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滔天的本事,有滔天的身份。心头的人也是滔天的人物。但你护住他了吗? 他还不是被你气得跳海,再也不来见你?! 温旻心中有一万声反驳,但也十分明白简师父所言一字不差。若他自己是宗主,若这局由他亲自执子,怎么会让阿辽受一点点委屈? 还是自己太弱小了。 &&& 其实,简易遥大可不必如此直白。甚至不必说话。温旻也能慢慢自行领悟这些险恶的道理。 可他却毫无保留地当头喝棒。 这些道理常人不会去想,是属于一代宗主的揣度之术。 由他亲口说出,更觉入木三分。 温旻心里一痛:简师父还是想将我当弟子。 他想继续教我…… 简易遥霜雪面容渐渐缓和,张开了双臂。 深夜之中,如一座宽大而温柔的海港。 温旻如暴风中迷失了方向的小船。再也没有忍住,一头扎进海港,无声流下泪来。 他历来坚韧,又善于隐藏心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了。 可近日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件件都要将他摧毁。 阿辽深深地伤了,师父沈知行不见了,简师父又如此欺瞒利用他。 温旻有时独自待着,会突然萌生一个念头:人若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而今简师父却又来直白地教他,敞开怀抱给他。 温旻扑在简易遥怀里,又恨又伤心,还有点生他的气。矛盾而委屈地埋起了脸,不叫别人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 &&& 简易遥摸着小弟子的头发,道:“你这般放不下,在我面前显露出来。不怕我再去惩罚金不戮?” 温旻闷声闷气:“简师父已经教训了我了。教训了阿辽了。你,你还不想马上和明月山庄动手,不会再,短时间不会再动阿辽了……” “到现在你还信他?” “我信他。我信他……就算是,就算是曾经可疑,吕剑吾那般对他,也是,也是断了关系了……” 这小孩子,哭成这样,还在这扯分析。 简易遥有些好笑,有些欢喜,有些气和嫌,也有些怜。 “旻儿,那你便替为师送个信吧。” “嗯……好……” “去邺京,联络壬字堂白灵长老,一起到云州送封信给幽云王。即刻启程,六日内送到。” 温旻愕然抬起了头。 云州远在幽州以西,距南海千里之远。此行还要先去邺京,再折向西北。 六日送达,即刻便走? 是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看金不戮。
第147章 146. 深处 简易遥指派温旻送至幽云王的密信,要他取道邺京汇合壬字堂长老,再发至云州。 小七老家正在云州。得了令,要陪旻师兄同去。即刻启程。 他利索地收拾了个小行囊,却不见师兄人影,便去房间内寻。 敲了两声门,无人回应。门扉被手劲儿微微地敲开了一个缝。 没人。 维摩宗弟子在外办事,师兄弟们本也不锁门的。 小七便按规矩敲了几下暗号,推门而入。准备在屋内等师兄归来。 屋内没灯,开着窗。 雨刚停,月亮从云后移出。 纱一般白的光,映得屋内明明灭灭。得月光处宛若白昼,暗处却黑若深渊。 小七也没点灯,拽了个凳子在明处坐了。 刚一坐下,见阴暗的至黑之处,有两点亮光一闪。 他立刻跳了起来,踢翻凳子。一边蹲下隐匿身体,另一边反去摸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师门的风范。 因这么一动,视线一转,那暗影便得以看清。 原来是一副眼镜。镜片反射了月光,显得倏然一亮。 那眼镜,正挂在温旻脸上。 温旻就在房间里,坐在阴暗处。戴着他那副眼镜。 也没表情,也没声音。抿着的唇薄成线。好看的脸隐在阴暗中,再被眼镜一挡,有些森然。如一处幽深的潭,不可直窥。 小七惊得“呀!”了一声。 “干嘛啊旻师兄,怎么不吭一声。吓死我了。” 温旻这才站起身,从阴影处走到月下。摘下眼镜,小心收好。 粲然一笑,又是那个可爱而好看的旻师兄了。 方才森然的模样,仿佛只是幻觉。 “准备好了?”温旻问,声音如常。 小七拍拍小行囊:“都收拾妥啦!” 温旻道:“好,我们走。” &&& 师兄弟两人骑马,即刻启程。 温旻牵头。出了大宅一里地之外,却并不是向邺京方向走。 小七问:“旻师兄,咱们怎么个走法?” 温旻道:“先去金家堡。” “哈?” 宗主给的时间是六日到云州。这已经是万万不可能的了,只求耽搁少点便算。还去金家堡? 嫌爨莫扬的刀不够快么。 小七正这么琢磨着,便见温旻看了过来。 他抛去了刚才的思量。挺起胸膛,笑嘻嘻道:“走!旻师兄去哪我去哪。我陪你!” 温旻笑了:“好兄弟。” &&& 两人到了个麒麟镇,未从常路上规屿。而是找了条小船,来到海边。 温旻跃上小船,要小七在陆地等他。 小七在岸边远远地望着温旻白袍飘飘,独行海上。突然喊:“旻师兄——” 温旻回过头,笑里有一些些洒脱,也有些执着:“不打紧。若天亮我还没出来,你便自行去云州吧。不用告诉宗主了。” 小七暗叹一声,提起精神笑道:“什么呀。我等你!旻师兄快去快回!” &&& 月光之下,海面泛起粼光。 温旻沿着这粼光,依托一叶小舟,向规屿后方行去。 绕至一处僻静的所在。将小舟停好,跃上规屿。 同一时刻,金不戮平躺在床,晶亮的黑眸瞬也不瞬望着床边。 那里,坐着仇先生。 仇先生轻声低言,语调却至恨至恸:“我曾有机会杀沈知行,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耗尽心血筹建的人马,顷刻覆灭。就连阿鹰和阿虎也……” “阿鹰……阿鹰他……好惨……”金不戮含泪的目光中有恨意,有悔意,更有些莫名的情绪。是风搅秋水,泥覆沙上,一时间难以辨明。 仇先生看住徒儿:“你虎伯受不得奸人所诱,擅调了人马,又连累了你,你恨不恨他。” 金不戮伤道:“若说一点也不气,是假的。可是,徒儿有什么资格恨别人……” 仇先生望向窗外,爨莫扬正在同岩祝和白祉说些什么。 他回过眼眸,悠悠道:“好在,阿虎最后选对了人,托付你,护了你。不然,他便是孤山的罪人。” “徒儿才是孤山的罪人……” 仇先生的声音有些发颤:“现在,你还要再同那魔宗的小子交朋友么?!” 金不戮如被兜头砍了一刀,僵在那里。艰难抬起尚好的一只手,遮住了脸。泪水肆意流淌。 过了半晌,他透过手掌缝隙。声音缓慢,却恢复了理智:“维摩宗和朝廷关系千丝万缕,恐怕会从平安治下手对师父不利。师父快回邺京应对,不必担心徒儿。” “不。”仇先生的目光浓起来,黑下去。露出些罕见的狠决。 “为师必须留在这里。事到如此,我不能走。” &&& 另一侧,温旻已到规屿深处。 规屿遍布三十二路匪帮和明月山庄的人。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好在雪球的奶娘和哥哥——白鹿母子,栖息地周围尚有空隙可过。 卧在岩下休息的白鹿母子感知到温旻经过,睁开眼。仿佛懂得此事不可声张一般。轻快又无声地跳过来,眨着莹莹润润的鹿眼,望住他。 霎时间,规屿三月回忆扑面。 奶声奶气的雪球,管他叫做雪球娘亲的阿辽,和夕阳下红扑扑的小脸…… 温旻内心复杂。紧紧地抱住它们:“好鹿儿……” 白鹿母子也不发出声音,只是沉默地用脑袋在他胸前蹭,舔他的手。 过不多久,温旻觉得胸前湿了。仔细一看,两只白鹿竟流下泪来。汪着月光的眼睛,深情不舍。 温旻又抱住它们,用额头狠狠地蹭了蹭。豁然起身:“我必须走了。你们等我,这规屿,下次我定然堂堂正正踏上来。” &&& 绕至山崖之下,一块岩石掩映在树枝后。后方还有零星的石块,不成章法。 若不细看,很难发现有其中三个形状不一的石块,成品字形散落其中。 在品字形石块正中的空地上,用脚搓一搓,泥土被拨开,一扇石头隔板露出来。 扭转旁边的一个柱形石,扎扎声响,石头隔板横向打开。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 温旻跃入洞。石门沉沉合上。上面的泥土扑簌簌再次掉落、覆盖。 &&& 这是一条密道。通向金不戮的卧房。 纵然规屿地面上岗哨密布,这里却无人注意。 温旻点燃火折子,小心前进。 明明就要走到向往之地,却觉得这路有万里之遥。仿佛永远也无法走到尽头,又担心马上要走到尽头。 眼看出口在即,他抚住胸口,按住一腔的风雨霜雪。站住了,缓口气。 猛地,前方黑暗里一股劲风罩头劈下。 温旻飞花般飘后,同时舞剑护住周身。火折子跌落,映着剑霜闪亮如冰。 对方毫不含糊,劲弩般激射而来。兵刃撩起的罡风盈盈无缺,将温旻笼在一片杀气里,似乎要将他凌迟万段。 是谁藏在阿辽的密道里? 温旻趁乱用剑尖儿挑起火折。 火折飞起,正好打在那袭来的兵刃之上。有一瞬间的明亮。 照亮了一把刀。 弯刀。 “你还敢来?”对方清朗的声音里有满腔怒气。是爨莫扬。 &&& 金家的密道都被明月山庄翻过了。 温旻意识到此。沉住了气,一句话不答,发狠向对方攻去。 密道甚为狭窄,根本打不痛快。两人从地面打到墙上,又跃至顶部。拼内力,拼兵刃。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混着回音,响成一团混沌。 扩大,炸裂。宛如一个无形的巨大炮仗,顷刻爆了。 他们一个笃定了杀心,另一个笃定了前进的决心。在震耳欲聋的争鸣声里生死相搏,招招见血。 不多时,双方耳中都已流出血来。 内力加巨鸣,都被震伤了。 可没有一个人后退,没有一个人认输。 因为无从认输。 爨莫扬要将我杀死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 温旻沉默地想。 若有人从后方袭来,我便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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