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雪滚风影,他又想起一段往事。 那时温旻刚被章文棠贬离小五台山,和金不戮一起坐马车离开,行到山间遇见了一阵大风。 温旻道阿辽畏寒,赶紧帮着遮挡。金不戮窝在他怀中崇拜地望着天空,星眸忽闪忽闪:“小旻,你说谁在掌管世上的风啊?” 温旻点点小爱人的鼻尖儿:“怎么啦,想叫风不要吹我们阿辽了。对不对?” 金不戮向往道:“风儿来去自由,好生潇洒。世人却受爱恨情仇束缚,终不得自在。” 温旻眨眨眼:“我师父不就很潇洒?来去跟风似的,现在还不知在哪呢。却不知师父现如今对爱恨情仇如何看呢。” 这话触动了金不戮的心绪,他不说话了。 那时温旻不知金不戮的真实身份,不了解那些个话阿辽不乐意听见。但他也看出爱人不太开心了,赶紧抱住了人哄:“风有什么好?咱俩这样也挺自在的,阿辽想飞走呢,有表哥拉着。表哥想飞走呢,也有阿辽拉着。咱俩到了哪也不会走散,沉甸甸绑在一起,一对铁疙瘩似的,多好呀。” 金不戮觉得他胡搅蛮缠,却又觉得这个比方好笑,噗嗤就乐了。 正神往间,小七跑了进来,面色有些沉。 雪球咪呜咪呜地奔着他就去了,一下子扑他身上。 小七将雪球抱住:“精灵小家伙又沉了。知道你家大人有事啦?” 雪球家“大人”自然是温旻了。温旻笑着拿小鱼干丢他:“右护法是个怎么回事。有事不跟我说,先跟猫说。” 小七一脸菜色:“唉,旻师兄,这事必须先跟你家猫说。你要直接听了,估计会去出家。” 右护法从不在书房乱说话,温旻觉得小七是真的遇见大事了。可见他一脸菜像,又似乎是遇到了哭笑不得的破事儿,便问:“怎么。天塌了?” 小七叹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谁都管不了。今天是旻师兄你要嫁人了,属下给想的办法就是先去庙里躲躲。” 温旻简直奇了怪:“到底怎么回事。还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了?” 小七郑而重之地掏出两份密报。一封来自维摩宗的壬字堂,另一封是封皓秦私信,都给温旻规规整整摆桌上:“旻师兄,皇上要给你赐婚,让你入赘到影竺国去。” 影竺国,这是多久没听的名字了。 温旻立刻将两封信都拿来看。 温旻大宗主名震寰宇,北国一战成了英雄,在平安治大街上走了一遭更是四海扬名。但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 温旻可是和影竺国的芮雅公主有个婚约呢!芮雅公主曾抱着他的牌位“成亲”来着。 昔日维摩宗下资产,菊坞客栈,现在当了纪念温旻的祠庙,还被影竺国的侍卫守着呢。 影竺国的人可是都当他死啦。 这几年温旻风头大盛,影竺国留在中原的人早已听去了七七八八。无奈他本人神迹飘忽,中原官员也总顾左右而言他,无处可以核实那些传闻中的“维摩宗大宗主温旻”是否就是当年的温少侠、温将军。 这一回温旻在长安街迅游,影竺国的人看了个真切,终于万分确信了。 这不我们的驸马么?温将军是真神附体不成?竟然死而复活了! 我们女王当年可是在这里和他成亲了。温将军活了的话怎么不去找女王啊? 影竺国留驻邺京的邦交官员立刻进宫问周全。 皇帝谢烨弘也刚想起这事。当年是他帮温旻瞒下了假死一事的,现在时间已久又赶上打仗,全都忘了。如今被人一问,闹了个大没意思。 曾经的芮雅公主还是皇帝的干妹妹呢,和温旻的牌位“成亲”后再也没成婚。现在她已是影竺国的芮雅丝朵尔·旁荻女王,两国一直邦交甚好。 所以严格来说,温将军现在算影竺国的王夫。 特使发现了真相,芮雅女王知道她的“王夫”还活着只是时间问题。皇帝大为头痛,招了解原委的平安治卿、礼部官员等小范围商讨了几次。 官员们纷纷出主意,有几人坚持认为温将军值得“王夫”身份。当然,封皓秦等人坚持反对这门亲事,却没什么作用。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将温旻送去影竺国和亲,就说他大难不死一直隐世,见中原大乱不忍坐视才现身。圣上也是经过这场战争才知温将军还活着,正想给他送过去呢。 什么,温将军和金大侠办过大婚? 哎呀那事不是黄了么。再者说了,两个男人哪能成亲呢。儿戏,都是儿戏。 此商议只是内部决策,还未对外宣说,被壬字堂探得,赶紧给大宗主发密信。 封皓秦也以私人身份来了封快信提醒,说得没探报那么明白,但也透露了让温旻小心的意思。 这消息没人敢直接发给温旻,因此先到了右护法漆烽手里。小七简直是头大如斗,吃了三盘九转大肠,给师兄想了个主意—— 去庙里躲两天。 就说温旻经过一番生死已参透红尘,为苍生出家了,要不是打仗还不出来呢。 影竺国笃信佛教,听说温王夫六根清净了,估计也就不骚扰了。等过阵子风声一过,温王夫再还俗成温宗主。 这就是小七说的“先去庙里躲躲”。 &&& 听完小七讲述,温旻哭笑不得,却也觉得此事涉及皇权和邦交,确实有些棘手。再细细一看探报里怂恿皇帝同意“和亲”的大臣名单,给气笑了:“这帮贼子。” 转而眸光一沉,已有森然之态:“这个谢烨弘,表面上尊我为英雄,实际还记着给他行谏的仇。想借此机会将我弄去影竺国,将我流放海外。” 小七也明白:“建议你去和亲的几个狗官都是‘削藩’那阵子被咱们在枕头下塞过纸条的。” 当年为巩固温旻的兵谏之果,让皇帝对幽云王止战,维摩宗在朝里也使过劲。能明着贿赂的大臣们都贿赂了,不能贿赂的,小七捏着一些官员的私隐,动用壬字堂的人脉给人家枕头下塞条子,逼那帮大臣们同意皇帝将“削藩”改成“军演”。 朝廷大员们吃了暗亏,嘴上不说却记着。现在落井下石,报复来了。 小七看着师兄没什么特别表情的脸,着急得跟自己要入赘一样:“庙我都联系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师兄,咱们进去以后呢就剃个头,头发在还俗以后很快就长回来了。 “再说了,你自小英俊潇洒,就算当和尚也是个风流和尚,一点都不损英姿!” 温旻简直给气乐了,又拿小鱼干丢了他一下:“好主意——但你师兄不去。” 忖了一忖,神情已严肃起来:“论及此事,我并非全然无辜。当年芮雅钟情于我,我却只借她的名头做事,从未对她说清心意,邺京坠谷后更是只有欺瞒,害她守空寡至今。这事总该我去光明正大地解决。” 小七脸都绿了:“啊?师兄真要和亲去?”转而一想,有恍然大悟的意思,“那也行。你境遇一惨,不戮就同情了,没准跟着你一起去影竺国,你俩在那边再续前缘。回头再找个借口装死,悄悄回来就行。 “师兄高招——我这就去给不戮送消息。” 温旻气得瞥他一眼:“瞧把你给聪明的。” 怕右护法再聪明地想些妙招,十分清楚地告诉小七:“我不去。听明白了么?你旻师兄既不去影竺国,也不去做和尚,更没打算让阿辽跟我一块儿去诈死!” 雪球什么意见都没有,从小七怀里蹦地上,吃一地散落的小鱼干。
第450章 434. 心软之人遇见狡诈之徒 二月初,温将军抵达邺京,请求面圣。 皇帝正驾临鹿皑院,当场宣召。 温旻进了一座小小偏殿,但见熏香袅袅,瓜果飘香,却再没第三个人了。 皇帝谢烨弘独自斜靠在榻上吃一枚果子,没精细地削皮,更没切成小块用银签子扎,只囫囵一个地拿在手里啃着吃。 他见温旻来了连眼都没抬,慵懒道:“温将军是朕座下第一猛将,堪比韩信再世。” 这是什么比喻。 温旻笑着立在远远一角:“臣断无率兵打仗之能,带个小小宗派还被人烧过打过,实在不堪与名将并提。但托皇上鸿福,臣的运气可比韩信好太多了。韩信当年鸟尽弓藏,被吕后那毒妇吊于钟下一签一签刺死。臣得皇上慧眼提拔,不计前嫌,臣感激不尽。” 谢烨弘瞥他一眼:“好你温旻,说朕是毒妇。” 温旻闻言下跪,却全无紧张:“臣断无此意。臣愚笨至极,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谢烨弘坐直身体,吃干净了果子上的最后一块肉。 温旻在远处道:“请允臣为皇上托钵。” 谢烨弘笑了:“现在这么讲礼数?你那拿着剑刷刷刷往进冲的架势呢?” 温旻见他笑,便托起桌上的剔透玉髓钵递到御前。谢烨弘就着钵扔了果核,温旻顺手将案上整齐折叠的帕子捧给他擦手。谢烨弘将手也擦干净了,又看向温旻:“你一定要说朕在计较。” 怎么不计较?行谏那日在皇家祭坛值守的御林军,实在无法查到有谁帮过温旻,皇帝便以打仗为由大换血,将全部御林军都换去了前线。幸好这些人有不少本就是骁勇的战士,比如花昭将军,十分愿意保家卫国,对他们来说上前线争光比直接砍头好了少许。还有一些随着谢邕去了鲁佳翡列湖寻找新未来,不至于太冤惨。 兵谏那天值岗的全部宫人也遭了处理,除了乐时全都遣散出宫,理由是战时节省宫中开支,请大家自谋生路。 杨槿和吴天妄动平安治军,一直没治罪,趁此机会也给一起派发前线去了。幸好是在封皓秦麾下,终没吃冤枉亏。 所有得罪过皇帝的人都被都料理干净,唯一好的是因大战在即,谢烨弘有意积攒阴德,一人未杀。现在只剩下温旻没被动过,很难不让人想此番和亲是否有意计较报复。 温旻却装作惊讶:“臣只记得皇上慈爱,不知有何事可计较?” 谢烨弘丹凤眼朝他一瞥:“行了,别装了——当年朕帮你撒了个大谎,现在可是丢尽颜面。你是和亲也好、将芮雅娶到中原也好,反正自己去解决。若坏了邦交大事,可不能说朕堪比毒妇了。” 果然说到影竺国了。 温旻将玉髓钵和帕子轻轻放下,意含万千地望着谢烨弘:“臣听闻影竺国兵强马壮,更善海战。芮雅女王登基以来将周边海盗全部肃清,只是因国内崇尚佛教不喜打打杀杀,所以从未对外宣战。 “臣还听说,芮雅见识了我中原平安治下的江湖英豪十分羡慕,这几年正鼓励全民习武,要让国内人人皆强。” 谢烨弘凤目轻轻一动,看住温旻。 温旻也望着他:“如此的影竺国,臣去给芮雅女王做丈夫,皇上放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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