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北冥晏喊了几声,北冥翩义才勉强睁开眼睛,细细看了看他:“……小晏。” “我在!师父!我在!” “呵呵。”北冥翩义和蔼地笑了笑,是他这样清冷的老人不常有的笑容:“我一直在想,从前的事……是不是做得过了,或许……还有别的方法……” 北冥晏听他都开始说遗言了,愤怒大吼:“不!师父!别再说了!只是毒|药而已,不过是毒|药罢了!你等着,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的!我去找解药给你!” “等等……”北冥翩义拉住北冥晏的胳膊:“没用的,他拿有却岚修著……修著的玉散谱,余卷,咳咳咳,我无药可救了。先别急着走,你总得让我、让我将遗言说完……薛盟主,你过来,将耳朵凑过来。” 薛骆迁依言凑过去,北冥翩义在他耳边道:“小晨一事的……处理方式,两年多前,是我做得……不够好,害小晏如此难过……从今往后,你必须记着,要像当初……咳咳咳,当初对我保证的那般,对他,否则,我便是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 “……”薛骆迁眸色沉沉,手搭上北冥翩义的手腕,一探便知,已然不行了。 “薛盟主,回答我。” 薛骆迁眉眼低垂,毕恭毕敬地郑重答应:“是。晚辈一定做到,请前辈相信,晚辈决不会食言。” “很好、很好。”北冥翩义将脸慢慢转向北冥晏:“小晏。” 北冥晏顾不上体面不体面的了,抹了一把眼泪,向前跪扑了两步,跪在老人身边:“师父……” 北冥翩义笑着摸了摸北冥晏的头顶:“你虽然是大哥,可最爱哭,又很固执。你年幼时,你外祖母就很担心,怕你长大了……受欺负,后来……真到你长大些,倒是坚强了,只是爱哭和固执,却是一点也没变。可惜,却岚……却岚看不到了。”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北冥晏,似乎眼前的人不是孙儿,最后的那句话,也变成了轻轻的呢喃。 “小晏,有些话,我要交代给你。我不知道你与薛盟主之间,有何过往,咳咳……”从他的嘴角,突然流出很多血来,血倒流回去,令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北冥晏连忙握住他的手:“师父,别说了,对不起,我、我!您别说了,我去找大夫,一定有人能救您,您一定会没事的!!” “长辈讲话,晚辈悉听。你忘了?怎么变得、变得愈发目无尊长?是不是……薛盟主教你的?”最后一句话,他是带笑说出来的,北冥晏却愣住了。 “薛盟主,长在江湖,江湖中人的行事,虽然有时鲁莽,不符礼教,可心胸开阔,坦坦荡荡,薛盟主更是如此,也难得……薛尧衫的孙儿,如此心思缜密。这段日子以来,我也看出来了,他是个可堪托付的。” 北冥晏呆了:“师父……?” “有些事,他不会同你说,我必须告诉你。在你离开咳咳咳……离开北山没多久,他便上山寻你,那时我就、就已将北冥晨一事的始末,对他说了,自然,还有我们家的秘密。” 北冥晏睁大眼睛,猛地回头看薛骆迁,再看看北冥翩义:“……师父?!” 北冥翩义断断续续道:“要讲这些年来的,往事,此事便不得不说,于是薛盟主自然问我,解法。 “我当时,猜不透他为何千里迢迢,来寻你,与你又有什么过往,可他眼里透出的紧张、担忧,当真似曾相识。 “当年,江淮少侠在盛水之都……与人比武,不慎受了些轻伤,当时的却岚,便是那副神情,我咳咳咳,我记忆深刻。” 北冥晏慌乱地看了眼远处的柳骧寒,对方还在闭眼打坐,北冥晨则怔怔地看向他们。 “这是北冥家的密辛,原本不该对外人说,也不知道怎的,或许是,薛盟主太过焦急,让我也跟着焦急了,又或许,我是想看看,看看他究竟,会不会那么做。于是,我告诉了他,解、解身毒的……方法。” 他说话已经逐渐是有进气没出气了,薛骆迁道:“前辈,别说了。” 北冥翩义挥手:“这毒,一时半会儿的,还奈何不了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颤颤巍巍地倒药,北冥晏赶紧帮忙倒了一颗药丸,让他服下:“师父,这个——?” “无用,不过能多少抑制下罢了。来,扶我坐起来……哎哟,躺着怪累的。” 薛骆迁也伸手来扶,北冥晏道:“手给我。” 薛骆迁摇头:“阿晏。” 北冥翩义不管他们,服药后呼吸果然好很多了:“北冥家人,自小便在毒花毒草中长大,试药更是不在话下,如若不在体内种下一种身毒,用来压制其他毒性,根本撑不住。 “可这种身毒也是毒,必须每隔一段时间,服用固定的解药,时间越久,毒性越大,直到克制不住的那一日,这也与练功走火入魔是一个道理。解法自然是有的,只是没有人会愿意做。 “只要借助北山养大的一种毒蛇,盘踞在一个健康人的身上,每日吸取此人的血,再注入毒牙里的细微毒素,配合着解药。 “若此人能忍得住疼痛,撑得下来,如此三月左右,便能逐渐适应,这北冥家人从小种下的身毒,三月后再用小蛇,以此法换毒便可。” 姬如垣在一旁道:“说白了,就是养一个能够承受此毒的人型毒器。” 南宫卿水看向薛骆迁的眼神,明显不忍:“就像南疆的养蛊,乃是转嫁之法。” “不错。转嫁之法,如此一来,这个人便成了一个容器,不会致死,却一定折寿。譬如,北冥家人种此毒者,寿命一向都很短。”北冥翩义看向薛骆迁:“算下来,薛盟主带在身上的小蛇,也已经三月有余了吧?” 薛骆迁没有回答。 “我给你的小蛇,名叫成鸾,说起来还是与小晏的剑心,同一天破壳的。不知道薛盟主打算什么时候,拿它来救小晏?” 薛骆迁刚刚张开嘴,想说什么,北冥晏便打断了:“蛇呢?给我!”
第110章 尘埃落定诸事毕 北冥翩义凉凉道:“那不就前功尽弃了?这三个月来,薛盟主想必过得不怎么样啊。” 北冥晏不理会,朝薛骆迁伸手,严厉道:“给我!” 薛骆迁缓缓摇头:“阿晏,我自小习武,撑得住。” “你撑得住什么?若按照你这样的说法,我也自小试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做这些?你以为你这么帮我,我就会领情?要是你有三长两短我——”北冥晏顿了顿:“给我,我不要你死……” 北冥翩义左右看了他二人两眼,白发掩盖下的耳朵,也开始流血,却完全不在意地笑了笑:“如今你们一个身能抗毒,一个身有剧毒,倒是,咳咳……倒是极为般配。不必着急,我已经给你们预备了一个,更好的容器。” 北冥晏惊讶道:“什么容器?” 薛骆迁攥紧了拳头,沉声道:“不行。” 北冥翩义笑道:“呵呵,真是目无尊长,我看小晏就是你给带坏的,罢了,反正我也活不过这‘无月散’,毕竟是却岚的毕生所学,还不如,让我救你们两个。” “不行,前辈。”薛骆迁皱眉,再次拒绝:“您相信我,我可以为他驱毒,我做得到。” 北冥翩义压根就不搭理,指了指地上的散落的剑:“这把剑,名叫生蓝,今日我便给你了。照你爹的话去做,逢山就不必再用了,至于鬼泣,连同逢山一起封了去吧。还有这个……” 老人说话很明显,又开始有气无力了,举起手摊开给薛骆迁看:“从今日起,你便是北冥家主,这枚玉牌……” 薛骆迁刚要推回去,北冥翩义便强硬塞到他手中:“他不要,你必须要,就算我这个老头子最后的请求了。” 可是薛骆迁到底是外人,不姓北冥的,怎么能要?众人都围观着不敢说话。 “还有,记住……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毁了,小晨刻在温泉石壁上的剑法心经……”北冥翩义一边说,一边缓缓地阖上眼睑,安详得形同初生婴儿沉睡过去一般。 北冥晏心下一沉,伸手轻摇:“师父?!你睁开眼睛啊,师父?!师父!!” “前辈?” “前辈?!” “北冥家主?” “北冥前辈……” 一下子,一直旁观的众人都忍不住上前,所有人都围住了北冥翩义。 “师父?!” 躺在北冥晏怀里的老人突然炸起,揪住北冥易的耳朵:“我还没死呢!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小易,方才你叫我什么?” “师……祖父,祖父!” 北冥翩义再转头向叶笑云。 叶笑云乖巧地低声道:“祖父。” 即便他们并非血亲,可北山上朝夕相处的那些年,以及此刻、日后,这位老人都将永远是他的长辈和亲人。 “嗯……可惜,小昱此刻不在山上。” 北冥昱被姬家人安全地转移到山下驿站,遂此刻不在山上,剩下的谢凉,恐怕北冥翩义恨铁不成钢,并不想见。 北冥晏只顾着流泪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北冥翩义也没有为难,缓缓地闭上眼,似乎是很累了,他一闭眼,便有血泪滑落。 北冥晏轻声叫道:“外祖父……” “外祖父,对不起,我、我从未想过要去了解您,即便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也只顾着怨恨您。因为您说弟弟死时的轻描淡写,我一直怨恨您,从未想过您是否有苦衷,从未想过,您究竟是不是那样的人,我甚至都没有问您一句……我从不曾了解您,外祖父,对不起,求求您,不要死,不要……” 北冥翩义艰难地睁开眼,勉强笑道:“他……咳咳,咳咳……他可曾叫过薛尧衫了?” 薛骆迁摇头:“还不曾。” “嗯。”北冥翩义似乎很开心:“因为‘为时尚早,不合礼数’,对不对?哈哈,记得转告你祖父,这场赌局,是我赢了,他的镇山茶王,全归我了,你们给我烧下来,不然我会托梦吓你们。 “我的咳咳……我的孙儿,还是要先喊我的。薛盟主,你看,我也快要死了,何不破例一次,你也叫一声,我听听……” 薛骆迁毫不犹豫:“外祖父。” “好,很好,很好。”北冥翩义再次看一圈围着他的众人:“行了,小晏,别再哭哭啼啼的,你可是个好孩子,有你在,我很放心……” “外祖父……?” “你可是……最像……她的……好……孩子,最像……她……阿岚……” “……”北冥晏俯身在老人安静如沉睡的面上,静静听了一会儿,直到薛骆迁拉他:“阿晏……” 北冥翩义,那个北山上爱喝茶爱清净、绝世独立的老人,已经走了。 “阿晏?阿晏!”无论薛骆迁再怎么叫,北冥晏都一副呆愣住的表情,久久不动,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垂落,怎么也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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