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你背着我偷吃什么了?” 阮少游作势要吻上来尝尝,嵇宜安连忙后退一步,别过头擦干净嘴边粉末,“没什么,只是吃了些小糍粑,是黄豆粉。” 嵇宜安走去收拾了被子,拾起地上剑放到桌子上,恍惚间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骨髓里的酥麻感让他忍不住惬意低哼一声,阮少游听到了,从后面抱住他。 “怎么了?” “没。”嵇宜安反手拢人来,低低吻上唇瓣,“你出去转转吧,我要参悟剑谱。” “什么剑谱有我重要?你不会是偷偷看春.宫图之类吧,你看你脸都红了。” “少游——” 阮少游不肯放,道他还想自持长辈身份,但在床上羞愧难当的模样都已见过,如今还要与他生分,嵇宜安越听越觉阮少游放肆起来,转身推开他。 “好好好,我这就出去。”阮少游松开手往外走去,还帮他贴心带上了门。嵇宜安正转身间,阮少游又开了门缝,多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而关上。 嵇宜安松了一口气。 然而门一关上,阮少游的笑容就不见了。他紧紧盯着关上的屋门,握紧了拳头。 从地牢中出来之后,嵇宜安的反常之处太多了。 先是满身的疲累,却还要强装无事,又是在回到客栈之后,突然和他干柴烈火,事事不拒。明明同躺在一张床上,明明咫尺之间触手可及,可他却又觉得嵇宜安离他很遥远。 阮少游还记得四五年前的时候,爹从常远侯府回来后也是如此,散尽千金,对他有求必应,放下镖局琐事,陪他一日看遍宁京。 那时候的少游还不以为意,然而没过多久,爹便突然离世了。 阮少游不敢问,嵇宜安如果真有事瞒着,只可能是他想独自承受这一切,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又怎么会不说。 穿堂风低低掠过,扬起鬓边发丝。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 接连三日,十五在城隍庙都没等到嵇宜安的出现。三日之后,又是病发之时。 嵇宜安锁上屋门,用牙咬着绳子绑住自己双手,静静地躺在床上。 与此同时,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茶摊边正坐着几个草莽,闲话饮茶,有人头戴斗笠在一旁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 那几人抬起头,不约而同看向他。 眼见斗笠下,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孔,几分眼熟。论剑大会上他们应当是看见过阮少游的,只是却已经记不大清他的面貌。 “找了你们许久,”阮少游抬眼,定定看着他们,“在下此来,是来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听说万仞山庄的嵇宜安,先前是在你们隔壁的牢房里,烦请告诉在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等瞧着你有些眼熟,你是——” “在下不过是茶摊上的听客,听过便忘。” 那几人对视一眼,纷纷伸手抓了银子藏入袖中。他们互相看看,推出其中一个人。阮少游只是静静看着,也不催他。 那人见状犹豫片刻,开口缓缓说:“那嵇宜安被捉来,原先还是有骨气在的,只是后来,那可真是狼狈,跪在厂公的面前连连磕头——活该他被喂了神仙散,连做人气节都不要了。” 阮少游一怔。 “别这样说,毕竟还是他救我们出去。” “也是,罢了,背后议论人终究不磊落。小兄弟,我还是再接着和你细讲旁的事……” 那几人见起了话头,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滔滔不绝愈发夸张。 许久,桌下的手悄然紧握。 而此刻客栈的屋里,嵇宜安已经挣脱缚住的绳索,手腕一圈红痕,艰难攥紧被褥苦苦挣扎着。阮少游猛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一下子站起来。 “小兄弟,不听了吗?” 他嗓音颤颤,问道:“神仙散,是不是三天一发?” “好像是。这么说来那今天好像正好——” 阮少游神情一变,拱了拱手便往客栈方向赶去,他一路轻功纵身跃上摊前屋檐,脚踩瓦片飞身过。 茶摊边上的几人面面相觑,又低下头接着吃茶了。 阴暗的巷子里,解无生堪堪出来,一身沧桑,他抬起头时看见掠过的阮少游,恍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直到客栈屋门外,阮少游飞身上了楼,悄无声息落地。 他想要推门却发现门已经锁了,手停在半空。 阮少游最终蜷起拳头,转身来到窗子边。四围寂静着,寂静之中,却也能听到一些隐忍的声响。他静静站在窗边。 “砰然”一声,嵇宜安从床上滚了下去,阮少游浑身一震,随即屋里传来压抑的闷哼声。 他抬手犹豫着,抠开窗上糊着的油纸。 油纸下露出的那只眼,瞳孔一缩。嵇宜安正在那里翻箱倒柜,直到打开药囊,一把抓起药粉胡乱塞入嘴中,然后捂住嘴在那发颤着。 过了会儿,嵇宜安又开始用手抠,好像在逼自己吐出来,额间青筋暴起,他猛然抬手去撞开药柜,又压抑着吟声攥上柜子,衣衫下的身子在紧紧发抖着。 窗外,阮少游早已经僵住了身。 所有痛苦的低吟与乞求声都入他的耳,所有的不堪与狼狈都入他的眼,原来三日前嵇宜安是如此这般度过的,还和他笑称嘴边沾到的只不过是黄豆粉。 安安……阮少游缓缓握紧拳头,肩膀无声颤动着。 一墙之隔,嵇宜安同样背靠着窗子,颓废地坐在地上。药效渐渐涌了上来,恍惚了神智。
第53章 神仙散 嵇宜安身子开始渐渐发冷。 恍惚间他想起那年回家的时候,他独自一人背剑上山,漫天下着大雪,也是这么冷。大概是在他养下少游没两年,三年前的事情。 村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大改,隔壁六十多岁的王爷爷还在练后空翻,村头的李叔喝醉了酒对着一群大鹅打醉拳,气得张嫂拿飞镖砸他。爹收到了他的信,所以早早地站在竹篱外头等着他。 差不多四五年没见,爹好像又老了些。那时候混夷人正在边关闹事。 “回来了?” “嗯。”嵇宜安点点头,雪落在毡帽上,他的脸被冻得通红。 爹看着他笑。“个头高了不少,人也黑了。” “爹,你在信中说,要去边关打仗是怎么回事?” “再过几天,爹就会和隔壁家的小宋一起启程去边关,”爹为他推开门,屋外风雪一下扬了进来,吹得灶上火苗摇曳着,爹又拿布包着柄手,拎起热了三回的酒。“混夷这次卷土重来,朝廷再度请出昔日的云麾将军,爹虽然退隐江湖良久了,也愿意为此出一份力。” 嵇宜安一愣,“老宋又要去打仗了?那赵哥哥怎么办?” “他不能离开封地,” “李叔他们也去吗?” “都去,我们这些老骨头也该松松筋骨了,”嵇仁笑笑,“不要再说我的事情了,你在无生那边如何?那老家伙是不是被盟主之位拖累得头发都花白了。” “嗯,不过师父一直很惦记您。前些日子洛水的双刀门闹出了事,师父还很有精神地亲自去调停了。” “宜安,那假若有天你登上那个位置,你会如何做呢?” “那我会和师父一样。”嵇宜安想了想,回答说,“但是我还不够聪明,我也不够厉害。” 嵇仁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有这个就可以了。” 嵇宜安低头看了看,抬起头又看嵇仁,却发现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嵇宜安疑惑地伸出手去,可嵇仁却越来越远。他急忙吐出声喊道: “爹……” “哎。” 嵇宜安猛然睁开眼,周围已经暗了下来,一旁的阮少游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沉默半饷,低低斥责道:“没大没小。” 嵇宜安撑手起身,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阮少游刚刚正在给他掖被角。 “笨安安,坐在门边也能睡着。” “我睡着了?” “对啊。” 嵇宜安站起身来,感觉之前的所有都像是一场梦,可是半开的药柜证明着这不是,也不知为何他就梦到了爹,可如果他真熬不过去这一个月,或许也该传信给爹去,最后再见上一面。 阮少游让他多睡会儿,就准备出去。 “你去哪里?” “喔,上夜市逛逛去,要给你带一坛老酒回来吗?”阮少游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夜市关闭前我就回来了,别担心。” 嵇宜安犹疑着,点了点头。 他重新躺下了,阮少游推开屋门又关上。从楼上往下看去,楼下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大堂,此刻竟是空无一人。 阮少游走到客栈外头,从袖中拿出折扇,扇面一开,脚踩屋檐飞身掠去。幽暗里有身影静静看着,随即追上他。 此刻都尉府中,景宽已经从地牢里被提了出来,他被推着登上马车,仍然神态自若地哼着歌,马蹄声嘚嘚地拉载着,往城门处而去。 都尉本想着趁夜将他一路押解上宁京,消息隐蔽无人知晓,却不知手下早已混进了景宽布下的细作。 暗卫都潜伏在近郊处,幽暗里野草萋萋,清冷的月光洒在微动着的田野中,传出细碎的声音。寂静里,有官道上的马车咕噜噜地驶过,一队黑甲兵跟随在后,整齐的盔甲撞击声在野处响起,周遭一片宁静。 一声婉转的哨子声忽然吹起。 “注意埋伏!” 倏然间黑夜下,四围暗卫飞身而起。 远处弩箭发出间,连着近处利刃袭来,一时之间骏马受惊嘶鸣着,滚烫血液溅在窸窣摇摆的野草上,不过寂静瞬息,黑甲兵防备不及接连倒下,暗卫们冲入军阵中,直奔马车而去。 “救出厂公,立即撤退——” “阉党乱贼休得造次!” 訇然间,又一队黑甲兵骑马从远处而来,为首者手扬大刀,直冲向要救人的暗卫。 大刀落下,血洒在马车外壁上,人头砰然落地滚了几圈,连着尸体重重摔下。那将军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当真是无法无天。” 马车内,景宽仍旧端坐其中。 局势瞬间发生改变,暗卫见状吹哨就要撤去,然而就在此时,又有数十黑衣人出现,其中一人轻功了得,脚尖点地间扇子一转,将军扬起大刀打掉暗器,微眯起眼。 “江湖的路数。” “华亭侠客皆都受景宽荼毒,怎会来救他,只怕是这阉贼又给自己留了后手。” 这数十黑衣人也冲入乱局中,其中约有十数人都是用剑的,其余拿刀拿枪,功夫路数各有不同,暗卫们也都面面相觑,两帮人眼见目的相同,即刻达成合作。 银白剑身泛着月光,一剑刺破车帘。 “走。” 景宽勾起唇角,戴着镣铐不紧不慢地从马车下来,轻蔑地看了眼不远处与暗卫斗起来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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