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秀怔了怔道:“这吃冷酒对身子不好,姑娘刚着了风寒,还是喝盏热茶吧。” 叶泠雾默了少顷,嘴里余留着苦药味刺的嗓子涩涩的,道:“算了,那就端杯热茶来吧。” 绒秀应了一声便去倒茶,待伺候完叶泠雾又躺下,才退出房间。 叶泠雾在床上躺了会儿,只要一闭眼,落进湖里的感觉就如浪潮袭来,心里愈发烦躁不安。 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就爬了起来。 外头黑漆漆的,好在月色皎洁,她只是循着回廊闲逛也不至于走偏。 春夜的凉风拂在脸上,她心里头那些烦躁消散了不少。 正在这时,拐角的回廊上忽然传来说话声,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往这边来的。 ——“此去犯月调查,确实发现犯月地界有古怪之处,犯月乃我朝边境要塞,若是出了内乱,就怕外敌乘机起势。” 然后是一个嗓音透着淡漠的青年声:“近几月圣上升了几位犯月小官的职,虽纠察不到蛛丝马迹,却也让犯月暗沟里的鱼急了不少。” 叶泠雾脚下一顿。 这声音是……沈湛? 叶泠雾探出身偷摸地瞄了一眼。 果然,远处一位神色肃然的中年人提着盏灯笼朝这边信步走来,边上正是多日未见未见的沈湛。 叶泠雾正欲收回视线,谁知嗓子不争气,突然厉声咳嗽起来。 “谁!”中年人警觉出声。 叶泠雾忙紧紧捂住嘴巴,神色慌张的收回身子,背后一片冷汗,她害怕的左右看了看,见周围除了花草树木就只有一座假山还能藏身。 无奈之下她只能提起裙摆转身就要往假山里面跑,还没跑出几步,头顶一阵利风刮过,眼前突然落下一个黑影。 “唔!”好硬的一睹肉墙。 叶泠雾捂着鼻子,扬首就看见沈湛刀削般流畅的下颌角。 以及那冰冷带着杀意的视线! 可随即,那道视线温柔了下来。 沈湛没想到该在屋内酣然入睡的姑娘,居然出现在这里。桃色的上襦,素白色缎面的襦裙。 渗透假山缝隙的月色映在她白生生的小脸上,她看向他的模样,像极了一幅美人图,眉似云山雾绕,眼眸烟波流转。 又错愕也有惧意。 沈湛一时竟忘记了该说什么。 四目交汇,叶泠雾突然感觉双腿犹如灌了铅般千斤重,脑袋也是一片空白,愣了许久才讪讪福身颤颤低下头,轻唤了一声:“侯爷。” 叶泠雾的嗓音天生带了一股江南软糯,大约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听着着实像小猫的爪子在人心上挠痒痒。 沈湛回过神,神色又恢复寻常的漠然,清了清嗓子道:“说吧,又听到什么了?” 好一个“又”字。 叶泠雾只觉浑身发麻,望进他深邃的眼中,浓褐色的瞳仁宛若星辰般美好,却叫她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第38章 威胁 阿弥陀佛,人要是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怎么这种事净是叫她遇上。 她蠕动了下嘴唇,闷声道:“我什么也没听见,刚刚听见有声我就赶紧往回走了。” 沈湛不动声色地压了压眼眸,由于天色昏暗,他也没注意到叶泠雾脸颊上余留的病态和颓然。 这座假山是两个三米高的大石并列矗立,雕刻而成,不宽大倒是隐蔽,月色也是进不来。 叶泠雾不敢抬头看沈湛,可他身上的阴沉的压迫感,她就是想忽视都不行,不用看都知道身前人的表情有多阴鸷。 但,这也只是她的脑补。 “东院的黎粟院向来僻静,今夜我真是实在没想到会碰上表姑娘……”沈湛语气意外的温润,不急不缓的。 叶泠雾干笑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 “更没想到表姑娘会听到我们的对话。”沈湛打断接着上一句话,语气明显变得不善起来。 叶泠雾心下一慌:“我绝对没听见,刚刚离的太远了,我连侯爷身边那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呢。” “男的,镇远大将军府主君,程斐。” “?……?” 叶泠雾哑然,听沈湛彻底把话堵死了的意思,今晚是不准备放过她了。 沈湛继续道:“在楼船时,我好像说过窃听军机者该当如何,不知表姑娘是否还记得?” 闻言,叶泠雾脸色煞白。 沈湛观她神色,淡淡道:“看来表姑娘还记得,”他默了片刻,“所以你的故意疏远,是因为楼船上我对你的威胁?” 叶泠雾不明白沈湛为何突然扯这个,她故意疏远他表现的很明显吗?她自认为倒是挺隐晦的,没想到居然还被看出来了。 “侯爷既然明白,那何必说出来。”叶泠雾小声嘀咕。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但她不能说。 沈湛神情晦暗不明,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原来如此。”他提高声线,“我记得上回某人就咬口否认的理直气壮,最后却是不打自招,表姑娘觉着你刚刚的否认我会相信吗?” “我,我没有……”叶泠雾声音发颤,一提到楼船,她脑海里恍惚浮现起沈湛那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想逃,偌大的京城尽归他的手掌之中,且现在就在他的地盘上,能逃去哪? 叶泠雾正思忖抉择着,沈湛却突然一步步朝她走。 思绪被打断,叶泠雾只得步步后退,悔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直到后背抵触到坚硬的石壁,退无可退了才道:“我…我是听见了几句话,但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若我说出去就叫我今生都嫁不出去!” 沈湛淡淡低眸看着眼神刚及他胸膛的少女,似乎比第一次见面时长高了不少,他默了默,起了逗弄之心:“兹事体大,稍有不慎,功亏一篑,我不能只凭相信你就作罢。” “那……那怎么办?”叶泠雾呆呆低语。 沈湛微不可查的弯了下嘴角。 “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固的,杀了你,不就两全了。” 叶泠雾骤然抬眸,眼角猩红。 压抑许久委屈和憋闷终于在此刻崩溃,紧绷的弦也在此刻断裂。 情绪犹如被刀破开的纸皮,叶泠雾破罐子破摔的大喊:“那侯爷尽管来拿我的命好了,反正我的命在这个京城里不值几个钱。” “我倒霉,我倒了八辈子大霉我才会来京城,才会做些莫名其妙的梦,过的胆颤心惊。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吗?为什么遇见你们之后我就要平白无故受那么多冷眼,为什么遇见你们之后我就活该被欺负,为什么遇见之后我就成了勾人谄媚…咳咳咳” 语气太过激动,叶泠雾急的又咳嗽起来,眼泪也跟着咳嗽落了下来。 在岱岳镇时她受了委屈还有外公安慰,到了这里只剩下被威胁。 这般一想,叶泠雾更崩溃了,泪如雨下,哽咽不能言语:“我来了京城之后就没遇见一件好事,我忍气吞声是错,我解释也是错,我干什么都是错的。什么谦卑有礼,什么性格温良,我都是装的……” 话还没说完,叶泠雾就被铁一般的臂膀禁锢在了怀中,她嗷嗷挣扎却根本没有一点处,箍着她的手臂反而越来越紧。 “……呜呜你放开我…呜呜…”本就哭得断气的叶泠雾想,这下是真窒息了。 “别哭了。” 沈湛不善言辞,既不知如何安慰人一头雾水,又是一头雾水,只能将叶泠雾抱在怀里,哪怕看不见她的泪都是好的。 忽而,廊上传来程斐的声音。 ——“小侯爷,你那边怎么了,我怎么听见女孩子的哭声啊?” 程斐显然是等的不耐烦,又不敢上前查看,只能以询问为由提醒一下沈湛,这里还有个人等着他。 叶泠雾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将沈辞推了开来,脸颊通红,也不知是羞涩的红,还是憋闷的红。 就在叶泠雾全然不知该怎么面对,却听头顶传来一极温柔的声音,“别哭了,我与程将军说的那些话听了便听了,但绝不可往外说,可以吗?” 叶泠雾脑袋嗡嗡,在沈湛怀里,他一说话,前胸就会产生细微的震颤,惹得叶泠雾心里有了微妙的酥麻感。 她抬眸偷偷看了眼沈湛,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有些冷硬,嘴唇紧抿,瞧着面色肃然,但眼眸中却是温柔的。 愣了少顷,叶泠雾才焉巴巴地点了点头。 沈湛喉咙一动,声音干涩的问道:“你可是生病了?” 叶泠雾怔道:“是生病了。” 沈湛皱了皱眉,道:“春日夜里凉,既然生病了就不要出来走动,回去吧。” 叶泠雾诧异,慢半拍地福了福身子:“是侯爷,您也早些歇息。” 说罢,叶泠雾提着裙摆朝昏暗的小径快步走去,生怕后面的人反悔。 待月色消弭之际,叶泠雾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眼站在假山前的沈湛,幽暗的月色,长身玉立的他竟显得有几分孤寂。 回到寝屋,叶泠雾连忙缩进了被窝。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阴影在作祟,明明窗户都关的紧紧的,可叶泠雾总觉着屋里还是透着冷,那股冷还直往被褥里钻。
第39章 病好转了 听学的日子又到了。 清早沈盼儿照例来静和堂找人想,却被宣嬷嬷告知叶泠雾病得不能起身,无奈只能自己独自去容家私塾。 刚出府,沈盼儿就见沈辞的马车难得还停在府外,她兴冲冲地跑过去,道:“二哥哥,你怎么还在啊,是还在等盼儿吗?” 沈辞听见外面有声,眼睛一亮,撩开帘子低眸看去,去见今日只有沈盼儿一人在,脱口道:“叶泠雾呢?” 沈盼儿道:“宣嬷嬷说泠雾妹妹生病了,今日不能去听学。” 沈辞目光幽幽地瞄了眼敞开的府门,待回过神时,沈盼儿已经自己上了马车,甚至凑了过来,不走心的随口道:“二哥哥,你最近好像挺关心泠雾妹妹的嘛。” 沈辞脸色突变,神色不自然道:“你眼睛瞎了?” 沈盼儿翻了个白眼:“不是就不是呗,凶什么凶。” 两日过去,叶泠雾总算是能出屋了,先前宣嬷嬷老是让她躺着躺着,人都快躺颓废了,虽然她确实颓废,但人还是得晒会太阳才行。 午后阳光正好,叶泠雾坐在长廊下,垂眸盯着脚尖发呆,绒秀则静静候在一旁。 忽而,那边小院里传来赵氏的声音。 “沈辞!以往我教你的那些礼仪你是全忘了吗,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与姑娘一般见识,你难道也不知羞愧吗?” 叶泠雾怔了怔。没想到赵氏那般温柔的妇人,也会发脾气。 “我不过是说些实话,怎么还成了我的不是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不是母亲你教的吗?”沈辞的声音依旧懒散。 叶泠雾叹了口气,怎么听墙角这种事,老是喜欢被动发生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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