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身上发着抖,显然很怕鹰。却想护卫什么,而不肯离去。 白鹰展开巨翅,就要去扑那小猫。白祉轻喝了一句,白鹰立刻收起翅膀,不再和小猫对峙。眯着眼睛继续在白祉手里吃肉,时不时用脑袋蹭蹭他的手。 &&& 这功夫,爨莫扬携岩祝等人已从后堂出来。 双方一见,都是一言难尽。问好过后,竟然互相愣怔了片刻。 最后,爨莫扬先说:“几位是在艾豁山口碰到的?” 白祉答:“魔宗的人去过艾豁山口了。” 这才打开话头。 白祉对着岩祝,萧兰卿对着爨莫扬,互相说了几句。 岩祝好奇白祉在艾豁山口守株待兔许久,等到的居然是仇先生。用俚语谨慎地问了些问题。 萧兰卿还停留在对欧阳千代的气愤里,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爨莫扬听他说了几句,抬眼去看仇先生。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人物。原来是个其貌不扬的书生。暗道果然真人不露相。刚要客气几句。 仇先生却道:“听闻金少堡主受了重伤。他在何处?” &&& 爨莫扬带着仇先生、白祉等人来到金不戮卧房。 又是白影一闪,方才那小白猫先于众人跳到金不戮床上。抖着身子,对陌生人炸毛哈声。一边害怕,一边不准他们靠近。 是雪球。 翠珠天天喂它,和它最熟。急忙上前顺它的毛,柔声告诉它莫怕。 雪球听了安慰,又端详了众人片刻。这才卧到金不戮枕边,不再炸毛了。 仇先生一双眼睛全在金不戮脸上。 金不戮已经被收拾干净,但伤痕犹在。青肿的脸、撕裂的嘴唇、露在外侧夹着夹板的手,和每呼吸一次便轻轻颤抖的痛感外露。 恰巧,下人们来把方才换下的血衣服、血床单被罩抱走。正好被仇先生看在眼里。 他已想好了一千遍,此时应当做何反应。却控制不住,伸出了手。 那手抖得厉害。停在金不戮面前几寸的地方。想要抚下,却又不舍得。仿佛面前是一朵千疮百孔的脆弱冰花。 仇先生张口,轻轻地,却颤抖着唤了声: “可怜的孩子……” 此言一出,屋子里全静了。 爨莫扬双亲健在,却只有在阿姊被害之后,才从父母的口中听到过这样至恸又至怜的唤。 萧兰卿被这恸且怜的声音所染,也受不了了。 跑过去拉住爨莫扬的手:“莫扬,莫扬……你知不知道,他们,那些坏人,害了阿辽兄弟不说,把我师父和我大哥也都害啦……” 一想那两千人的队伍全被歼灭,大哥因此变得吉凶难测。小声啜泣起来。 &&& 爨莫扬将萧兰卿拉至一边,听他边抽噎边诉说了一切,终于明白仇先生为何如此痛惜,举止为何如此反常。想是平安治军被全歼一事,伤他太深了。 仇先生看过金不戮,也走了过来。 几人连同岩祝、白祉等,各自说了亲历的事,对齐了所有消息,拼起了事情的全貌。 仇先生询问尤其仔细。询问当日金家堡一战的经过。尤其吕剑吾和阿鹰、简易遥、沈知行四人的言行。 对于阿鹰的死、金不戮被挟被打,更是反复确认。 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仿佛恨不得亲临当场。 对于沈知行,问了几句。问题不多,每次听完都沉默片刻。 爨莫扬和岩祝念仇先生损失巨大,又是长辈。因而十分耐心,有问必答。几乎要将简易遥眨了几次眼、吕剑吾是怎么打金不戮的,现场演给他了。 听到结尾,吕剑吾和沈知行跳入南海、阿鹰的尸体被运至云南。仇先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 萧兰卿愤然:“原来阿鹰便是我们一直找寻的凶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孤山的贼子和魔宗一样,没一个好东西!” “卿儿!慎言!”仇先生陡然提了声音。 他很少厉声训斥别人,更遑论在外人面前训斥徒儿。萧兰卿猛地当众挨了骂,脸立刻大红。 爨莫扬马上回头与岩祝和白祉等人说些旁的,引众人忽略这小枝节。 仇先生望向爨莫扬:“如此说来,金少堡主也略有可疑?” 爨莫扬正色道:“莫扬以身家性命担保,阿辽与此事全无干系。” 仇先生的笑里有些深意:“金家堡经此一事,恐怕日后一蹶不振。” 爨莫扬深邃的眼眸里,是一派的呵护和坚定:“这段时日,莫扬会代为打理金家生意。有我在,金家堡不会垮。” 仇先生又望了他片刻,转而问:“东安洲方向,后续可有人上岸?” 爨莫扬回:“维摩宗无人从东安洲上岸。吕剑吾也没有踪影。我们不准外人再逗留,自己也曾派水性好手下海找了几次,并无所获。” 仇先生站起了身,负手望向窗外。 窗外雨雾正浓。天地混沌,如一张不懂善恶的流泪孩儿面。 片刻后,他并无情绪地问:“简易遥现在何处。” 岩祝答道:“在南海郡一座宅子里待着,应该是在等沈知行的消息。” &&& 南海大宅之中。 简易遥刚听欧阳千代禀过了艾豁山口遇见平安治军和白祉一事。 “难怪平安治多方与我宗为难。原来与孤山的人有关系。” 简易遥雪冷的眸子骤然一亮,似一支猎箭瞄住了等待许久的兽:“那仇先生可是顾白所扮?” 欧阳千代也不过在许多年前,远远地见过顾白一眼而已。回忆道:“仇先生身形伛偻,身量看不真切。属下不敢贸然说是。” 见简易遥目光中透着寒,显然是不满。欧阳千代又道:“属下本想试试他的功夫,碍于萧兰卿在,不便动手。不过,既然仇先生可疑,只需等待时机,便可将他拿下。” 简易遥挑起嘴角,冷冷地笑了:“平安治,可真是个好幌子。” 摘下桌案上摆着的一朵芋艿花,在手里把玩:“若我因他背靠朝廷便怕了,就不是简易遥。” 欧阳千代又道:“属下请命,去捉仇先生。” 简易遥道:“不必硬拼。他既藏身朝廷,我自有相同的法子对付他。” 手上微微用力,芋艿已经散成齑粉,飞了。 &&& 欧阳千代领命走了,薄一雅又进了房间,禀报寻找沈知行和吕剑吾的消息。 他道:“尔朱长老上岸了几次,均未见沈护法和吕剑吾。东安洲已被明月山庄和三十二路匪帮的人围起来,不便再去。尔朱长老准备从周边海岸下海,再试试。” 简易遥闭起眼睛。冷冷道:“不等了。明日回小五台山。” 这不等了。不是不等尔朱锡睿。 是不等沈知行了。 薄一雅见宗主笼了一层冰壳子似的,便叉开话题道:“屋内暗了,为宗主掌灯?” 天阴下雨,暗得很早。 简易遥坐在一片暗影中,说:“不用了。歇着吧,辛苦一雅兄。” 薄一雅行礼离去。 &&& 眼看屋内一点一点地暗下去,简易遥还是未点灯。 过了半晌,对着门外一束影子道:“到了门口,为何不进来。” 那暗影顿了顿,最终选择跨步。 吱呀—— 门响之后,霜白的衣摆晃进来。 是温旻。 他自金家堡一战后受了些轻伤,已经无碍。气色尚好,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来到简易遥面前,也不说话,默默地垂手站着看他。 简易遥瞧都不瞧他:“怎么,来找我评理?” 温旻摇了摇头。 简易遥又道:“还是说你也要走?” 温旻又摇摇头。张了张口,有些哑地叫了声:“简师父。” 这一叫,简易遥周身的冰壳子,似乎顷刻间化了。 他抬眼看向温旻,眸光之中有了些情绪。 简易遥在小五台山之巅的拜山大祭场,收了温旻为秘密的关门小弟子。要他无人之时不必喊宗主,喊自己简师父。 温旻乖巧聪明,一口一个简师父,自称也由“弟子”改为了“徒儿”。真的像他膝下一个乖巧的小孩儿。 可没喊几天,便南下去金家堡了。 这对秘密师徒再见,便是金家堡事发前夜,也未聊上几句。第二天,便赶上了金家堡那档子事。 自那之后,温旻便一直躲着简易遥。 别说叫他简师父了,连照面也不跟他打。远远地见了他,装作拐弯走了。 简易遥一身傲骨,身份尊贵。就连承诺一直护着他的沈知行遁走,也哼都不哼一声,更休提这小毛孩子。 走吧。他想。 亲眼见了别人做局害自己,还要跳海去追的。 非要违拗师父和可疑之人交朋友的。 你们一个个都离我而去。偌大维摩宗,便我孤家寡人而已。 生便是一个人生。一个人去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而今,关门小弟子竟然主动前来。还叫了他。 简易遥以为自己早已是个冰封的人。听了这声“简师父”,心里却不禁一软,朝温旻望去。 温旻也望着他,黑亮的眸子,在夜中缓缓泛起水雾。 &&& 简易遥的声音缓和了温度:“恨我?” 温旻摇头:“简师父教了徒儿罗手素心经的至高心法。徒儿感谢简师父。” 简易遥笑了:“跟我还来这套。” 温旻继续摇头:“徒儿练习心法不久,已大见成效。在……和爨莫扬对峙,令他也大吃一惊。” 简易遥看着他:“明日我们便要走了。回小五台山之后,继续好好练。” 温旻道:“徒儿想等等知行师父。” 简易遥眸光深深,直断道:“你来找我,便是为了这件事。” 温旻点点头,并不多言。 简易遥靠回椅背:“你是想等你师父。还是想以此为机会赖着不走,好再去金家堡?” 在他眼里,温旻是个那么小的小孩子。 可这小孩子,如此沉稳,如此聪明,如此大气。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半点喜怒也不表于色。 就是这样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孩子。听了金家堡三个字,眸光瞬间乱了起来。连呼吸也不稳了。只是强撑着,让自己不哭出来。 简易遥望进他动荡的眸子里:“我若是你,也不会恨任何人。要恨,就恨自己太没本事,护不住心尖儿上的人。” 温旻喘着粗气,攥着拳头,垂着头,一句话也不反驳。 简易遥道:“金家堡与孤山相关,要杀你师父。罪行滔天。你若想护住滔天的人物,需得有滔天的手段,还得配上滔天的身份。从今往后,勉力长进吧。” 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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