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来了。”虢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霍渊睁眼回头,虢夫人站立堂上,身后跟着一大帮侍女,与他相隔甚远,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母子二人竟只剩下这般的疏离。 “是,母亲。”霍渊没有起身相迎,又转回去,望着桃花飞舞。 虢夫人在他身边端正坐下,不发一言,母子二人又陷入沉默。 “皇上说您找我。”霍渊开口。 “嗯,近日来你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唤你过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虢夫人道。 霍渊一顿,藏住情绪下的失望,只道:“我还没有娶妻的想法。” 虢夫人面容沧桑,不带一丝笑容,即使已经许久未见儿子,她还是那副模样,不悲不喜,空洞如行尸走肉。 “那不行。”虢夫人压低声音,“你有了妻室,有了岳丈家的靠山,皇室才不敢动你。” “不需要。”霍渊把茶当酒,一饮而尽,小茶盅转在修长的手指间把玩。 虢夫人垂眸看着那茶盅,惶惶道:“这是你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机会……” 话还没说完,侍女上来添茶,虢夫人马上闭口不言,静默坐着,没有表情,仿佛刚才尔尔从未发生。 侍女捧着茶壶,刚要给霍渊添水,霍将军冷冷道:“出去。” 在场人俱是一愣,还是虢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慌张来拉扯霍渊的衣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说出去。”霍渊起身,对着身后一大帮侍女喝道,“我与我的母亲说话,你们还要旁听吗?” 侍女陪笑道:“将军,我等奉皇上之命……” “出去。”霍渊再次命令,眼中阴郁,整个人笼罩在怒火中。 侍女脚步纷乱,匆匆离开,偌大宫殿只剩下母子二人。 “你何苦如此,”虢夫人不可思议责怪道,“让皇上知道了,他又要怀疑!” 霍渊怔怔望着他美丽动人的母亲,那位十六岁就让桃花神女为之羞赧的女子,倾国倾城,时光蹉跎间,竟变成如今这副惶惶惑惑的模样。 “娘,”霍渊缓缓开口,“前几日我见到安乐公一家,桑儿很幸福,被父亲抱在怀中,母亲疼爱万分,大概因为是独子,什么宠爱都恨不得给他。” 虢夫人抬起空洞的眼眸,不明所以。 霍渊接着道:“去年我曾身负重伤,去往柔北疗养,呼兰王妃疼爱她唯一的儿子,每日变着法的做美味佳肴,亲手缝制衣衫,或许也因为是独子,才这样疼爱吧。” 虢夫人发觉,自己连儿子曾身负重伤,几度生死徘徊都不知道。 霍渊自嘲笑道:“我也是您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花瓣片片飘落,满地狼藉。 虢夫人身处皇室争端久了,早已忘了如何鲜活的活着,忘了自己还曾是一位母亲,忘却他的儿子也需要一份母爱和陪伴。霍渊从年少时就被神威将军残忍扔进军营,在刀枪剑影中挣扎着长大,他的世界从来只有杀戮与血腥,靠着所谓仁义忠诚,坚持到如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虢夫人便不见霍渊,她生怕母子二人的相见会让皇室有丝毫怀疑,也生怕霍渊进入宫中会遭遇什么不测,于是亲手将自己关在宫苑之间,割断母子之情。 为了控制神威将军的家眷,伺候虢夫人的侍女都是宇文恪的心腹人,随时向他汇报动向。出于这层缘故,每次霍渊来看她,母子二人除了冠冕堂皇的话术,再也说不了其他。 霍渊重新坐下,眼中映着湛蓝的天空,向往那以外的世界。 “我有喜欢的人,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性格很可爱,我说有机会要带他见见你。” “前几日我回了一趟霍府,收拾出些老旧物件,那个小时候被我踢坏的人偶还立在后院,只是落满了灰,管家问我要不要扔了,我留了下来。” …… 虢夫人静静听着儿子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不知何时,早已哭的满襟泪水。 发泄完,霍将军起身欲走,又恢复人前不动如山的冰冷模样,伺候君前,朝堂之上,要学会收起自己所有的情绪,他一贯做的好,时间久了,连笑容都少。 “我走了,天气转凉,出门时候记得多带件衣裳,等您下次想见我我再来。” 虢夫人呆呆地看着他,泪水爬了满脸,还是如此美丽。霍渊心底叹息,转身离开。 “渊儿!”虢夫人突然叫住他,语气哽咽, 霍渊回过身。 “放下吧,你父亲的遗言,还有种种过往,都放下吧,不值得。”
第63章 小兰王吹熄烛火准备躺下,不知道今夜吕岚先生来不来,为此他特意嘱咐铁图留了门缝,方便先生递信过来。 夜深人静,宫闱间只能听到侍卫夜巡时沉重的步伐。 咣啷! 小兰王耳朵灵,隐隐听到酒坛子倒地的声响从隔壁传来。好奇心驱使,花河起身溜到院子中,沿光早已熟睡,不怕被发现。 轻巧起跳,花河骑在宫墙上,正好看到霍将军的庭院。 月色卷帘,霍将军端正坐于廊下,脚边倒着空空的酒坛。 花河太了解霍将军,此时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实则早已烂醉。花河抬起身看看四周,趁无人注意,翻过宫墙,稳稳落在将军的院子内。 “常宁兄?”他摸索过去,在霍渊身边坐下。 霍渊对这三个字十分敏感,从迷离中找回一丝清明,抬眼望向他。 “你来了?”常宁眉眼带着笑。 花河道:“干嘛深夜一个人买醉,出什么事了?” 霍渊摇摇头,笑容如春水,小兰王看见,恨不能醉在这笑颜中。 “真要命。”花河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将军的脸,因为酒醉,皮肤滚烫。 “要赢了我。”将军靠在他掌心,喃喃道:“保护好柔北百姓。” 自打知道宇文恪灭柔北的计划后,霍渊又何尝不是生活于水深火热的忧心中。 花河宽慰道:“我知道,放心吧,吕岚先生教了我很多妙计,我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 霍渊轻声喝道:“不要提他。” “谁?”花河一头雾水。 “吕岚。”将军道。 小兰王会心一笑,“不提了不提了,这些飞醋你也吃。” 霍渊正色,严肃道:“不是醋,不敢正大光明见你的人,不配的。” 花河反驳道:“他或许有自己的苦衷呢?” 将军摇头,有些气急,道:“他就是活在伪装下的懦夫!” 花河刚要开口,霍渊伸出手指,轻轻挡在他的唇瓣上。 “不要提他。”将军很委屈。 花河握住将军手腕,无奈道:“好好好,不提了。” 霍渊这才满意,却没收回手,拇指轻轻蹭过小兰王红艳的唇,感受着柔软的触感。 “常宁兄,你干嘛?”花河笑着躲了躲。 霍将军俯下1身,与他气息交1缠,酒液醇香弥漫在呼吸间。 “常宁兄,”小兰王轻轻推开他,“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想好了吗?” 将军没答,怔在原地。 “等你想好了再说吧。”小兰王躲闪开,起身要走。 “唉。”霍渊轻叹一声,愁思与纠结几乎将他撕碎。 将军执意凑上前,挡着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兰王的唇瓣,很快又分开。 四目相对,霍渊漆黑的眼中满满都是小狼崽子。 “你啊你,”将军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干净如白纸。” 小兰王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少年热血间,悸动不停。 “我从来都活在阴霾里。”霍渊仍是满眼笑意,“好梦,我的吉日。” 晚风微凉,身影错落,落寞凄凉。 三日后,宫廷夜宴。 蒙洛部落投降叶马利文,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叶马利文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法保护这弱小的联军。很快,在宇文恪的授意下,大新铁骑踏碎了蒙洛部落,王室宗亲一个不落,压往长安。至于黎民百姓,全城屠1杀,不留活口。 宇文恪为庆祝此等胜利,在宫内举办夜宴,邀请诸国质子前去。 气氛肃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杀鸡儆猴的警告。宇文恪这是在告诉诸国质子,若是不忠于大新,他们的结果也会跟蒙洛一样。 来宴会之前,霍将军特意嘱咐花河小心行事,宴会上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不要招惹宇文恪,小兰王乖巧应下。 坐在各自位置上,铁图瞧着四周,附耳道:“今天的气氛果然不一般,这些王公贵戚的脸一个比一个惨白。” 花河指了指对面的沿光,无语道:“也不全是,那还有个没心没肺的。” 勾丽部族与大新交好已久,心悦臣服,自然也不怕宇文恪的威胁,沿光世子眉飞色舞与坐在他身边的连清说笑,真像是来参加宴会的。 宴会开始,一道道菜品如流水摆上来,又如流水一般撤走,花河在众人不注意间用木落给的银戒测了测毒,都没有变色。霍将军特许坐在宇文恪身侧,将军荣宠,真是不一般。花河注意到霍渊一直垂着眼,桌上菜品一动不动,专心回应宇文恪。 伴君如伴虎,花河这才知道是怎样的惶恐。 酒过三巡,终于进入宴会的主题,蒙落王室如猪狗一般被套上锁链,男女老少边磕头边爬行,一路跪拜上殿,动作稍慢,就会受到监军的鞭笞。 “常王,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宇文恪半挑眉眼,像抓住耗子的猫,逗弄折磨着爪下的猎物。 蒙洛首领常王殿下是位没有主见的软弱人,此刻早已吓破了胆,说不出话,跪伏在地,颤抖着磕头。 “不说话啊。”宇文恪勾起嘴角,示意左右侍卫。 侍卫领命,上前一步,一鞭子抽打在常王的背脊,瞬间皮开肉绽,皮鞭划破空气的声音,凄惨尖利。 “回…回皇上,罪人知错,罪人知错。”常王近乎哽咽。 铁图对花河悄声道:“这常王胆小如此,谁能想到当时竟抢了大新粮草投奔叶马利文呢。” 本以为花河会跟他一起议论,谁知小兰王从刚才起便不对劲,冷着脸,一言不发。 霍渊抬眼间注意到小狼崽子的神情,心下了然,他或许是从如今蒙洛匍匐在地,挣扎求生的模样中,看到了曾经在风雪中,跪拜入长安请降的自己。 宇文恪舔舔嘴角,说的云淡风轻,“你看,违背朕,就是这个下场。” 呜呜呜…… 殿上传来小声啜泣,是常王的小儿,只有四岁的小男孩,被那凄厉的长鞭吓破了胆,实在忍不住抽噎。 常王妃吓得面如土色,狠狠捂住孩子的嘴,低声喝道:“不要出声!” 众人都不敢言语,大殿上安静的只能听到孩子极力克制的哭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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