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旭东和他不一样,所有的注意力都收束到自己关注的人和事上。 “在背后夸我?”时旭东正好掀帘进来,看见沈青折在跟李眸儿说话。 “在腹诽你,”沈青折皱了皱鼻子,接过他给自己的蜡封信函,“吐突承璀的信?” 他当着李眸儿的面把信打开,扫了两眼,脸变得比哥舒曜平时还臭。 是德宗传话,催他打快点。还把自己的单行本搞黄了。 “小德懂个……”沈青折停顿片刻,“他懂个什么战术。” 时旭东怀疑他想说懂个屁的战术。 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宰相之位也要黄,沈青折此刻心情还算平稳,把信塞回信封: “正巧你来了,我要给眸儿上课,助教老师不能不在。” 助教老师很听话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被开小灶的学生李眸儿无措道:“什么叫上课?” 轻骑在原野中奔驰,越上丘陵,很快在林间隐没了身影。 他勒住缰绳,压着声音道: “来了。” “是李希烈吗?” “看帅旗是,”哨骑将背后捆着的人扔到地上,“周秘书认得。” 周晃被塞住了嘴,呜呜直叫。他当了两天所谓“秘书”,累得两眼发沉手腕发酸,也不知道那节度使怎么有那么多会要开。 他本以为这就是折磨了,不想正式开打后,他直接被沈节度送到了前线。 哥舒曜怕他趁机叛逃,日常都用绳子捆着! 那丧尽天良的哥舒曜正蹲在他面前,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把嘴里的草一吐,起身拔刀冲天长啸一声。 一时之间,山林里应和四起。 无数将士仿佛是从地里冒出来一般,如山如林般立了起来,宛如密集的蜂群,向着平坦开阔的平原奔下,又如同洪流,席卷了一切。 “这是一片开阔的平原,”沈青折指着面前的棋盘,“今天我要教你的就是最基础的平原阵战。” 助教小时开始在上面摆放棋子,白色的棋子在她这一边,摆了两行,中间断开两道,分为了三块。 “左军,中军,”时助教依次介绍,“右军。” 李眸儿点头,这没什么难的,但是:“不摆在交点吗?围棋都是……”她的声音渐小。 时助教全都摆在了格子里,让人看着难受。 她装作没看见沈青折的动作——他正悄悄把自己摆在格子中间的黑子往前,推到了交点上,又悄悄舒了口气。 节度有时候真的太可爱了……
第100章 优势兵力 沈青折面前同样摆上了左中右三军,同样都是两行厚度,一一压在交点上。 “你要怎么打?” “就这么……”李眸儿犹豫道,“就这样推过去。” “就这么推?”沈青折笑了笑,未置可否,只是又问,“骑兵当先?” 李眸儿仔细看了看对垒的黑白两军,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摆开了阵势,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一片开阔平野上遥遥相峙的整甲将士,风卷红缨。 “骑兵要集中在前列冲锋,以骑兵之重势摧毁敌军,讲求迅疾和一举击溃。”李眸儿指着当前一排说。 “如果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呢?” 李眸儿陷入了思索,半晌才露出些苦笑:“如果……某是说,如果是指现在的招讨军的话,恐怕打不过。即使勉强战胜,也只会是惨胜。” 根据他们所了解的情报,李希烈虽然也缺马,但情况要比他们稍稍好一点。这就导致两军的综合实力上,李希烈还是要更胜一筹的。 “你很聪明,眸儿,”沈青折说着,转而提到了之前的一件事,“之前,你带着颜鲁公辗转于汝襄之间,看到了虎群,当时你是怎么做的。” “悄悄跑走了……”李眸儿恍然大悟,“懂了,打不过就跑。” 沈青折:“……” 就连助教小时也克制不住,脸偏了偏,埋在沈青折肩膀上闷笑了两声。 “怎么能跑了啊,算了,保存有生力量也有道理……说起来,阵战必然是要叫阵的,”沈青折无奈,不再看棋盘,“军营中人嘴都脏,眸儿你……你以后养个专门骂人的人好了。” 李眸儿点头记下。 他笑了笑:“或者以后革新一下,骂什么啊,篮球宝贝拉拉队什么的不好吗。以后就来几个肌肉男大跳脱衣舞。” 李眸儿:“哇!” 虽然她更喜欢文质彬彬的男子——但谁不想看肌肉男大跳脱衣舞呢,还是好几个。 时旭东猛然抬头,盯住了他,沈青折在被揪住后颈之前赶忙揽住他的胳膊:“我乱说的。” 时旭东一字一顿:“我。给。你。跳。” 大营外几里的平原上,战事几乎是一触即发。哥舒曜遥遥看见李希烈的旗帜在风中招展,几乎是强令自己镇静下来。 李希烈也没什么好怕的,当时他打梁崇义不就打得拖拖拉拉,看不出来有什么过人之处。 镇静。每逢大事要镇静。 这是耶耶的教诲,更是让他一次次从危难之中脱身的信条。 何况现在还有……沈青折。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有他在后方镇着,哥舒曜确实心安了许多。 至少他来之后,战令传达不再滞涩,如今指挥别的军队也宛如带自己的亲兵一般,称得上如臂指使。 难道这就是——贤内助? 哥舒曜为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狠狠恶寒了一下,然后想到,沈青折好像就喜欢自己这类英武雄壮的男子。 不会吧。 难道他对自己……也,动了心?不然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 不对。 京中都说沈青折心悦陆贽。他说不定换口味了…… 那他身边那个时都头呢?难道是换口味之后还念及旧情。 但要是念及旧情的话,为什么不念一下曲环手底下那个越校尉的旧情? 不过他们俩之间到底是有仇还是有情……回头找曲环问问。 哥舒曜把视线投向曲环,看得对方也扭过头来。 咋了?曲环用嘴型问。 他摇头,兀自沉思起来。 哥舒曜越是想让自己镇静,越是开始胡思乱想,表面正经,满脑子都是以沈青折为中心点延伸的多角恋八卦。 直到李希烈那边开始了惯例的骂战。 那由“肏”“吊”和“娘”堆成的肮脏话语宛如实质一般传来,哄笑声不绝于耳,骂得哥舒曜懵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几乎是顷刻被激,拔起长槊便要冲阵! “等等——” 李眸儿看见时都头捏了下他的后颈,就像是捏狸奴一样,混杂了咬牙切齿和无可奈何。 沈青折吃痛:“上课呢,时助教。” 上课是吧,晚上就让他上够八个课时。 时旭东看了眼李眸儿,李眸儿立刻低眉敛目,仿佛是在潜心研究棋局。 有外人在场,时旭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用眼神再次警告某些爱撩闲的猫,不要乱伸爪子逗人。 而后收回手,往旁边挪了挪,不再挨着他坐。 坚决冷战十分钟。 沈青折看看他,咳了两声继续道:“继续吧,我说虎群是因为,如果你遇到了虎群,假设十来只左右,你会想着逃跑。或者来一段《虎口脱险》。”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时旭东。 时旭东还在闷闷不乐,根本不理。 某只狗又开始冷战了。 李眸儿跟西川的其他人一样,很习惯沈青折说一些只有他和时都头才懂的小秘密了。她自动忽略那段,继续听下去。 “老虎还是独行居多,如果遇到单个老虎,你死我活的境地里。在允许你使用各种工具,设置陷阱的情况下,你杀得掉它吗?” 李眸儿点头,又摇头:“我可能还是会逃跑。” “如果是你、我和时都头,再加上崔都头、谢安黎遇。杀得掉它吗?” 沈青折眨眨眼,李眸儿会意: “当然,估计百步开外时都头就一箭解决了。” 时旭东眼睛动了动,看向沈青折,用自认为无情的眼神盯着他:夸我也没有用,今天必须冷战。 沈青折现在一点也不怕他的冷脸。时小狗外最多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实则情感像是火山口那么炙热,稍稍流泻一点就能把人烫到。 他笑笑,继续道:“那如果我们几个作为打虎队,这样一只一只解决过去,是不是很快就能解决虎群?” 李眸儿若有所思。 陈介然抓着哥舒曜胯下马匹的辔头,勉强止住他的奔势:“等等!哥舒将军,莫中了对方计策。” 哥舒曜涨红着脸:“他们骂耶耶!” 陈介然哑然,怪不得沈节度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稳住哥舒曜。作为一军统帅,个人私情是不能凌驾于判断之上的,哥舒曜年纪尚轻,明显还没有历练出来。 “哥舒将军,骂阵此等小事,陈某代劳便是。” 说罢,便举着盾与枪,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直到出阵十步之遥,清了清嗓子,从怀中掏出了沈青折为他准备的——纸糊喇叭。 然后就用丰富的词汇量与花样翻新的骂人方式,加上喇叭的加持,给在场所有人——无论敌我——造成了严重的精神伤害。 哥舒曜目露震惊,这人看着忠厚,怎么这么会骂……真人不露相。 李希烈也有些惊诧,随即涌上些惺惺相惜之感。 有些人说他脾气暴躁,说话难听,那些人都不懂什么才叫骂人的艺术。 “那个跛子?他是谁?”李希烈哈哈大笑,“定要生擒了他,再将那石脂水给跛子灌进去,让他屁都说不出来!下去给阎王爷说去!槊来!” “某明白了,”李眸儿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以少打多想要赢,最终还是以多打少!如果虎群就是敌军,我们几人就代表招讨军。虽然对方兵力上有优势,但我们可以将虎群分割。这样我们面对的就是单个大虫,以多打少。这叫……逐个击破?” “也对,或者叫集中兵力优势,”沈青折指了指棋盘,“你已经明白了核心要点,现在你会怎么布阵?” 李眸儿犹豫了片刻,将左翼的后排棋子挪到了右翼后排。 “一翼要丰厚一些,要做出差异,这样能集中兵力优势,当丰厚的右军攻下敌军左军时,便可回转攻敌军中军,与左翼形成合围……” “为什么是左军少些,右军多些?可以反过来吗?” “可,可以吧?” “可以吗?” 被这样一问,李眸儿愈发不肯定起来。她只是顺手一挪罢了,全凭本能,根本想不到为什么可以这样,为什么又不能那样?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答案是什么? 李眸儿手肘撑着棋盘两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开始努力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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