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崔宁猛地矮身,那长长的绳稍掠过自己头顶,灵敏如蛇一般,上面网兜带的石块猛地拍中他身后亲兵颈侧,绳绊缠上他的脖颈,而后一个拉拽,竟然就此头身分离! 鲜血。溅在了崔宁脸上。 是乌朵!吐蕃人的乌朵! 他来不及多想,也不直身,大喝一声往前冲去,抱住了那袭击者的腰背,企图翻身下摔。 对方也很有几分力气,双脚如扎根一般定在地上。奈何崔宁神勇,又力大无匹,竟是旱地拔葱般,生生把他拔了起来,举高过顶,而后猛地下摔。 轰然一声,那人发出了声凄厉哀嚎,甲胄之下不断渗出血来,竟是被摔得五脏俱裂,登时咽了气。 崔宁的视线掠过他,略过自己亲兵死不瞑目的头颅,用颤抖的手抓起了长刀,高喊: “谁来?!” 周围的吐蕃兵一时被这气魄震慑,竟无一人敢再上前。 “好儿郎!”论颊热赞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唐人竟也有如此悍勇之士。” 若是沈青折在此处,必然会发现,他手上拿着的竟是一副望远镜! 镶金嵌玉,磨做镜片的水晶也比沈青折他们那副通透。 这是论颊热前几日在江油缴获的,曲环逃得迅疾,什么都没有带,这等军国利器也留给了他。据被俘的唐军说,这东西叫千里目。千里目在手,极远的地方也如同近在眼前,纤毫毕现。 “若当真都如那曲将军一般,”旁边的亲卫道,“元帅也不必如此费心了。” “若当真都如那曲将军一般,我才要疑心,莫不是那沈郎设了伏,等我们上套,”论颊热缓缓说着,“云尚结赞死了罢?” “前两日的消息了。” 论颊热道:“云尚结赞素来骄狂,必然是要败的。” 他站起身,干枯的手指指了下对面那招展的西川旗帜:“去。把那面旗夺下来。今年夸富,烧它正合适。” 吐蕃人夸富,便是要烧东西与上苍,求其庇佑。 亲卫一礼,随即领兵而去。 突然加入的一部,使得崔宁部进一步陷入到苦战和鏖战之中,扇形展开的部队与对方的重步兵搅到了一起,艰难钳制住他们的进攻,但却不断后退。 与此同时,一队侧后绕行的弓弩手,从剑阁经汉阳铺、天生桥一带,向东北急进,在抵达剑门关西侧之后,摆开了阵势。 “那是什么?” 论颊热皱起眉头,看着千里目中的景象。 突然冒出的队伍,可是人数不算太多,占着那侧高地,还抬着一个不大的木桶,轻轻放了下来。 他们要干什么? “这是什么?” 不只是论颊热有这样的疑问,连一些队中人都不知道。 时旭东简短道:“火药。” 只有那十几个火器队的人,默默做着工作,沉默寡言。他们原本在曲环手下,现在转而给西川节度使效力,听说这个西川节度使是雷公下凡,不好好干活,就会召雷劈他们。 江油城内只剩下这么一点点火药,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简易炸药包很快制作完成,被奋力投掷出去,划出一道弧线。 在空中滞留的时间极短。 时旭东取出了弓。 燃烧着的火箭,搭在了弓上。弓弦绷满,卡在金质扳指的凹槽中,瞄准了下落中的炸药包。 一松。 论颊热忽然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扭头对旁边人大喊:“快跑啊!” “轰——” ---- 这一卷快完啦o(^・x・^)o 还剩大概一到两章
第61章 剑阁峥嵘(本卷完) “快跑啊!” 轰然的爆炸之声震彻山谷,一时之间,山石崩裂,烟尘四起,论颊热的大喊根本没有传出,他被旁边的亲随扑在地上,牢牢护住。 轰然坍圮的山石声后,只寂静了片刻,喊叫声交替响起。 “地动了——地动了!” “杀啊——” “元帅!” “都随我冲!” “救人!救人!” “崔都头!” 到处是不明意义的嘶吼,唐话与吐蕃话混杂在一处,在整片狭窄山谷里回荡叠加,仿佛是不断卷入周遭声音的漩涡。 任何一方都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攻击,这种情况下,成片成面的集团作战不再现实,杀红了眼的两边被突变的形势搅拌在了一起。 论颊热好不容易被扶起来,兜鍪不知掉到了何处,露出他一头花白干枯的头发,他对着面前的战局漩涡,连一个指令都发不出来。 亮光一闪,论颊热被晃得闭了一下眼。 只是这一下。 箭矢破空的声音隐匿在乱局之中,瞬息而至,就在强光消失的下一秒,补上了空位,到了他的眼前一尺处。 下一秒。 论颊热甚至来不及回忆他峥嵘的一生,幼时是如何用乌朵驱赶牛羊,长大后又如何在战场上用乌朵收割敌人的头颅;他来不及想起自己发迹,如何在陇右站稳脚跟,如何靠着抢掠积累数量惊人的,财富;甚至来不及想起许久之前,他是怀着什么样的恶念侵犯了自己的女儿,又将之剥皮做成唐卡。 这只是一秒而已。 再下一秒,旁边搀扶着他的东本才摸着自己脸侧飞溅上的血液,毫无意义地从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 箭矢贯穿入他的右眼窝,从后脑贯出。 “偏了点儿。” 时旭东放下弓,蹀躞上挂着一面小小的铜镜。 刚刚正是用这面铜镜折射的太阳光,晃了论颊热的眼睛。 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炸,因为主帅的死亡,这场在剑门关爆发的战役仅仅持续了一个早晨,很快走向了寂静与终结。 胜负已分。 巳时三刻,沈青折登上了剑门关楼。 在崇山之间,在关隘之中,在飞檐三重的剑门关关楼前,摆开了一场特殊的筵席。 没有什么美食,随军的干粮,一些缴获的油茶,不多的酒,然而大获全胜之后,似乎这些粗陋的饭食也变得格外美味起来。 沈青折坐在上首,看着这关隘之中满满当当挤着的人,举着手中粗陋的酒囊。 到了此时此刻,他想说的有太多了。百感交集。 沈青折想了许久,终于开了口,却是问崔宁。 “不知都头当日初次见我,观感如何。” 崔宁径直道:“吓人得很!” 周围有些忍不住的笑声,沈青折也跟着笑了笑,继续问道: “那时成都是如何光景,都头可还记得?” 不过三月有余,如今回想起来,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崔宁也是感慨万千,叉手一礼:“当日吐蕃连陷州、县,刺史弃城走,士民窜匿山谷。沈节度……沈延赞窜逃回乡,城内人心惶惶,闭门不出,州县凋敝……” 沈青折点头:“如今呢?” “如今,”崔宁胡子下面的笑容掩盖不住,“首恶伏诛,南诏退兵,就连这论夹子都被生擒……” “三年前维州如何?” “落入贼寇之手,血流漂橹,”崔宁不需他继续问了,接着道,“如今也已克复。” “若无我,便无今日局面,对么?” “对。” “此战是我首功,是也不是?” 原是要说这个么?这有何好说的,上下内外,对此还有疑议吗? 崔宁疑惑不解,当即道:“除却沈郎,可还有第二人?” 沈青折看着他:“那便是我首功。” “是。” 沈青折看着他,笑了下。 他站起身,看着这雄踞一方的剑门关,身前身后,无数鲜血抛洒的剑门关,姜维的伤心地,他们的胜利场。 峥嵘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立身之战的终点。 “此战之功,并不在我。”沈青折的声音很平静。 崔宁惊愕:“沈郎?” “你们都说我是菩萨,是来救苦救难,是来普度众生,”沈青折顿了顿,难得用了极为直白粗俗的话语,“我是个屁的菩萨——蒋四朗!” 那面目普通的汉子从人群里出来,一下扑在地上,下拜叩首。 那冷淡的声音从上面响起,仿佛遥隔云端:“扶他起来,不必拜。” 蒋四朗惶恐抬头,却见剑门关关楼前,沈青折俯瞰着他:“你妻女无事,不是因为我救了她们,而是她们聪明,见势不对,便躲在乡邻家中,闩好门窗避祸。这其中我有哪怕出一份力么?” 蒋四朗刚要开口,那沈郎却又自顾自说了下去:“既然说到这里,我便从头讲起,第一次云尚结赞兵临城下,是时都头的两箭,将对方逼退,后面若非张承照的水师,夜袭如何得胜?就连这水路夜袭的法子,也并非我所想,而是时都头所言。” “成都之役,功在时都头,功在张承照,功在黎逢春崔宁,在运粮而来的李刺史,在悍不畏死的将士与城内支援城防的男女老幼!” 时旭东皱着眉往前挪了一步,被沈青折挡了回去,继续道: “崔都头,你收复蜀州全境,我哪一次不是叫你便宜行事,是你骁勇善战,才打下了蜀州,逼退了盘踞吐蕃。” “黎遇,若当日没有你耶耶在北牵制云尚结赞与贡布卓,崔都头也不会如此顺利。黎都头在新繁战死,难道不能称首功?” “南诏退兵——这件事便更明晰了,必然是薛姑娘首功。是她在南诏上下疏通斡旋,我给了什么,一个所谓外交官的名头而已。” “还有维州,”沈青折顿了顿,“维州一战,我知道你们中间传得天花乱坠,好似你们不是当日亲历一般。难道你们没有功吗?” “就说今日,你们以为这火药又是我拿出来的神兵利器?不是,这是长安援军留下之物。” “今天我便要告诉你们,我不是天上的神仙,从来都不是,我也不能救所有人,从来没有救世主,能救你们的,从来都是——也只能是你们自己!” 沈青折似乎是着了风,说完这句,猛烈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平复,他举起手中的酒囊,倾倒在了地上,声音有些沙哑: “此酒,不祭天地鬼神,祭此战所有亡魂,尚飨。” ---- 今天太好了!给第一卷 结了尾,也给论文结了尾,很好很好的朋友给我抓了一个超级可爱的库洛米玩偶!没什么别的可以祝的,就祝看到这段的朋友们以后抓娃娃爪不走空! 晚一点发我唠唠叨叨的卷末感言,有些人,在写到第二章 的时候,卷末感言已经改了三版(指我自己)
第62章 卷末感言 // 惯例,兽型是橘猫,给大家鞠躬,鞠躬,并露出肚皮请随意摸毛毛。 章节概要,是的,又在玩梗(捂脸)来自我爱的《银河系漫游指南》里的“So long and thanks for all the Fish!”要谢谢所有鱼鱼,但本文还远未到要说“so long”的程度,标签里面有一个“大——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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