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歌顿时明白这位才是最难扛的人。他拔剑出鞘,低吼一声,迎击沈灯。 陈霜跃上墙头,他怀中满是暗器,轻盈灵活,很快便将沈灯与司徒歌前后的禁军清理干净。但跳上宫墙之后,仍见到四面八方有禁军蜂拥而来。明夜堂此次只是协助岑煅,真正关键之处还在于岑煅和御史台必须立刻拿出退位诏书,声明岑煅即位,才能镇住禁军。 宫中禁军只听命于皇帝,至于皇帝是新皇帝、旧皇帝,那都无所谓。 陈霜左右一看,奔向德政殿。 司徒歌与沈灯打得正畅。他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却也听过江湖中不少传闻,明夜堂化春六变内功乃是武林一绝,司徒歌试探片刻,立刻认出:“明夜堂沈灯?” 沈灯不言不语,手中长剑使得几乎没了影子。两人在瓢泼大雨中过招数百下,双剑一击,砰地各退两步。 雨珠乱迸,沈灯淋雨太久,双目发疼。司徒歌脚下雨水流淌出淡淡血丝,是他方才已经伤了司徒歌,但只损了油皮。 “好内劲。”沈灯低声道,“这是少林的内功。你是少林门人?” “小时候学过两年罢了!”司徒歌举剑再度欺近,剑尖直指沈灯心口。 沈灯急速后退,只见司徒歌尾指在剑柄末端一推,那剑刃忽然旋转起来,雨水四处激飞。沈灯大吃一惊:他看不到剑尖究竟在何处。 沈灯不得不原地一跃跳上宫墙,躲开这一招。他听见竹笛声不断响起,长短各有变化,是陈霜在德政殿屋顶指挥明夜堂帮众。那处十分稳妥,寻常箭矢根本射不到。沈灯心中一定,从怀中捞起一把暗器投向司徒歌,旋身一跳,落在司徒歌身后,举剑边刺。 司徒歌哈哈一笑,反手用剑挡住这致命一击,空着的左手忽然猛地往沈灯胸前一抓!饶是沈灯反应极快,胸口也被他连着衣裳狠狠抓下一块皮肉,登时鲜血淋漓。 “虎爪门?”沈灯不怒反笑,“你到底学了几家的本事?” “管它几家,能杀你们这帮逆贼就是我的本事!”司徒歌怒吼一声,举剑劈向沈灯! 雨中忽然传来呼旋之声,如雏鹿清啸,更似孤狼夜嗥。 司徒歌腹上猛地一痛,跌跌撞撞后退几步,靠在墙上。一枚黑箭刺破他盔甲,竟扎入了肉中。他不过怔愣一瞬,再抬头时沈灯已经跃上宫墙。司徒歌因痛、因怒而失声大吼,他举头四望,终于在墙上一角看见一位身穿禁军服的青年。 青年手持乌金色大弓,那是司徒歌从未见过的弓式,甚至就连青年的模样也令他惊奇:幽绿色眼睛,棕褐色长发,一张天人般的脸庞,不似这混乱人间凡俗之物。 司徒歌捂着伤处后退,只见那青年接二连三地发箭,黑箭锐利难当,力度极强,穿过禁军躯体后仍能射穿下一个人的肩膀,身边涌来护卫他的禁军纷纷倒地。 明夜堂的人,还有岑煅带来的人,这些训练有素的好手迎上禁军,一时间根本分不出胜负。雨势太大,司徒歌渐渐焦躁:他至今未能见到皇帝、皇后与太后,油然的恐慌抓挠着他的胸口。 司徒歌忽然在雷雨中听见了竹笛之声。 他抬头四望,在远处的德政殿屋顶上看见了一个手持手指大小竹笛,正不断吹响的年轻人。 那显然就是指挥之声。 一把抓住腹中黑箭,司徒歌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狠命一拔!那黑箭连带着血肉被他生生拔出,立刻搭在他的弓上。他举弓,闭上一目,抬高箭矢,朝着那吹笛青年的位置,拉开弓弦。 沈灯浑身霎时一冷,失声大吼:“陈霜!!!” 狼镝从司徒歌手中飞射而出! 贺兰砜以极快的速度搭箭,毫不犹豫射向那枚狼镝! 铁制箭尖狠狠一碰,偏了一偏。陈霜已听见呼啸而来的箭矢破空之声,但雷雨声阻碍了他的判断,他往右一闪,恰好迎着那箭撞了上去。 狼镝刺破他左膝盖,司徒歌膂力极强,箭术极稳,那箭矢破入骨头仍有无穷力气,竟彻底扎破陈霜膝头,挟带血肉从他膝后窜出,刺入德政殿屋顶。 贺兰砜收起大弓,落地狂奔。他来不及了。陈霜从屋顶跌落了下去。
第148章 逼宫(3) 沈灯知道赶过去已然来不及,见贺兰砜朝德政殿去了,他回头抄起地上一把剑,狠狠朝司徒歌方向掷去。 司徒歌肚腹中箭,又这样鲁莽拔出,中心一个血洞汩汩淌血。他躲过沈灯的剑,闪身避过时顺势在自己衣上撕下一截,往血口子里一塞,堵住了不住流出的血。 在明夜堂帮众潜入皇宫之前,章漠仔仔细细地对每一个人叮嘱过:除非万一,绝不要杀伤宫中任何一人,将人击昏、捆绑藏起就行。 明夜堂终究是江湖帮派,他不愿过多涉入庙堂,此次并非为了帮岑煅,而是为了帮靳岄。能有生杀大权的,只沈灯、岳莲楼、阮不奇三人而已。 沈灯提剑跃近,再不留手。 自从陈霜到明夜堂,他便一路照顾陈霜长大,他无儿无女,完全把陈霜看做自己孩子。那枚狼镝还沾着司徒歌的血肉,这样穿破陈霜膝盖,沈灯心头大恸,呼吸都变得艰难:陈霜是明夜堂轻功最卓著之人,江湖人谁人不知他绰号“无量风”? 如风一般迅速,如风一般来去不可捉摸,如今伤了膝盖,他不知陈霜以后要怎样活着。 司徒歌本以为方才沈灯已经竭尽全力,不料此时招招式式才如狂风骤雨,扑面而来! 沈灯在招与招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他把剑舞得如同密笼,把司徒歌死死笼罩其中。 贺兰砜那枚箭实在尖锐强劲,司徒歌纵使堵住了血口,但衣料很快被鲜血染透,足下已是一片血泊。他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刀伤,纵然如此也狠狠刺了沈灯几剑。 沈灯怀着要为陈霜报仇之心,招招狠辣,绝不留情,无奈此时又有一波禁军赶来,他身边没有贺兰砜这样的援助,眼看就要被禁军围住。 “沈灯!沈灯!!!”司徒歌狞笑,“我司徒歌能手刃明夜堂沈灯,说出去也不算跌了面子!” 他突然矮身一蹲,抬脚横扫,把沈灯整个人踢了出去。沈灯肩上腿上被刺了几剑,行动渐渐不够灵活。司徒歌吐了一口血唾沫,拖剑走近,抬手便扎! 只是眼前忽然一花,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头顶一阵响雷轰轰滚过。司徒歌一声不出栽倒在地,头颅缓缓滚落。 是章漠双手持剑,绞下了他的脑袋。 奔近的禁军见到这江湖人打扮的俊俏男子用一招便取了司徒歌首级,登时大惊,各自踟蹰不前。禁军犹豫间,章漠把沈灯拉了起来,双手一合,原本握持在手中的双手剑合为一把毫无缝隙的长刃。 “这一招常见岳莲楼用,你倒是许久没亮过了。”沈灯笑道,“堂主,来得可真及时。” 章漠左右一望:“陈霜呢?他不是负责以竹笛指挥明夜堂行动么?” 沈灯三言两语说完情况,章漠脸色已经大变。他扫了一眼禁军,沈灯立刻道:“我可以对付。” 章漠拍拍他肩膀,窜上宫墙,看准了德政殿的位置,披雨而去。 此时德政殿中,纪春明刚刚在退位诏书上落定大印。他听见外间传来骚动之声,仿佛有人自德政殿房顶滚落,又或者只是一道平平无奇的雷声。 岑融一张脸恨得几欲扭曲,他在岑煅掌下挣扎不已。岑煅低声道:“三哥,算了吧。慈宣殿里也有我们的人,太后与圣人已在我控制之中。” 岑融愣住了:“岑煅,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 “今日我若放过你,只怕你会将我挫骨扬灰。”岑煅低声道,“三哥,你知道我从小秉性如何。若不是你对爹爹下这番毒手,又冷眼看我在封狐苦苦支撑,连一匹战马也不愿给,我不至于做这样的事情。” “五弟!爹爹之死与我毫无关系!乐泰……乐泰当日也看到的,爹爹传位与我,是他老人家自己的决定……” 岑煅打断他的话:“三哥对爹爹从来没有起过一丝一毫的杀心么?” 岑融急促呼吸,根本答不上来。他的双手颤抖着,当日面对倒地的父亲却不呼救求医,他此时手心忽然湿润,仿佛是老人艰难的呼吸又一次喷在他掌心之中。 “……那便是有了。”岑煅目光十分冰冷,“你不冤。” 他一把拎起岑融:“这退位诏书,由你命人去念。你若一切听从我的意思,我岑煅面对这么多人许诺,我不会伤你性命,更不会伤你娘亲、新容与尧儿。但你若是不从,三哥,别怪五弟心狠。”他面色狠狠一沉。 岑融忽然来了精神,他尖声大笑,指着岑煅对乐泰等人道:“你们信他?”他又指着自己:“我能信你?岑煅,你和我一丘之貉,行事狠毒,又有什么区别!我今日退位给你,只怕我根本活不过今夜!” 岑煅静静扫了殿中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纪春明身上。 “三哥,纪春明曾与你一同扳倒盛可亮,他在刑部就任大司寇虽然只有几年,但没人比你更清楚他的品性。我岑煅今日在你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允诺,若他日有违此诺,大司寇尽可上奏弹劾批评。我岑煅绝不否认。” 他看向岑融:“三哥,今日在德政殿里的,没有一个不是心怀此国此民的忠臣。” 岑融哑声一笑,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德政殿周围没有禁军靠近,守城的三营兵士无影无踪。他不知岑煅利用了什么力量,但这样的安排足以说明,岑煅对于自己坐着的这个位置,是志在必得。 章漠一路腾跃,落在德政殿前时。殿前守卫的士兵全都是岑煅的人,雨太大,他们并未立刻认出他是谁,纷纷拔剑。章漠一言不发,跃过众人头顶,快步往德政殿旁的草地奔去。 贺兰砜裸着上身,正扶起陈霜。他把上衣撕做两半,一半让陈霜咬着,一半包扎陈霜受伤的膝盖。陈霜双目赤红,腿下已是一片殷红血液,尽数化在雨水里。章漠跪在他身边,先摸了摸他的脸:“别怕,我来了。” 贺兰砜茫然无措:“怎么办?”没人比他清楚那两层箭矢的狼镝拥有怎样的杀伤力,陈霜膝盖中央是一个空洞,被箭尖刺破的地方,骨头几乎都碎了。 章漠弯腰把陈霜抱起,低声道:“我们回明夜堂。” 才走出两步,德政殿大门忽然开启。岑融面色灰败走出大门,先是看见章漠,抬头忽然瞥见贺兰砜,登时惊得挪不动步子。 纪春明从众人身后钻出,大骇:“陈霜怎么了!” 章漠没有理会纪春明,只盯着岑煅:“都结束了么?” 岑煅点头:“结束了。” 章漠立刻转身。岑煅忙喊:“等等!宫中有御医……” 但章漠已经跃上宫墙,飞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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