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潇眉头紧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耐烦道:“谁虚了?走开,别像个蚊子一样嗡嗡嗡,吵得人心烦。” 殿外传来轻叩声,林鸿去把参汤端了进来,见燕云潇又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他把参汤放在床头,轻轻拍了拍燕云潇的肩膀:“宝宝?参汤喝了再睡。” 燕云潇又虚又困,本来都要睡过去了,被这人锲而不舍地一直喊,他恼怒地一口啃在对方的手腕上,叫道:“你烦不烦!烦不烦!” 林鸿面不改色,顺势把人搂坐起来,环在怀里,用勺子舀了一口参汤递过去,哄道:“宝贝乖啊,喝了能睡得舒服些,加了你喜欢的牛乳和蜂蜜,特别好喝,尝一口好不好?” 燕云潇一巴掌呼过去,拍在了硬实的肌肉上,他不解气地拧了拧,没拧动。 林鸿抓住他的手,吻了吻微凉的指尖,耳鬓厮磨地哄道:“宝贝别生气,等你恢复了体力,随便怎么罚我、打我,都无所谓,现在喝掉参汤好好睡一觉,好吗?” 燕云潇懒得和他说话,避开递到嘴边的勺子,接过碗一口喝掉,抱着被子倒回床上:“赶紧走。” 林鸿哪里舍得走,便道:“我在这伺候你,你睡吧,我不吵你。” 燕云潇闭着眼睛不说话。 林鸿见他侧躺着,姿势却有些奇怪,便伸手探入被子中摸了摸,果然发现他正用手掌抵着肚子。 “肚子疼吗?”林鸿皱眉问道。 燕云潇理都不理他。 “是不是着凉了?”林鸿掰开他的手,将自己的手覆上去给他揉了揉,“我让太医开一副药好不好?” 燕云潇仍闭着眼睛不说话。 隔着一层肚兜,能摸到肠脏的冰凉颤动,林鸿担忧地道:“前几日一直穿着肚兜,怎会着凉?疼得厉害吗?你要不愿意喝药,我让人煮碗姜汤来,好不好?” 燕云潇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冷声道:“不是‘穿着肚兜’,是‘只穿着肚兜’。怎能不着凉?” 林鸿满心歉意,诚恳道:“我错了,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燕云潇已不耐烦地闭上了眼,闷声道:“不喝药,也不喝姜汤,让我睡觉,行不行?” 林鸿便不再吵他,把手探到肚兜下面,直接覆在他微凉的肚子上,稍微用了些力给他按揉着。 燕云潇眉心微微舒展,轻轻挺了挺腰,往他手心蹭了蹭,让冷痛的肚子紧紧贴在那个温暖的掌心中。 林鸿心都化了。 正午太阳正盛,燕云潇醒了过来。 林鸿仍跪在床边给他暖着肚子,忙问道:“醒了?肚子还难受吗?” 燕云潇缓缓地抬头望着他,薄唇轻启:“出去。” 林鸿听话地出去。 而后银烛被叫了进去,很快,一个包袱被带了出来。林鸿打开一看,里面是他放在皇帝寝宫的衣服。 银烛道:“皇上说,让您‘从哪来的回哪去’。” “……”林鸿知道此时不能硬碰硬,便略一点头,道,“请姑娘照顾好皇上,有事及时来相府送信。” 银烛应下,好奇地偷偷打量他。 午后,燕云潇用过午膳,身体仍有些虚软,便倚在软榻上歇息,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中的书。 流萤正给他捏着腿,见他望着一页书出神,便柔声道:“皇上有心事?” 燕云潇叹了口气,放下书,问她:“朕是不是一个,特别容易心软的人?” 流萤道:“当然了,皇上是顶顶善良又温和的人。” 燕云潇又叹了口气,思绪回到前几天。 一开始他确实被伺候得舒服不已,后半夜他叫停,林鸿却不肯。每当他冷下声板起脸命令,林鸿就会说: “皇上曾拿一袋金叶子打发臣数年的感情……” “皇上曾收下步摇姑娘送的红玫瑰。” “皇上曾经想邀谷源成同榻而眠……” “皇上曾抽了臣几十鞭子……” “皇上曾让刑部通缉臣,臣东躲西藏,好不狼狈。” 燕云潇每每一心软,林鸿就会蹬鼻子上脸,添油加醋地说:“……可是那些都没有关系,只求皇上今夜可怜可怜臣……” 于是持续了整整三天。 他中途昏过去又醒来,恼怒不已,那不要脸的玩意儿又开始打苦情牌,吹洞箫练就的嘴上工夫果然厉害,翻来覆去地说,长篇大论地诉苦,说得他不得不心软。 他就是太心软了。 燕云潇恨恨地一拍扶手。 流萤拉过他的手,温柔道:“心软没什么不好,只要不被坏人利用。皇上别多想,再吃些糕点怎么样?” 燕云潇深思了片刻,也就释然了,反正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呵呵。 可是这怎么不算是被坏人利用呢? 接下来的半个月,朝会照常举行,皇帝没有再缺席过。 百官发现,皇帝对林相格外冷淡起来。凡是林相禀告的事情,皇帝总要挑些刺出来,冷嘲热讽一番。可林相上奏的事项,最后又总是会通过。 百官于是明白了,林相是在私人的事情上惹到皇上了,所以不涉及公务。 林鸿心知肚明,受之甘之如饴。但唯一难受的是,皇帝不让他进寝宫了。他数次夜潜入宫,寝宫的窗户紧紧栓着,皇帝还在生气,严防着他。 几日后,西北大雪,驿路不通,百姓的田地和屋宇被大雪压垮,牲畜多饿死。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燕朝,这算是较大的灾情了。 消息传到朝廷,林鸿立刻派人送粮草、修驿路、发银钱、建房屋。他下了严令,救灾的官员八百里加急赶往西北,短短几天就安抚了百姓,救灾有条不紊地进行。 百姓感恩戴德,请当地德高望重的高僧写了祝辞,感谢浩荡皇恩,祝愿皇上千秋万岁,万人在祝辞册上留名。几日后,祝辞册传入京城,朝会上林鸿禀告起此事,皇帝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 林鸿面色无波,实际上内心激动得差点跳上房顶。 平定灾情是件小事,却是个契机。 当夜,林鸿偷偷摸摸进宫,发现了一扇未关严的窗户。 他进入寝宫,屏风后正氤氲着淡淡水汽。 皇帝正在沐浴。 林鸿绕过屏风,看见日思夜想的人靠在浴桶上,水珠顺着精致的下颌往下滑落。 他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两个晒干的柚子皮,放入水中。 燕云潇抬眼浅浅望他:“做什么?” 林鸿灿烂一笑:“听说东海那边有个习俗,冬至泡柚子浴,来年一整年都不会染风寒。” 燕云潇一泡澡就不想动,眼睛半阖着,任由林鸿捧起热水浇在他露出的肩颈上。 感受到对方动作越来越慢,手指越来越灼热,燕云潇懒懒地说:“想都别想。” 林鸿从善如流地一笑:“是,遵命。” 沐浴过后,林鸿抱着燕云潇回到床上,为他擦干身体,系上手腕和脚踝的红绳。又拿出一条新的肚兜——上面绣着珍珠和蚌壳。 “冬天到了,这条是加厚的。”林鸿说。 燕云潇瞥了一眼,没表示拒绝,林鸿便给他穿上。 不知不觉间,肚兜已装满了柜子,不同厚薄的,不同材质的,不同图案的——但都是红色的。 林鸿沉迷于打扮皇帝的游戏中——每天睡觉前都提前选好次日要穿的肚兜、衣袍、腰带、披风、鞋履和发冠。一开始皇帝嫌他审美奇怪,他便去学习了一番,后来皇帝便越来越满意。 殿内地龙烧得热热的,温暖如春,泡了热汤后全身又散发着热气,燕云潇便伸出雪白的胳膊和腿,露在外面,被子只盖着肚子。 林鸿看了一眼,仓皇地移开目光。 燕云潇问他:“你知道朕让你来是做什么的?” 林鸿道:“是与臣重归于好。” “哪来的这么大的脸?”燕云潇奇道,“你还在考察期间。” 林鸿虚心求问:“考察内容是什么?” “内容么……”燕云潇漫不经心地又蹬了蹬被子,修长的小腿一览无余,他说,“你今晚不许睡觉,跪在这里看着朕,但是——一根指头也不许碰朕,知道吗?” 林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是。” 燕云潇满意地闭上眼睛:“好了,朕要睡觉了。” 之前收起来的夜明珠,此时又立在床头,散发着幽幽的光。 林鸿把夜明珠放入柜中,温声道:“睡吧,我就在这里,别怕。” 黑暗中,燕云潇似是轻轻冷哼了一声,便没了声响。半晌后,呼吸微沉。 林鸿目力过人,在黑暗中也能看清。皇帝的皮肤白得近乎反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 可是皇帝还没消气,所以来考察他。 林鸿闭着眼睛念清心经。 他用上了此生所有的克制力。 天亮后,他通过了考察,再次获得了进入寝宫的权利。 燕云潇道:“你如今尝到了苦头,可懂得如何克制自己了?” 林鸿道:“是。谢皇上教诲。”心中却道,压抑得越狠,爆发得越厉害,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但愿下次皇上换一种考察方式。
第65章 腊月初,初雪飘落。 皇帝带着百官前往严州避寒,除了几名留京办公的官员外,其余官员全部出动,浩浩荡荡的车架从宫墙一直排到城门口。 这出行的盛景令百姓震惊驻足,簇拥着车架前行,一路跟到了城门口。 皇帝命人撒银票和铜钱,百姓们激动抢夺,山呼万岁声响彻京城上空。长龙般的车架远去,百姓仍跪地叩首,远远目送。 “看来,朕还是喜欢热闹的。”燕云潇放下车帘,笑道,“人人都有虚荣心,朕也不例外。” 马车宽敞温暖,对面坐着林鸿和谷源成。 闻言,谷源成道:“皇上此言差矣。见百姓和美,皇上心生喜悦,此乃一腔拳拳爱民之心,怎能说是虚荣?” 话里的恭维恰到好处,配上那一脸赤诚,这话便显得十分诚挚。 燕云潇唇边的弧度变大了,揽起袍袖亲手斟了杯茶:“说得不错。如今天下平顺,百姓和美,你功不可没,这杯茶,算是朕敬你的。” 谷源成受宠若惊,忙双手接过茶盏。 林鸿自然也不能落后,开口道:“皇上英明神武,爱民如子,西北高僧为皇上手书祝辞,万民署名,皆感念皇上恩德。皇上万不可妄自菲薄。” 这话就显得用力过猛,油腻不已。 燕云潇不轻不重地盯了他一眼,指了指茶壶:“你也说得不错,喝茶吧。” 林鸿给自己斟了盏茶,又眼巴巴地盯着燕云潇。 燕云潇唇角微勾,勉为其难地把自己的茶盏递过去,林鸿接过给他斟满。中途递茶盏时,两人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在干冷的冬季激起一阵穿透骨髓的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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