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开镣铐,脚踩马鞍翻身上马,众人和黑甲军斗得旗鼓相当,且战且退。将军被死死拦住不得过去,一把大刀使得虎虎生威,张口怒骂阉贼猖狂。 “驾——”景宽骑马而去。 暗卫见状皆都飞身退去,黑衣人也都唤马来,有序往外撤。那轻功了得之人讲礼节却不多,朝将军拱手抱拳。 月黑风高,黑甲兵急急骑马追远了,马车被砍坏了车轴,孤零零倒在那,唯有野草萋萋着,风过弥漫开血腥味,人头咕噜噜转入野地中,见证着这里曾有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直到安全之处,那个黑衣人摘下面罩,正是阮少游。 他转过身,后边黑衣人也纷纷摘下面罩,挨个看去,分别是大师兄三师兄五师姐十二师姐二师兄四师兄八师兄,解无生负手走了上来,手中仍旧把玩着那枚江湖令,身后拿着刀枪棍棒之人皆是听令汇聚来此的游侠。 “诸位有劳。” 众人抱拳。“为救嵇少侠怎敢说辛苦,客气。” 十五手中的那张神仙散,是短期内救嵇宜安的唯一之法了。 即便嵇宜安不声不响地瞒下这一切,可是作为他的师父,他的师兄师姐,他心念之人,焉能不知。他不愿做的事,就由他们去替他做。 “江湖令确实是个好东西,解庄主说是也不是?”景宽坐在马上,远远看着,“若不是你的小徒弟借着它在成陵乱搅一通,左相也不至于派本座来此。” 早知草莽游侠之力也不可小觑,但有一半是因嵇宜安那番作为,让朝廷的野心家注意到江湖之中也有利可图,再布棋局,也就有了华亭之事。 景宽这番话说的,多少有离间之意。 “能调动四方游侠的,从来不是一枚江湖令,而是人心,”解无生摩挲着令牌上的字,“心之所向,快意恩仇,我等不过是仗手中剑,行侠客事罢了。” 景宽的眼罩罩住一只眼,低低笑了起来。 “说得倒是好听,尔等心之所向怕是恨透了本座,如今却还得上赶着救本座出来,可真真是有趣。” 阮少游闻言,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挑挑眉。 景宽神情一下变得阴狠。“等本座回到宁京……” “驾!”远处,十五骑马赶来,打断了景宽的话,“厂公,都尉的人要追上来了。” 景宽如毒蛇般阴贽地盯着阮少游,扬鞭赶马去,“我们走。” 马踏道上烟尘,暗卫一行护在左右,急急往宁京方向赶去,只要景宽能偷偷回到宁京,无异于鱼入水中,到时候上下打点销毁罪证,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黑夜沉沉降下,弦月缓缓为乌云所遮,十五一直等着景宽一行走远了,才拿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阮少游,他打开一看确认是药方,妥帖收入怀中。 他转过头,“解庄主,东西到手了。” 十五恍生不安之感。 “小八——”解无生淡淡扬起手,八师兄已经掏出了袖中的火折子,他走远些蹲下身子。倏然间,一支绚烂烟花直冲云霄,訇然炸开。 暗沉天色一瞬间被照亮,散开星火流离而下,转入平野之中。几里地外,花有道与久候多时的侠客们,应该能够看见。 “好,如今倒是可以安心回去了。” “你们算计我,派人暗中埋伏?”烟花下,十五猛然转过身,惨白着脸。 “我等又不是迂腐忠直之人,不过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罢了。” 阮少游还在望着华亭客栈方向,不知嵇宜安睡下没有。众人重新蒙了面罩,踩上马镫,夜色下的马蹄高高扬起。 解无生拍拍他肩膀。“一切总会有办法。” 阮少游点点头,翻身上马,直到官道的尽头,群侠消失在黑夜中。 而几里地外,花有道看着升起的烟花,眼里难得流露出笑意。“璇玑,布好埋伏,给小师弟报仇的机会——到了。”
第54章 等君归 第二日,消息传回华亭城。 押送景宽的囚车在半道上遭遇了埋伏拦截,都尉底下的将军带兵去追,却在三里地外发现了景宽的尸首,胸口的贯穿伤,是盾镡剑才能留下的伤口。 根据现场的打斗痕迹可以推出,应当是一帮江湖侠客埋伏了景宽一行人,联想到景宽手下沾着多少江湖人的性命,游侠又多是有怨必报之徒,由此结果,也就不足为奇。 然而案头前,都尉写完公文,眉头深深皱起。 “劫掠囚犯的是江湖人,埋伏暗杀景宽的也是江湖人,什么时候草莽游侠竟猖狂到了这个地步,能至朝廷法度于不顾,想救便救,想杀便杀。” “都尉。” “去,给我查清楚,此事上报朝廷,不得有误。” 乌云沉沉笼下,压得人心头憋闷,喘不过气。此时客栈中,阮少游还正在给嵇宜安剥葡萄,他沾了满手汁液,伸手指去让嵇宜安舔尝看看。 嵇宜安多少有些嫌弃地别过头。 “又不是没尝过。话说昨晚我还想在夜市给你买只荷叶鸡来,做个夜宵吃正好,只可惜没找到摊子。”阮少游拿帕子擦了擦手,“昨晚睡得怎么样?” 嵇宜安垂下眼,想到这里思绪万千。 谁也不知,昨夜有万家灯火,然而呆立在客栈檐上的小师弟,眼中只看到了城外那道转瞬而逝的烟花。 睡不着的嵇宜安推开屋门,看见大堂中空空荡荡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明白过来什么。他本以为这件事可以一直瞒下去,没想到只瞒了六天,身边人便全都知晓。 他不想做的事情,他们替他做了,还为他报了仇,想必此刻更是想尽能救他的方法,也不知师父新长出的白发中,有多少是为他而生。 “想什么呢?”阮少游招招他眼。 “师父说下午就启程回师门,少游,你是回宁京还是跟我去万仞?” 阮少游手一顿,“本少爷有点事,要回宁京一趟,不过你放心,处理完之后快马加鞭便来寻你。” 嵇宜安微微怔住,这还是少爷第一次说要离开他,“你要回去做什么事?” “我要找常远侯一趟,具体的事情等办成了再告诉你。” 嵇宜安沉默了片刻,说:“我还是放心不下武山河,想先回宁京看看有没有他的消息。” 嗤一声,阮少游就笑起来。明明是舍不得他,还非得拿武山河做幌子,阮少游撑着头看嵇宜安,只觉得这剑客这几日精气神养回来,愈发让人中意了。 他挑了挑眉毛努努嘴,“安安,可爱死了。” 嵇宜安的耳朵又开始热了。 “莫胡说,我——” 阮少游猛然凑近,撬开唇齿吻了上去。许久,屋内传来细微的啵声,湿漉漉地发着热。 他眼里盛满了笑意,直直看着嵇宜安。“放心,你能等到我回来的。” 解无生已经派出人去四处寻找神仙散的疗方,他们还有时间,总能找到办法。 呼吸交错之间,嵇宜安抬起眼,怔怔看他。 后来还是解无生来敲门,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 他拿着一把剑走了进来,还没走近,嵇宜安就感觉到这把剑散发着幽冷的气息。 他一愣,一把推开阮少游走近去,捧起剑来看。 “这是——” “贾家赔给我们的剑,算是赎贾皓的命,”解无生心情不错的样子,“如今总算逮着错处,让为师把他逐出师门,这把剑本来是他们为贾皓造势的,如今到你手里倒是正好。” “这就是贾家想要在论剑大会上展示的名剑?”嵇宜安惊叹着这沉甸的重量,猛然拔剑出鞘,霎那剑光闪过,剑鸣声声清越。 他低叹一声,剑上的纹路雕刻好似磅礴山河,锋利利刃就是瞬间割喉也不在话下,这样一柄开了刃却尚未饮血的宝剑,竟然到了他的手里。 嵇宜安握紧剑柄,拧腰挽起左右剑花,脚步挪移间上步反刺去,霎那间剑光闪过,桌上的蜡烛断成两截。 他又收剑入鞘,抚摸剑鞘,叹这真是一把好剑。 而自剑出现,便被无视在一旁的阮少游,此刻正撑着头直直看他,暗道早晚有一日叫他人剑合一。 “师父,这把剑叫——” “无咎。”解无生满意地捋着胡须,“执此剑者,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宜安你可能做到?” 嵇宜安抬起头来,想要接受又怕暴殄天物。 “不管发生何事,哪怕你明日就丢了性命,今日你仍旧是我万仞的弟子,是这江湖的少盟主,婆婆妈妈作甚!” 嵇宜安后退一步,握剑行礼沉声道,“弟子,能做到。” 他把阮少游赠的剑疆从旧剑上取下来,重新挂到无咎剑的剑柄上,成功愉悦到了阮少游。 “晚些时候,你随为师一同回师门?”解无生又问他说。 嵇宜安想了想,摇摇头,“昨日我梦见了我爹,如今快要入冬,边关更是严寒,我想要去宵关看看他。” 他也是怕以后或许没有再见的机会。 “也罢,只是恐怕你孤身出了华亭,南宁影阁的人又要追来,为师便让有道陪你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解无生盘算着,嵇宜安总归得有自己的亲信部属,想必花有道也会尽心尽力。“正好西北那边的天鹤谷,为师许久不见老谷主了,你再替我送封信过去。” “就是那家用横刀的门派?”嵇宜安想了想,天鹤谷传承几百年,只是最近几年似乎逐渐式微,江湖上倒是没怎么再听说他们的名号。 话说回来,陆三外放之地好像就在西北殷州,天鹤谷也在那,说不成还能见上一面。 “不错。”解无生点点头,又转头看一旁阮少游,“少掌柜是准备回宁京了?” “解庄主也有什么信托晚辈带去吗?” “那倒不是,”解无生摩挲着指腹,“只是你与丐帮说的那桩事,老夫倒是觉着可行。” “那解庄主认可就好,若无庄主鼎立支持,晚辈想要做成此事也难。”阮少游拱手道,神情从容。 “下午,老夫便打发丐根儿与你一同启程去宁京。” 嵇宜安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事……” “暂且保密。”阮少游轻佻笑笑,扇骨打在他胸上拍了拍,“等本少爷处理完宁京的事情,就去天鹤谷找你。” “好。” 这几日教阮少游明白,仅凭他一人之力,在嵇宜安危难之时形如废物,只有居高位握重权,才能牢牢护住这个呆葫芦。 他张开扇子,鬓边长发扬过,几分张扬。 而解无生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两人之间扫视着。 “不错。” 他知道自个儿这小徒弟虽有剑胆侠心,只可惜嵇仁那老小子不得劲,叫宜安生性不够敏锐聪慧,如今能养个同仁的阮少掌柜在身边,倒也正好补了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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