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面上无甚表情,实则心慌意乱,手脚无处安放,压根没注意书房的门槛,被重重地绊倒在地。 咚的一声巨响。 小厮吓了一跳,过来一看,惊道:“大人,您怎么了?” 林鸿爬起来,摸了摸额头上的大包,冷静地道:“不是梦。” 而后轻飘飘地踱步到书桌前,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檀木盒,里面是空的。林鸿自语道:“肚兜不在这里,他真的收了。不是梦。” 小厮心惊胆战地望着他:“大人,是您下午派人通知小的,让小的把盒中之物送入宫中。” 林鸿点头,在怀中摸了摸,空的:“不在这里。在他身上。不是梦。” 小厮跟着他,问道:“大人,发生什么了?” 林鸿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本相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第51章 翌日燕云潇醒来,照例翻了个身趴着醒觉。 纱帐被撩起,两双纤柔的手给他按摩着肩膀和腰背,唤醒他的精神。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燕云潇渐渐清醒过来,隐约觉得昨日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坐起身,迷迷糊糊地伸出手臂,任婢女给他换衣服。寝衣脱到一半,感觉到腰上缠着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摸,摸到厚实的肚兜。 燕云潇猛然清醒,倏地把寝衣拉上去,裹紧腰上的被子。 银烛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燕云潇咳了一声:“把里衣和中衣拿来,我自己穿。” 银烛和流萤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却听话地拿来了衣服。 燕云潇接过衣服,又咳了一声:“你们出去。” 银烛恍然大悟:“哟,皇上长大了——”还想说什么,被流萤拉走了。 内殿空无一人,燕云潇心虚地向四周看了看,迅速脱下寝衣,又用更快的速度穿上里衣,掩耳盗铃地不去看那红肚兜。 然而手指不经意划过,他还是没忍住,低头看了一眼。 布料柔软厚实,表面的绣花拙劣但古朴,看得出用了心。重要的是……大小刚刚好。两侧的红绳系在后腰,一点也不勒,再松一点就会往下掉了。现在是正正好好包裹着他的肚子,暖和又熨帖。 ……这人怎么连他的腰身尺寸都知道? 燕云潇抓着肚兜,又羞又恼,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天热起来后他睡觉不安稳,晚上时不时会踢被子,容易凉着肚子,有肚兜确实好很多。但是…… 他是个大男人啊! “皇上,您再不出来,大朝会要迟到啦!”银烛在外面喊道。 抓着肚兜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想到林鸿说的会检查,终究还是没有脱下来。 当然,他才不是担心什么检查。 肚子上暖暖的确实很舒服罢了。 银烛又在外面催促,燕云潇系好里衣,又穿上中衣,确保隔着两层衣服什么也看不见,才叫她进来。 梳洗时,银烛一直好奇地偷偷瞅他,旁敲侧击地问,燕云潇装聋作哑,不肯透露。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堂堂皇帝,竟然沦落到自己换衣服穿衣服,这都是林鸿送的肚兜惹的祸。 他在严肃地考虑,要不要让林鸿每日早晨进宫给他换衣服。 进入初夏,天光变长,窗外的蝉鸣都是懒洋洋的。忙过年初那一波后,朝廷清闲了下来,连续几次朝会都没有大事发生。 今日朝会却有一桩大事。 西北边境上,赤丹族与燕朝一直摩擦不断,小战连绵。赤丹族是草原民族,打不过就跑入草原深处,燕朝虽然强盛,但也没有办法。 今年年初草原上连续下了半个月大冰雹,水草干枯,牲畜多饿死,赤丹族认为是天神降罚,不得不向燕朝发来投降诏书,愿意开商路,互通贸易。 这是扬眉吐气的喜事,百官皆喜于言表。 朝廷需要派出一位手腕强硬的谈判主使,最大程度为燕朝谋取利益。 至于派谁,百官都望向皇帝。 燕云潇沉吟片刻,望向林鸿:“林相……” 百官开始窃窃私语。 先前皇帝让林相搬出暖阁,大家还以为林相失宠。可皇帝不但让林相充任恩科主考,现在又准备让他主理谈判一事,百官心里清楚,皇上的恩宠一点也没有减少。 林鸿和皇帝对视,心情发紧。 若皇帝派他去西北,能为朝廷做事,他自然欣然。他之前主理了好几桩大谈判,都为朝廷争取了额外的利益,派他去是众望所归的。 可是…… 昨日皇帝刚刚答应了他试一试,在这个节骨眼,他难免会有私心。 此去路途遥远,来回之间,至少也要一两个月。 等他回来,君心是否依旧? 皇上派他去,是不是反悔了昨天的事情? 是不是想把他远远支开? 一时间,林鸿简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可他望入皇帝的眼睛,从那双微微弯起的桃花眼里,看出了一丝戏谑的笑意。 燕云潇收回视线,接上方才的话:“……林相刚从江南回来,休息一段时间吧。” “谷源成,你去,莫要让朕失望。” 百官都愣了一下,谷源成自己也愣了一下,回神后忙跪下谢恩。 燕云潇又瞥了林鸿一眼,见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冷哼一声:这人只想着在家里种地绣花做糕点,格局太小。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林鸿一眼。 林鸿略为疑惑地望着他。 燕云潇借着桌案的遮挡,做了个拇指向下的手势。 这个角度,只有第一排的林鸿能看见他的动作,略微一愣后,林鸿无声地笑了笑。 燕云潇是想把林鸿留在京城的。他这么多年来,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关系。现在有这么一个人请他来试一试,他心里其实也充满了好奇,想看看这段关系会走向何方,想体会一下话本中的情爱。 他是一个非常喜欢刺激和新奇的人。 散朝后回到暖阁,刚进门,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拉了过去。燕云潇下意识反击,两人过了几招后,他被压在了墙上。 燕云潇不满道:“丞相又想以下犯上?” 话虽这么说着,他语气懒懒的并无不悦,姿势也颇为闲适。 林鸿在咫尺之间望着他,握住他的手,移开抵在胸口的折扇,声音低沉地说:“皇上又想把臣支走。” 燕云潇虽然不是那样想的,嘴上却不肯承认,挑眉笑道:“那又如何?” “当然,皇上若派臣去,臣心里也一样甘之如饴,但总比不上陪在皇上身边。”林鸿说,“臣想天天照顾皇上。” 燕云潇皱了皱眉,觉得他此话有逾矩之嫌。但转念一想,林鸿昨晚说这叫“表达情绪”,并非要求他做什么事。 这么一想便能接受了,燕云潇觉得自己应该宽容他,于是大度地笑了笑:“你可以想。” 说完,他惊奇地道:“你额头怎么了?” 林鸿摸了摸额角撞出来的大包,冷静地说:“有一种西域传来的变种蚊子,叮人特别狠。” 他顿了顿,眼里闪着期待:“皇上是在关心臣吗?” 燕云潇奇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林鸿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燕云潇道:“朕关心天下所有人,其中自然包括丞相。” 林鸿:“……” 暖阁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都耳力超群,分了开来。 接见了几位官员后,用过午膳,林鸿邀燕云潇去御花园散步。 两人上次一起散步,已是正月前的事情了。快半年过去,御花园姹紫嫣红,蝶飞蜂舞。 燕云潇换了轻薄的浅蓝长衫,腰间是同色的龙纹绸带,足踏月白鞋履,头戴白玉冠,广袖飘飘,风致翩然。行走在百花丛中,好似落入凡俗的花神。 林鸿落后于他半步,看不够似的看着他,嘴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这样的人,成为了他的人。 “皇上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是一样的俊美。”林鸿由衷地说。 “朕知道。”燕云潇瞥了他一眼,轻笑道,“丞相这马屁,拍得也太没水平了。” 林鸿道:“臣没有拍马屁,是在赞美,我们现在的关系,应该时常互相赞美,增进感情。” 燕云潇像是被勾起了兴趣:“是吗?” 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林鸿一番:“丞相的肌肉练得不错。” 林鸿一愣,反应过来,皇帝是在礼尚往来地赞美他。 他失笑地跟了上去,问:“皇上今天早上做了些什么,早膳用得如何?” 燕云潇弯腰摘下一枝淡紫色的鸢尾花:“问这做什么。” 林鸿耐心缓慢地讲给他听:“爱是分享,分享的可以是趣事乐事,也可以是生活中的点滴小事。分享可以增进了解,提高对方在生活中的参与感。” “唔。”燕云潇正在新奇之时,这种小事还是愿意配合的。他想了想,“起床后,我自己换了衣服,让蓝卫带着吃食去喂小枣。早膳是蟹黄包,燕窝酥酪,松子粥。然后便去上早朝了。” 林鸿略一思索便知道他为何自己换衣服,视线落在他腰间的蓝色龙纹绸带上,三层衣服下面,是那条红色肚兜。 林鸿心里一热,强压下悸动,问:“明日我来为你换衣服可好?” 燕云潇:“不好。” 他早上虽有此意,但想到此人那不怎么行的自制力,给他换衣服定会趁机揩油。他便打消了念头。 林鸿也不气馁,转而关心道:“蟹黄性寒,你这段时间养身体,不宜吃蟹黄包。等腹寒之症治愈,九月份黄酒配大闸蟹,才是美味。对了,那茶饮可有喝了?味道可还喜欢?” 燕云潇一笑,跨过一步宽的溪流:“本以为药材熬成的茶饮肯定难喝,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林鸿笑道:“用的是味甘的药材,又加了蜜和酒酿。既然不难喝,我便在暖阁中给你备着,用它代替平日的茶。” 燕云潇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当做默认。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御花园角落的大树下。 林鸿瞅了眼燕云潇的神色,见他唇角微扬心情不错,便斟酌着开口: “皇上那时还小,可能不记得,我们在这里……见过一面。” 燕云潇收起折扇,停下脚步,神情莫测地望着他。 林鸿观察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你那时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的,扎着两根红头绳,站在这棵树下面,不知站了多久。你拿着块糕点,捏碎了,就哭了出来……” 燕云潇眯了眯眼,握紧了折扇扇柄。 林鸿忙打圆场:“你那时才四五岁,不记得也是正常的。你说你想上树,我抱着你试了好多回都没成功,你还安慰我,说我已经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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