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卫凌低呵道,“王上若非要责罚,不妨也把我同他们一齐下到狱中,身为暗卫营营首御下不严,自是一同领罚!” 林大人见呼延云烈有意包庇,也是直言道:“望王上秉公处置,莫要张冠李戴,寒了下边人的心啊!” 呼延云烈看向卫凌,人却移开了眼神,不愿多看他一眼。 果然还是不信他啊,呼延云烈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 卫凌已然听不进他的话了。即便他已袒明知晓白梓可疑,卫凌却仍不相信他能妥善处置,可见是打心底,不愿信他了。 就如当初卫凌一遍遍表明自己不是叛徒,他却一次次置之罔闻,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人置于死地一般… 自食其果,所以种种皆是他该受的。 呼延云烈忽地想起了那日卫凌脱口而出的“没有”。 是啊,没有,或许从来都只是他一厢情愿,或许无论他如何弥补,都再也无法填平二人间的沟壑。 浑然间,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卫卿既要如此,便同他们一起入地牢,待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出来!” 既然如此,便让他来承受所有非议,叫他们前程一番顺遂。 “不可啊!忘王上三思!”林大人径直跪下,“本就是这竖子闯了大祸,王上非但不惩戒,反而罔顾是非,忠言虽逆耳,但却利于行,卫大人与老臣直言劝谏,若王上执迷不悟,便将老臣与卫大人他们一齐下到地牢之中!” 若眼神能杀人,白梓已将这纠着他不放的几人千刀万剐了。 这个林老头真是同麻雀一样聒噪烦人,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只是个谏官…还有那个卫凌,也是个不懂看人眼色的蠢货,非怪从前被王上厌弃,不识抬举! 白梓的目光在二者之间游离,看着这僵持的场面,他有些后悔方才意气用事非要进这劳什子猎场了,惹得一身腥。 进宫前虽有人告知过他,呼延云烈喜欢乖顺的,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觉无论他乖顺与否,呼延云烈皆是对他百依百顺、容着他肆意妄为,这便有些忘形了。 若这事无法收场… 白梓感觉一股寒气自脊梁而起,袭便全身。 “王上我…” 白梓正要将错认下,了结了这番事,却听见呼延云烈道:“林大人既要凑这个热闹,那便陪着他们去,地牢阴冷,刘胜,去给林卿找个太医候着!” 在场之人皆屏息凝神,有人不顾身旁人阻拦,跪下道:“王上不可啊!谏官下狱,往后何人还敢言朝政之得失、呈百姓之民情!” “王上三思啊!” 有人起头,三三两两便有几人一同呈谏。 呼延云烈一脸冷然地望着跪了一地的人,目光落在卫凌身上,心狠狠地纠疼了一下。 他不忍再让卫凌去那种地方,但他别无他法。 好在今非昔比了,从前是卫凌承受众人唾弃,如今要换他来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了。 段刻跟在呼延锡和身后,稍晚时到的。 听见呼延云烈要为了白梓惩戒卫凌,登时一股气直冲头顶。无暇顾忌太多,当下便想给卫凌出头,却被呼延锡和拉住。 一个眼神抛过去,段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呼延锡和打断道:“你要去了往后就别回来。” 段刻双拳一紧,抿着嘴犹豫半晌,终是听了呼延锡和的话没过去。 “好啊”呼延云烈哂笑道:“你们一个个都要出这个头,那边都去尝尝地牢的滋味!通通下狱!” 言罢,呼延云烈翻身上马,拿着马鞭的手指了指白梓道:“白梓听旨!” 白梓还有些恍惚,方才种种发生得太快,他都未曾想到,呼延云烈对他的偏宠已然到了如此境地,竟让他都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刘胜不动声色地戳了戳他脊背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道:“是…” “本王今日就封你为太仆,专司马之事,位列三品,往后日日随侍本王身侧,无论是猎场、朝中、宫中皆畅通无碍,本王倒要看看,谁还敢置喙!” 说完,一把扯起缰绳,策马离去。 霸道潇洒的背影落在呼延锡和眼中,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凄然。 卫凌仍低垂着首,旁人看不见他的眼神,不晓得他瞪着双目,死死地抵住那翻涌而上的酸意。 这是这么了,为何还会苦涩?为何会以为这次就会不同? 他,向来不就是这般,薄情寡义,可以为了任何人将他推入火坑吗! 说什么已然知晓白梓可疑,知晓又如何?不知晓又如何? 许商志当年种种,他又何曾不知晓?然而什么都不会变,他从来不在意事实如何,他只在意自己的心头好。 普天之下,也就唯有他如同木头一般,替人受过、为人宰割却仍甘之如饴。 真是贱啊,便如同那菜场的烂梗、脚底的污泥。 可笑他竟然差点又要陷入迷途,又要承受一次那样,毁天灭地的悲戚。 卫凌闭了闭眼,硬生生将眼底的湿意逼回。 他抬头望向呼延云烈飞驰而去的背影,余光瞥见白梓得意洋洋的模样,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呼延云烈可以不顾他,但不能不顾这天下。 呼延锡和抱臂旁观,段刻几次欲要出面,皆被人眼神拦下。 实则他也看不分明呼延云烈到底是如何谋划的,今日这一出实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要在众人跟前做出宠信白梓的样子,但为此寒了忍心又是否值当? 啧,这人到底怎么想的。 呼延锡和有些烦躁。 尤其是一晃眼看见段刻满面担忧地望着卫凌随众人被压下去,眉头都快皱成一道沟了。 呼延锡和猛地伸手掰过段刻,掐着他的后劲脖,扯着他低下头道:“你看什么呢?难不成也想和他一同去?” 段刻似是认真思索了会儿道:“不可,若是都下狱了,便无人尽观全局,在外边谋划。” 呼延锡和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吐不出亦咽不下,眯了眯眼道:“你还真要去,该不会…”顿了顿道:“早些时候你与卫凌亲近,你该不会存了什么不该存的心思吧。” “什么?”段刻不明所以,“什么是不该存的心思?” 呼延锡和又盯着段刻看了会儿,见人满脸茫然,一眼即可忘穿的瞳孔里又全然映着自己,登时觉着自己好笑。 这傻子能藏的住什么事,即便有又如何?总归人如今是在他手里头。 罢了。 呼延锡和松手,挪开眼道:“无什,你也不为他们担忧,呼延云烈自不舍得让卫凌遭罪。” 段刻仍想着呼延锡和方才那句“不该有的心思”。 锡和这是…误会他与卫凌了吗? 世上本本没有情窦不开的人,若是没开,不过是没遇到放在心上之人。 “从未”段刻扯住呼延锡和的衣袖,言语坚定道:“卫凌点我、救我,我是感激他的,但也仅此而已,我与他之间,知己为止,再无其它,你…莫要误会了。” 呼延锡和倒是没想到段刻能同他解释,依这木头的心思,怕是不说破一辈子都不知晓他所言为何。 跟在他身边,总归是聪明了些。 呼延锡和莫名愉悦了些。 “我同你说东,你同我说西,谁管你从前与旁人有什么,只不过如今你是我的人,若是朝秦暮楚定要你好看。”他自是知道给段刻一百个心眼子,人也算计不到他头上,但他就爱看着段刻那副焦急自白的模样,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剖给他自证清白。” 怕段刻那呆子又要多虑,他故意撇开道:“罢了罢了,还是先扫了眼前这场,走,同我去寻呼延云烈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地牢中,卫凌与下狱的几位大臣关在同一间牢房中。这地方阴暗湿冷,即便地上铺了满满一层干草也抵不住夜里的寒气,卫凌将外衣脱了给林大人披上,又运转内力将四周弄得暖和了些。 这些大人们自都是头次下狱,在外边的时候豪言壮语,一副不畏天地的慷慨模样,然而待真的下到了狱中,却也禁不住有些恐慌。 呼延云烈能不顾名声当真处置了他们,自然也可以关他们一天两天乃至十天半月的,若是真的不放他们出来了,又如何是好。 林大人见卫凌神色淡漠,一副将周遭种种置之度外的超然模样,不禁对这个样貌不惊人却气度出众的年轻人道:“你倒是不怕,还有心思顾旁人。” 卫凌循声望去,待知晓林大人是在同他说话后才道:“习惯了,自不怕。” 林大人闻之一笑,又觉得这年轻人沉稳之余多了几分豁达,“岂不是你时常惹恼王上,才会频频被下到狱中,旁人是讨好呼延王都来不及,非你总是触他逆鳞。” 卫凌笑笑,“许是他本就厌弃我,所以容得了他人三分,到我这也只剩了半分。”就是这半分,还是死过一次换来的。 卫凌与呼延云烈的过往,林大人也知晓一些,早先因为呼延云烈遣散后宫的事,他也是上书参过的,只不过后来认了平襄王作储君,王上操心于国事无暇他顾,没了后宫裙带牵扯前朝倒也清朗不少,于是也没再纠缠此事,搁了下来。 如今与卫凌打上交道,看这青年谦逊有礼、秉公办事、正直敢言,登时对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容得下容不下,为人臣子,总要做好本分之事。君王的抉择并非都是真言,但因其无上之权柄无人敢指摘,你我忠言以谏,对与不对从来都不取决于君王喜乐,他容你三分、容你半分,都不必成为你介怀的缘由。” 卫凌听得懵懵懂懂,正欲细想,却见狱卒举着火把而来,身后跟着的便是呼延郎儿。 “开锁”郎儿沉声呵令,手上的令牌在火光下闪烁。 叮铃咣当的锁链落下,卫凌上前一步,有些戒备。 他不知晓郎儿是不是得了呼延云烈的令前来提人,但只消有他在,必不会让任何一人受白梓之事的冤屈,无故做了替罪羊。
第125章 废相 呼延郎儿是有些怕卫凌的,大概同那“爱屋及乌”的道理,他怕极了云烈伯父,连带着伯父的…内人卫大人,也是一同怕的。 再说卫大人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有时连伯父都敢怼,怎么能叫他不畏惧。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得充着平襄王的架子,哪怕藏在袖间的都要打颤了,仍昂首挺胸道:“小王是来请各位大人出狱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摸不清楚状况。 这还没过夜呢,怎么就要放出去了?是呼延王下得令?还是平襄王自作主张? 见无人动作,呼延郎儿背后有些冒汗。若这些大人强撑着不出狱,非要个说法他都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锡和叔父将他从营帐中提溜了出来,要他以平襄王的名义来地牢提人,还扔给他一块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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