“继续,别扫兴。”最后还是宇文恪摆手,乐舞响起,宴会继续,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花河的脸色越来越差。 从宴会开始,蒙洛的王室一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时间久了,老人坚持不住,众人眼睁睁看着蒙洛近耄耋之年的老人晕倒在地,也不敢多言。侍卫七手八脚将老人拖了下去,毫不留情。 “我出去呆一会儿。”花河对铁图说完,借口酒醉离开宴会。 宇文恪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对霍渊笑道:“看来那毛头崽子吓坏了。” 霍渊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花河一个人在宴会外的花园逛游,手脚冰凉。蒙洛是前车之鉴,时时刻刻提醒着小兰王,如果柔北输了会是什么下场。 他的父王母后,他心心念念的族人都将被压往长安,丧失尊严,受尽折磨,为失败付出无上代价。 少者,老者……草原子民,又有多少将死在宇文恪刀下。 而这千千万万的生命,全都系在十几岁少年的肩上。 “这就吓坏了?”一个陌生男声在他身后响起。
第64章 小兰王吓得一激灵,回过头,正见一位王公站在树下,挑眉看着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儿。 “你是?”花河歪头,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跟他说话。 男人笑笑,“你小子竟然不认识我,我是安乐公啊,皇上的亲叔叔,这是我儿子,宇文桑。” 原来这就是那位疯疯癫癫的安乐公,小兰王细细打量,并未发现异常,与传闻中疯癫无常的形象大相径庭。 “哥哥的眼睛怎么是橙黄色的?”宇文桑伸出小手,扯扯父亲的衣襟,“像黄金一样。” 安乐公颇有耐心,温声解释道:“哥哥不是中原人,所以眼睛的颜色才跟我们不同。” 桑儿仍觉得新奇,悄悄觑着花河,观察他完全与中原人不同的相貌。 花河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安乐公嘴角一瞥,“没什么意思,看你脸色不好,被我那好侄儿吓坏了吧。” 花河没否认,静静瞧着他,不知对方突然与他搭话是何意。 安乐公见他不答,笑容更大,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只是折磨俘虏而已,他更可怕的地方你还没见识过呢。” 说完这句话,安乐公抱着桑儿咯咯笑起来,笑声刺耳,直往人脑袋里钻。花河看着安乐公的眼睛,浑浊而呆滞,口中发着呓语,模糊不清。 桑儿伸出小手安抚着父亲,动作熟练,安乐公每次发疯都是这样的状态,从清醒到迷糊,没有任何征兆。 花河皱眉,后退一步,问道:“你们不回去吗?”他指了指晚宴的宫殿。 “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安乐公将桑儿往怀里抱的更紧,表情狰狞,半笑半哭,凑近道:“不回,不回,宇文恪要杀人啦,桑儿还小,不能让他看见,不能!” 说话时安乐公瞪大眼睛,像是刻意吓唬小兰王。 花河嫌弃道:“你疯了吧,今日是宫宴,各国使臣皆在,他怎么会大庭广众在殿上杀人?” 安乐公又咯咯笑起来,带着些嘲笑的意味。笑够了,突然凑到小兰王耳边,热气喷到脖颈上,弄得花河一阵难受。 沙哑地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宇文恪连自己的兄弟手足都能杀,杀尽天下百姓,又算得了什么呢?” 花河愣在当场,回神时候,安乐公和桑儿早已不知去向。 小兰王浑浑噩噩回到宫宴的殿前,无意惊扰旁人,所以特意选择从层层帷幕的后门回去,这里是宫女布菜的地方,此刻人人忙乱,没有人注意帷幕后的他。 宇文恪的声音响起,花河停下脚步,站在暗处观察着宴会。 “听闻蒙洛男子擅长一种旋舞,百闻不如一见,不如常王在此表演,也给朕的宾客助助兴。”宇文恪声音平缓,无论何时都带着些慵懒与不屑。 蒙洛的王室听闻此话,神情俱变,让他们的常王殿下当众表演舞蹈,简直奇耻大辱。 众人屏息,看着常王如何抉择,此刻的常王汗如雨下,跪的艰难,死死咬住嘴唇。 “好……好。”常王慢慢起身,“献丑了。” 他的后背上还有刚才鞭打的伤痕,衣服撕裂开,伤口随着动作流下鲜血。常王人过中年,体态臃肿,站在堂上表演舞蹈,如跳梁小丑,滑稽可笑。 宇文恪竟被逗笑了,笑容阴恻恻,拿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连清看得勉强,似是不忍,于是低头装作吃菜,沿光不为所动,正责怪侍女弄湿了一块桌布。花河探出头,发现宇文恪身侧的位置空了,霍将军不知所踪。 常王滑稽跳舞的模样,竟让花河升出怜悯,他久久盯着那皮开肉绽的背影,满目悲凉。 “宇文恪!我杀了你!” 变故在一瞬间,一直默不作声跪在常王身后的常王妃尖声呐喊,一把拔下头上的簪子,披头散发向正中的宇文恪冲去。 俘虏进宫前都要搜身,王妃身上唯一尖利的物件也只有这根簪子。 众人惊慌,连清手脚利索,长剑一拔,早已护在宇文恪身侧。其实根本不必他,王妃刚拔出簪子就被身侧的侍卫一把抓住手腕,照着胸口死命踹了回去。 女人如破布般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就这么死了,死不瞑目,狠狠瞪着高处的宇文恪,恨他灭了蒙洛一族,毁了她的家,也恨他如此羞辱自己的丈夫。 “母后!”常王的小儿声嘶力竭喊叫,下意识向母后尸体冲过去,却被侍卫抓住领口拎了回来,憋得满脸通红。 花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后退,撞在帷幕之中。心跳又慌又乱。 常王妃的身下流出血液,染红殿上华丽的地毯。 母后……母后……那声声嘶力竭的叫喊不停在小兰王脑海中回放,眼前常王妃的惨死的脸竟和他的母后重合起来,好像倒在地上的是他最亲爱的母亲。 他就这么瞪着眼睛,连呼吸都不敢,殿上早已掀起腥风血雨。 宇文恪不动如山,他早已布下层层护卫,又怎会被一个女人吓到,只见他不紧不慢咽下口中食物,拿着方巾细细擦了手,才抬眼道:“把她的眼睛挖出来,瞪得朕心烦。” 他指了指常王妃,侍卫立刻将她拖下去,不久送上来一对儿眼珠,宇文恪看了看,淡淡道:“赏给常王,舞跳得不错。” 于是常王收到结发妻子血淋淋的眼珠作为赏赐。男人双手颤抖,迟迟未接。 “这就是蒙洛的诚意。”宇文恪揉着太阳穴,满面倦色,“罢了,朕累了,就这样吧。” 还未等众人明白“就这样吧”是什么意思,宇文恪打了手势,侍卫领命,立刻行动,拎着小儿领口的侍卫长刀一横,顺着那幼嫩的脖子抹了过去。 血喷了五米远,四处飞溅。 “我的儿!”常王崩溃大喊,刚要冲过去,一剑从他的后背捅穿。 花河完全没料到竟是这样的惨剧,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兰王竟怕的要死,两条腿在抖,小儿脖中喷射的血液就好像溅到他的脸上。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撞进一人怀里。 “别看。”霍渊从身后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 花河一动不动,耳边嘶喊声、刀剑声、血液喷射声音不止,蒙洛人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这是屠杀的狂宴,这是宇文恪的天下,强者为王的世界。 血,四处是血。花河浑身颤抖,陷入自己的幻念,仿佛倒下的不是蒙洛人,而是同样违拗宇文恪的柔北人。 霍渊抱着小狼崽躲在帷帐后,正能看到所有人。众人怕的怕,逃的逃,如修罗地狱的地方,谁也不忍亲眼见到一条条生命死在刀下,血流成河。 只有宇文恪,那位与他从小一同长大的皇上,漠视着一切。哪怕是几岁的小儿,也可以杀的毫不犹豫。 宇文恪苍白的脸被满地血水映红。 金碧辉煌的宫殿如苦海炼狱,那些蝼蚁般的生命被宇文恪一人左右,肆意碾压。而他本人,无上享受如此高高在上,左右生死的权威。 “放下吧,你父亲的遗言,还有种种过往,都放下吧,不值得。” 虢夫人的话回荡耳边。 将军感觉到掌心一阵湿热,那是怀中柔北小兰王的泪。
第65章 是夜,花河蜷缩在门板后,望着朦胧的月影出神。 窗外响起脚步声,一封信塞入门缝,转身便离开。 “吕岚先生!”花河出生,叫住门外的人。 那人不答,闻言停下脚步,与他相隔一道门,静立在夜色中。 “先生别走,陪我聊一会儿,就一会儿。”花河近乎祈求。 先生仍未说话,门板咚的响了一下,那是对方席地而坐的声音,看来吕岚先生答应了他的请求。 “今天的晚宴,宇文恪公然开杀戒,将蒙洛屠的一人不剩,连小孩子也没放过。”花河将额头抵在门板上,絮絮叨叨。 吕岚没说话,轻轻敲了敲门板,以示安慰。 花河叹气道:“那会不会也是柔北的下场。“ 小兰王也不需吕岚的回答,自顾道:“你教我兵法,教我看透人心,教我如何领兵,教我寻找打败大新的出路,我都学了,可是万一呢,万一输了呢,我的族人们就会像今天一样,受尽宇文恪羞辱,最后一命呜呼。” 吕岚先生又敲了敲门板,门缝推开一些,花河能看见先生的衣衫,却看不清脸,吕岚刻意藏在暗处,避开他的视线。 “十二年前我来长安请降,宇文恪同意了,若是这一次我也投降,把这条命给他,只求他放过柔北,你说宇文恪会改变主意吗?”花河眨眨眼,若是能用他一人的性命换族群的生路,小兰王一百个情愿。 “每一代帝王都有自己的抱负,或是开疆拓土,或是驱逐匪祸,拼了命让自己的帝号青史留名,他们不在乎死伤,不在乎有多少生命会因为帝王伟业死在战场上。”小兰王打开话匣,紫豪不知梦到什么,躺在窝里呜嗷两声,屋内又重新安静下来。 花河继续道:“但我不一样,能投降就投降,能不打仗就不打仗,这世上没有什么功绩比得过让子民安居乐业。先生,你说这场战,怎么打啊?” 黑暗中,花河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吕岚先生从门缝伸手,拽住他,轻轻在他手心里写字。 小兰王屏息感受着手心传来的触感和热量,对比吕岚先生,才发现自己的手竟在着夏夜冰凉如此。 “一味投降并非长久之策”——吕岚先生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下。 “我知道。”花河苦笑一声,“这场仗必须打,可是先生,输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先生握着他的手,许久才缓缓继续写道:“你的对手是霍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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