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齐老太师不愧是沈灵均的授业恩师,一张嘴巧舌如簧将人哄得一愣一愣的,苏兆晚不知怎么的便给骗得一时脑热,应允了和他达成了条件。 齐老太师说,大理寺和沈灵均处境艰难,他们暗查兰绫坊之事已然败露。兰绫坊势力不可小觑,若不在最短时间内扳倒,必成大祸患。还说倘若苏兆晚愿意与他们合作,他们便替他查清苏茗死因。毕竟单凭苏兆晚,自是没能耐剥出所有真相来的。 呸!老东西坏得很,比沈灵均还会骗人。 软的硬的说了那么多,还不是为了让苏兆晚替他们潜入兰绫坊,摸清里头的底细,寻找那十几个阑州失踪的孩童么! 本朝一向爱民,陛下在旁的事情上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涉及多名稚子失踪受害,即便是兰绫坊有太上皇撑腰那也必然要查的。若是苏兆晚肯替他们找到证据,那么兰绫教坊被连根拔起自不待言,或许还真能摸到其背后那条大鱼的尾巴呢! 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们在外头伺机而动,却叫苏兆晚到这虎狼窝里来犯险。 “大理寺、太师府没一个好东西!”苏兆晚气鼓鼓的。忽然又想到沈灵均,嘟囔着补了一句:“也就那臭小子还成!” 别看兰绫坊平日里都是温柔烟雨的,底下的人动起手来可毫不含糊。饶是苏兆晚早有准备,故意在街巷里被他们发现,然后循着计划逃跑,被追上粗暴地一顿擒拿押走也硬生生叫他疼出了眼泪。那几个小厮下手阴狠,恨不得骨架都给他拆了。 押回兰绫坊里,温香软玉之所简直似个阎罗殿,红鸾几人将他摁着就要用刑。冷不丁鼻子里嗅到几分熟悉的气味,苏兆晚忽然喊道:“你们做什么,这里怎会有‘孤鸿羽’的味道?”刹那间抽下来的鞭稍在他脊背上方停住了。 苏兆晚肩膀松了下来,冷笑几声,接着道:“……难怪,我还道你们什么时候学着我药王庄的独门秘方,原来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配出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红鸾听他话有玄机,上前去,捏着他下巴将他脸抬起来,眯着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配出这种东西也敢拿出来示人,可别说这是药王庄的‘孤鸿羽’,没得丢尽我们颜面!” 红鸾心喜,道:“干爹说的果然没错,你当真是药王庄的人!”说着手一挥,猝然几道寒光闪过,白生生的利刃便交叠着逼在苏兆晚脖颈间。 “孤鸿羽的方子,拿出来。” 苏兆晚不答,梗着脖子,直直逼视着红鸾。 红鸾嗤笑,恨声道:“作死。”话音方落便两条柳藤抽到他腰上。 苏兆晚被打得弓起了身子,却忍着疼笑了起来。 红鸾道:“疯了,你还笑得出?” “我笑你们鼠目寸光,有事求人也不知摆个礼贤下士的姿容来。”脊背上辣辣地疼,苏兆晚抽了口气,道:“我这人皮子贱,向来吃软不吃硬。你此刻若打死我,这方子我便带到坟墓去,你们这辈子都制不出孤鸿羽来。倘若你们恭敬请教,保不齐我心情一好,便传你们了,也未可知!” 红鸾冷笑,捏着他的下巴玩味地打量,“礼贤下士么?也容易。不过,我劝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来人!” 她对着门口应声涌入的女使小厮道:“从今日起,苏公子便是我们兰绫坊的贵客。你们万需以贵宾之礼相待,一丝、一毫,可都马虎不得。听明白了?”她尾音拉得长长的,个中意味不言自明。 兰绫坊里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一听便明白了。上来卸了苏兆晚身上的绳子枷锁,半推半架地将他往外请。临到了门口,红鸾一声轻笑:“苏公子!我兰绫坊的招待自会万分精细,保管你满意。——到时,您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她逼近几步,一步一摇,姣好的面上阴沉沉的:“若不看在你有几分姿色,姑奶奶舍不得,否则准要剁下你一根手指头为质才好!” 苏兆晚暗暗打了个寒噤。 眼下,他便给那群人塞到了这么一间房里。红鸾心机深沉,将他丢进来,一连几日只管晾着他。 衣食不缺,精心照看,差了十几个人轮守。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从他进了这间屋子起便再没人同他说话。伺候的人都冷着一张脸犹如僵尸,送了东西便快速闪身出去,将门再次封死。任他在屋里拍门、叫人,也没人答应,叫红鸾更是没人理。他砸东西,女使也是默默进来收了。 几日下来,他没有外间的讯息,不知道沈灵均如何了,齐老太师没等到自己的消息又会如何,更不知自己虚度了这么些天是不是已经延误了计划。封闭在这处陌生又危机四伏的地方,越来越心慌。 又挨了一夜,苏兆晚着实忍不住了,翌日清晨他冲到门边狠狠踹着门板:“开门!一群废物,不就是要配药么!放我出去,我给你们配!” 已经许多日没有苏兆晚的消息了。 从汾王寿宴上回来,齐老太师便叮嘱沈灵均韬光养晦,不要再去与兰绫坊有什么正面冲突,甚至连出门都不怎么许他出。 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进窗里来,停在了沈灵均手上。 是卫凌传来的消息。这几日沈灵均不便出大理寺,因而都托卫凌和其他的侍卫去探听苏兆晚下落。 卫凌将能去的地方都去了,没寻到丝毫踪迹,却发现城郊乱坟岗苏茗的尸身也不见了。 沈灵均看后,将密函放在灯下烧了,忧心忡忡。 他大约能猜到,苏兆晚此次失踪大约有老师的插手。毕竟在此前,当齐老太师知道苏兆晚真实身份后,便告诫自己要留意别让他被兰绫坊的人发现。而如今苏兆晚一连几日都不见踪影,齐老太师却丝毫不予过问,多半他心中有数。 还有后院的药王蜂。试问若没有齐栩的默许,苏兆晚又如何能堂而皇之地在后院饲养那么危险的毒虫? 沈灵均深深吸了口气,一手摁在心口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老师不过问,是为知道苏兆晚去向;而他刻意隐瞒沈灵均,那极有可能苏兆晚此刻并不在什么好的去处,甚至有可能十分凶险。老师怕他乱了方寸。 那么到底会是哪儿呢?沈灵均心思百转,飞速地思索着。骤然,他心念如电,立时想到了一个地方。 正在这时,忽然一少使冲进来,火急火燎的:“报大人!城西兰绫教坊附近出现了蜂灾,已然蜇伤了数人!” “什么?”沈灵均还没反应过来。 少使道:“城西不知何故出现了大群毒蜂,渐渐有失控之态,已经蜇伤了兰绫坊许多人了,大家都在往外撤离,老太师已上奏,圣上下旨命您率大理寺部众,前往救灾。” 大批蜂群?沈灵均心念一动,忽然推门冲了出去,冲到苏兆晚之前住的别院,只见那口陶罐,蜂巢早已满得溢了出来,此刻药王蜂似接了什么号令一只只从巣中飞了出来,绕着宅顶盘绕一圈,都往一个方向驰去。 -本章完-
第61章 枕孤鸿·61 点兵 兰绫坊所处长安西街,原是最为热闹繁盛之所,如今街巷冷情,百姓都闭户不出躲在家里。唯余几下清清浅浅的琴声,时断时续,从坊中偶尔飘出一两声来。 大理寺官兵在沈灵均带领下赶到街口时,谁知京兆府的人却是先到。 沈灵均出来得急,只叫了卫凌和手底下的几个人,京兆府却似倾巢而出,两班人马在窄巷中狭路相逢,不约而同地止步在了兰绫坊口。 四下里药王蜂纷乱繁绕,却只游走在空中一时尚未扑人,看着令人心惊。京兆府尹柳呈抬着头看了两眼,冷笑:“沈大人来得倒快。”他身披金丝软甲,头戴斗笠,垂了层厚厚的纱帘,将头脸护得严实。 “彼此彼此。京兆府的消息也很是灵通。”沈灵均扯了扯嘴角。 大理寺京兆府两方兵力悬殊,而自己品级又比少卿高出半阶,柳呈有些不客气起来:“说到底,我京兆府掌帝京治安,这等野蜂伤人之事自有我们来处置。何须劳动您沈大人!” 沈灵均道:“下官与柳大人同为朝廷命官,帝京有难,怎可因司职不同便袖手旁观!更何况,这毒蜂来路蹊跷,兴许与下官所查之案有关,应需入内一探。” 说罢略微一揖,便将手一挥,带着人往里进。谁知柳呈当先一步拦住了。 “沈大人,”柳呈仗着人多兵足,慢悠悠走到沈灵均跟前,“蜂灾严峻。你这个时候进去查案,恐怕不合时宜吧?” 沈灵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柳大人救灾只管救您的,下官查自己的,并无相干。” 柳呈还待说话,沈灵均道:“柳大人,与其在此与下官磨嘴皮子不如当真进去将些无辜之人救出来是正经!否则再拖延下去,更多人被伤岂不糟糕!” 话音未落,几只蜂子振着翅膀掠过耳际,柳呈赶忙一闪,他旁侧少年侍卫抽刀劈了两下,将蜂赶开。 眼见着药王蜂越发密,蜂群发现了众人,有几只按捺不住飞扑下来。好在京兆府兵准备充足,皆穿了厚厚的锁链甲,药王蜂几次突袭都撞在甲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人竟被撞得有些生疼。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个办法,只能趁着蜂群尚未形成合围之势前进到兰绫坊中,再做计较。柳呈当下拉紧了斗笠,吩咐道:“冯峦,你带些人在前头开道。” 方才驱赶蜂群的少年侍卫一僵,可又不敢违抗,咽了咽,硬着头皮叫了几个人,挤开人群往前走。沈灵均留意到,还有个年纪更小些的俊秀少年面上尽是担忧,想跟上去,冯峦不动声色地拦了下,顺手将他推到断后的队伍中。 京兆府的官兵刚一往前行进,药王蜂仿佛感知到了入侵,方才还杂乱的队伍登时规整,朝着来人猛袭下来。 这蜂是药王庄创派以来便培育的,可拦山守城、可挥师攻袭,可堪为一彪劲军,壳甲坚硬,脾性暴烈,一大群冲撞到软甲上就好似一枚枚小石子。 蜂子越聚越多,渐渐要成阻住去路之势,京兆府官兵还没进几步便被逼退了回来。冯峦用力挥了几下胳膊,向旁伸手:“火!”手下人即刻取了火折子,浇上松香油点了起来。 蜂类惧火,松香燃烧又有股子刺鼻气味,药王蜂这才稍稍散开了些,却兀自在几步开外围着他们,磨牙霍霍伺机欲动。外头这般热火朝天,兰绫坊中的琴声却没停,嘈嘈切切的,似在低语。 柳呈缩在冯峦那一队人后边,这会子才探了头,怒道:“这些没毛畜生哪儿来的这么多!” 京兆府兵方才扑扇赶蜂,这会子也累得气喘吁吁:“这些蜜蜂抓不尽、杀不完,这蜂灾如何能平!咦,”说话的这人无意间往后看了一眼,登时诧异地指着沈灵均一行人:“不对啊,他们怎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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