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心中万般不情愿,他还是换上了巡查使的官服,和卫凌他们一同戴上了人皮面具,前往松县县丞的住处。 其中缘由… 唉,说到底就是他太心软了。 看着文烟那小孩被迫害成那副模样,还有段刻和那些暗卫被人当作畜牲一般侮辱,他实在无法置之不理,放任那些赵国杂碎逍遥快活。 尤其是在他尚有余力的情形下,出一份力又何妨。 只是…把脑袋拴裤腰带上他都忍了,但为何要让他和暴君待一辆马车里!空气都污浊了好吗! 要不是隆将军交代隔墙有耳、言多必失,让他非必要少出声,他如今早就把暴君怼了十万八千遍了! 哼,他秋明小爷就是这么心直口快,遇着恶人哪怕打不过,嘴上也不能输! “吁” 几声“嗒嗒”的马蹄声后,载着秋明一行人的马车停在了张允府宅门前。 照理来说,即便是县令都只能住得上衙门内院,而这个县丞张允,却有自己的一座府宅。 车夫前去扣门,门上斑斑驳驳,门环也都生了锈,看上去破败的很。 不一会儿出来个穿着棉布衣物的仆役,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来者,语气傲慢道:“谁啊,这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车夫是呼延云烈的护卫所扮,此时按着王上交代的话术回道:“来者巡查使江恩,请县丞张大人出门接应。” “什么巡查使?没听过没听过。”说着就要把门关上,被车夫伸手拦住,语气冷硬道:“劳烦通报一声,我家大人奉王上之令前来齐阳巡查,所到之处,必得接待。” 那小厮似被来人的气势吓住,一时拿不准主意,也不敢再加推拒,只得回道:“那你在这等着,我去问问管家。” 半晌,禁闭的门扉轰然大开,府内迎出来个身着锦缎常服中年人,看见马车,撩起衣服下摆一路小跑着来迎,边跑边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县丞张允招待不周,望江大人莫怪。” 马车内,呼延云烈朝秋明递了个眼色,秋明回了个白眼,一撩车帘,没等车夫拿出马凳就径直跳下车。 想着隆子云叮嘱他要摆些为官之人的架子,于是清了清嗓子道:“你还知道有失远迎啊,面子够大的,还敢让人给我堵门口?” 张允被秋明怼得一愣,显然是没见过他这样不加迂回、直来直去的官者。 “愣着干什么啊,不请我们进去坐坐?”秋明抱臂道。 这外头热的要死,这官服又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他好不燥热。 “是是是,江大人里边请。”张允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待看见卫凌三人佯装的护卫,眼珠一转,试探着问秋明道:“这三位大人一看便是气宇轩昂、人中龙凤,他们可否也是随张大人一同来巡查的?” “干你什么事,管这么多。”秋明最烦这种见人下菜、阿谀奉承之人,怼回去是半点余地也不留。 “大人误会了,在下知道了三位大人的身份才好为他们安排住处。”张允此言是想试探秋明他们这一行是否打算久待,未曾想秋明回他一句:“看见他们右手边的东西没?佩刀,懂了吗?他们是我的护卫,你说住哪?就住我边上!” 他是段然不会让卫凌和呼延云烈单独相处的,不然谁知道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暴君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呼延云烈看秋明是半分没听出这张允言语间的试探,然而这小子不仅没落入坑中,反而自顾自地说,怼得这个张允面红耳赤。一时间倒觉得他这张嘴除了恼人,还有些别的用处。 秋明由张允领着进了府中,呼延云烈转头小声对卫凌道:“待会跟紧我。” 谁知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边上的段刻与他同时说了句一模一样的话,呼延云烈看了眼段刻,嘴角耷拉了下来。 段刻也不畏惧呼延云烈警示的眼神,接着对卫凌道:“若是打起来,便往我身后躲。” “哼,若是打起来,本…我一人便能将其全部斩杀。” 卫凌夹在两人中间,一时有些尴尬,好在秋明朝他们这边吼了一嗓子:“你们三个在那磨叽什么呢?是不是不想干了?” 段刻和呼延云烈这才收回了对峙的视线,两人夹着卫凌跟了上去。 府内全然是另外一副景象,谁能想到这小门小脸后边竟然是座这样气派的宅子。别的不说,光是堂间杵着的那四根圆柱,便都是黄花梨的料子。秋明心中生疑,这小小一个县丞,哪来的这么多俸禄? 张允看出了秋明的狐疑,笑着解释道:“在下早年经商,这宅子也是那时候买下的,如今做了县丞,舍不得老宅,也就一直住在这。” 张允一路领着四人穿过花园,途中段刻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朝着一个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卫凌拉他了才回过神来。 而呼延云烈则一眼瞥见花园中那成簇的蝴蝶兰。 这花他在宫中也见过,下边的人说是齐阳那块送进宫来的,十年成一株,矜贵的很。 没想到在这小小县丞的院子里,竟随处可见。 呵,这个张允果然有问题。 “江大人用过早膳了吗?”张允边将秋明引入内宅边问道。 能是用过了吗!一大早就被他们揪起来,手忙脚乱地换了官服,还花了老大的功夫带上这不怎么透气的人皮面具,哪来的时间吃早饭! 张允见秋明不做声,心下便已了然。拍手让人传膳,门口鱼贯而入十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将各色美食依次端上桌来。 云片糕、四色菜蔬、杏仁果子还有一堆看着精致无比却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菜品。 这吃的比当年齐国宫里的娘娘皇子都差不了多少。 张允见秋明面露异色,摸了把胡子,有些得意道:“江大人光临寒舍,在下必然要好好招待,这些点心若大人不嫌,往后几日便天天都让他们送去大人房中。” 秋明虽爱吃,但眼下也没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搁下筷子,问张允道:“日日送?怕是要让张大人破费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张允摆手道,“几顿吃食而已。” “几顿吃食是小,日日这么供着却是笔不小的开销,即便张大人早年经商攒了份厚家底,也经不起这般消耗吧?” 见张允不做声,秋明望向呼延云烈,呼延云烈眼珠转向张允,示意他接着说。 “本官也不是那般不通情达理之人,过好日子,人之常情嘛,本官若得机遇,也愿日日吃好的用好的。唉,无奈一直在都城任官,月氏来的那位管得紧,又不懂我们关内人的规矩,搞得我们是苦不堪言。” 此番话一出,张允立马放下筷子,神色也比方才严肃不少。 秋明则伸手夹了点菜,佯装无意的咀嚼下咽,实则心里也有些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暗示得太直白,被这人怀疑了去。 半晌,张允方才开口,直接问道:“下官斗胆,问大人一句,大人此行是为查什么而来?” 上钩了。 秋明心中暗喜,面上故作小心压低声音道:“查账来的。” 张允双眼微瞪,连忙屏退下人问秋明道:“查的是什么账?” 秋明笑笑,“那就要看张大人有几分诚意了,诚意小便查得少、查得紧一些,诚意大嘛,则相反。” 张允自然听出了秋明话中的意思,心下反而松了口气。 方才一打交道他便知道这个巡查使是个沉不住气的。 为人张扬、举止肆意、口无遮拦,他这刚露点财就迫不及待地要捞好处,眼下看来倒是这种性子的人人能干得出的事。 伸手要东西的不足惧,惧得是那些什么都不要的。 既然敢贪,他便好处理。 “下官明白了江大人的意思,必不会让江大人空手而归,这几日就请江大人先安居府上,其他的下官自会安排妥当。” - 是夜,张允给秋明他们安排了间最大的屋子。 晚膳的时候秋明架不住张允一行人劝酒,喝得头晕脑胀才被卫凌和段刻送了回去,没一会儿人就打起了鼾,可见这一日也着实是累着了。 第一夜是由段刻在屋外守着,卫凌和呼延云烈则在屋里。 屋内由一张屏风挡开,偌大的屋子里竟然就只有两张床,一张由睡相难看的秋明全霸占了去,另一张则… “来睡吧。”呼延云烈笨手笨脚地将被褥铺好,对卫凌道。 卫凌撑着脑袋,人有些犯困,背对着呼延云烈坐在一旁的桌边打瞌睡,虽然想上床好好休息一番,却实在不愿和这人共睡一张床榻。 “不必,我在这坐一夜便可。” “今夜可以坐,明夜呢?后几夜呢?”呼延云烈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放在了里侧那枕头的下边,而后又走到卫凌身边压低声音对他道:“你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好全,若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我必然先顾你,到时候就没功夫管那小子死活了。”呼延云烈指了指里屋的秋明。 “你…”卫凌皱眉,压着声音道:“你怎能如此苛待秋明?他也是拼上性命来此查案的。” 卫凌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状态不佳,段刻又尚未完全恢复,若真有危险,能倚靠的也只呼延云烈。 “那也没法子,我只能先保你平安。”呼延云烈笑了笑,难得见卫凌气恼,倒比他从前那予取予求、任人宰割的模样让他心安。 “所以就算为了那小子,你也要先顾好自己。其中首要的便是休息好,诺” 呼延云烈指了指床榻,讨赏般道:“我被子都铺好了。” 卫凌瞥了眼那歪歪扭扭的被窝,一时间觉得铺了还不如不铺。 “我睡床上,你睡何处?” 呼延云烈心中一暖,回他道:“那床足够两人睡了,我自然也睡床上。” 卫凌几乎立刻推拒道:“我不愿与你同睡一张床榻。” “那我睡何处?你总不能狠心让我睡地上吧。”呼延云烈似乎料到了卫凌此言,从善如流地回道。 “我睡地上。” “那又绕了回来,你大病初愈,若是着凉了、休息不好了该如何?”呼延云烈补了一句,“总之我不可能弃你于不顾。” 卫凌一句“那你就睡地上吧”含在口中、呼之欲出,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实在不愿与这个呼延王太过亲近,这人却不知为何总要纠缠于他,然而他如今身子虚亏又确实经不起折腾,更不愿意在这样紧要的时候扯了大家的后腿。 呼延云烈见卫凌有些动摇,继续加磅道:“你我都是男子,有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一说,再者,若今日是那个段刻在这,你还会如此不愿与他睡一张榻上吗?若你愿同他同榻又为何不能于我同榻?” 没有片刻犹豫,卫凌回道:“段刻与你不同,他是挚友,而你,让我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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