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点了点头。 “我的少爷啊……”待送走了杨家小姐,元宝抱着胳膊从旁感叹一句,“你可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喽……” 阿绫缓缓扭过头,无奈道:“我这可是为了帮你……” 说到这里,元宝忽然一怔:“对啊,那扇子,少爷你有把握么?还有,你何时改了姓?” “扇子你不必担心,我自是有把握的。至于姓……” “老板,面好了没啊?再不好我们去别处吃了!等半天了!” 食客们热闹看够了,五脏庙开始闹。 元宝这才想起正事:“各位稍安勿躁,这就好!马上就好!每桌都多送一碟桂花蜜汁豆干!” 她边喊边往后厨一溜小跑,留下了大眼瞪小眼的阿绫和店小二。 小二将他安排在厨房门口的空桌上,替他倒了杯淡茶水,又冲他鞠了个躬:“多谢小少爷,方才多亏您仗义执言。” 阿绫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别,你别这么叫……叫我阿绫就好。” “是,阿绫公子。我叫陈蔚,您先自己坐一坐。”说完,少年转身,将地上的碎瓷片徒手拾起,又去后厨取了扫帚和拖布,把一地的碎渣和汤汤水水都打扫干净,这才又回到阿绫身边,弓着身子有些唯唯诺诺,“阿绫公子您饿不饿,先给你上碗面吧?” 阿绫摇摇头:“你不要管我,手不疼么?先去擦药吧,免得起水泡。” “不打紧,我皮糙肉厚。烫惯了,不会起泡的。”陈蔚憨笑着伸出手给他看,又瞄了一眼他的手,“不像阿绫公子,这手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 什么富贵人家……见不得人的逃犯罢了。 阿绫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拍一拍身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说话:“陈蔚,这间店开多久了?是元,元老板开的么?” “开了快两年了吧,原先的老板家里出事,元宝姐就接了下来,她小时候在玉宁待过好些年,有些手艺的,厨子都不用雇,自己上就行。”陈蔚掰着指头算了算月份,“对,她爹死了差不多两年……又两个月了。对,没错,下了葬,五七过后交接的。” 她爹爹死了? 阿绫隐约记得,元宝她爹偷她娘买药的钱去赌,最终害死了她娘,后来还把女儿卖掉……这样的爹,活着也只会祸害家人,没了是好事。 “那,店里除了你们俩,还有谁?” “还有我姐姐,她方才出门去收账了,不然我也不会忙得昏了头,说不定就能躲开那杨小姐……也就不必给公子添这么大的麻烦了……” 阿绫笑笑:“不麻烦。”不过,提到这个,他倒是有些正事要做,“陈蔚,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布行吗?我手头没有绣纱和丝线,得先去买了才行。” “是有一间,葛氏布行,在隆祥街尾,那是素阳最大的布行,里头东西可全了!肯定有您想要的,我这就带您去看看。”陈蔚当即扔了抹布,放下了撸到肘上的袖子,这就要带他出门。 “哎不必,这里就你一个小二,你走了客人怎么办。”阿绫忙伸手挡住他,“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去看看就行,你忙你的。” “啊,也是……那,公子把东西放下吧,我替您放到后厨仓库里,不会丢的。” 阿绫轻装走进安静的布行,没什么人声,也没听见织机响,些许冷清。 环视四周,是一架一架的布料,名贵的绫罗绢缎,亲民些的棉麻府绸,应有尽有,种类的确算得上齐全。 帐台后的伙计笑脸相迎:“哟,客官,是想裁冬衣?还是冬被啊?” 阿绫微微颔首:“我想看看丝线,还有,绡纺纱之类轻薄些的料子。” “啊?夏天的料?那您随我上楼来吧,前阵子换季的时候都搬上去了。”小伙计在前头引路。 一上楼热闹了些,几个裁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脖子上挂着软尺,面前堆着府绸,丝绒类的料子,有人剪裁有人缝制,正赶冬衣。阿绫细看,料子是好料子,就是清一水的素面,没多少刺绣。 小二将他带到角落,架子上投摆满丝线:“都在这了,您想要什么色的,挑一挑?” 阿绫打眼一看,摇了摇头:“不是棉线,是蚕丝线,刺绣用的。” “啊?哦,那这些。我们这里有玉宁产的,不过量不多,您看看够是不够?”说着,伙计打开架子下头的大抽匣,里头铺了防潮防虫的纸张和香料包,阿绫垫着帕子捻起一支查看,光泽鲜亮细腻,果真是玉宁的货,但是积压有些久,染上了防潮的花椒味。 “够的,几支就够。”阿绫配了六种不同深浅的紫,外加嫩绿,青绿,浅赭,浅灰,之类,统共十四支,整理进摊在一旁的牛皮纸中,递给伙计。 伙计替他仔细捆好:“十四支玉宁上等蚕丝绣线,统共一两四钱银子,您收好。” 阿绫一愣,以为自己听错:“多,多少?” “一两银子十支线,您挑了十四支,那就是一两四钱银子没错啊。”伙计噼啪拿算盘算给他看。 一两十支!阿绫大为震惊,这丝在玉宁,一两银子足够买三十支了,若是绣庄去批线,还会再便宜不少,怪不得素阳大街上甚少人穿刺绣的衣裳。 “可,这丝,在京城都没这么贵啊……” “哟,公子,这账不能这么算,京城人多有钱啊,一车一车买了运过去,很快就销完了,成本低。”伙计笑笑,“素阳绣娘都没几个,买一批丝线要卖一年,车马劳顿跑一个来回,完了带回来还要占地方保存,这东西又娇贵,每月又是香料又是宣纸的,不能晒了又不能潮了,那可不就是贵么。不过,您要是嫌贵不买也无妨,可这整个素阳,可能也没哪家的丝线比我们这里多了。” “那,行吧……”阿绫掏银子的时候,忽然就觉得那杨家的小厮也没那么可恶了,光是这一把丝线就顶普通人一两个月的工钱了,无怪乎那小姐那样伤心。 买齐了东西回到面馆,午饭的食客散了,元宝和陈蔚正盛了面要填填肚子,桌边还有个女孩,想必是陈蔚的姐姐。 见他进门,陈蔚忙给他也添了一碗面端上来。 阿绫没着急动筷子,转而问道:“元宝,你有食盒吗?我得带回去吃。” “有的,陈蔚你顺便去后头拿几个小菜。”元宝示意陈蔚去准备,“少爷,你要回去哪里?我送你吧?” “我,也不算太远。”他原不想麻烦元宝,可人生地不熟还带着一个熊毅,实在没有逞强的资格。于是他点了点头,“这面,能帮我多带一碗么?” 元宝一愣,当即扔了筷子,对身旁的小姑娘叮嘱道,“你们俩趁没客人,收拾收拾厨房洗洗碗。我很快回来。” “姐你放心吧。”女孩拍拍胸脯,“汤你都熬好了,煮个面我还是会的。” 六年不见,元宝与他也不显生分,笑眯眯跟在他身边。 “少爷,你为何会来素阳啊?”路上,元宝拍了拍食盒,意味深长,“看样子,还不是一个人呐?是谁啊?该不会是,娶了娘子吧?” 阿绫权衡再三,还是选择对她和盘托出:“元宝,我也不瞒你,其实我……是从京城一路逃过来的。所以,与我牵扯上关系,兴许会惹上大麻烦。你若是不方便,权当今日没见过我就好。” 元宝皱了皱眉:“少爷这说的什么话!”
第105章 元宝笃定道:“以少爷的为人,就算是有麻烦,那也一定是别人找你的麻烦。” “不要意气用事。此事说重些,就是性命攸关。”想到已经死去的小钱和御前侍卫,阿绫再背负不起更多的人命债,他轻轻叹了口气,黯然地看着面前的姑娘,“元宝,我已经连累了许多人……不想连你也……” “少爷信不过我?”元宝扬起下巴,有些不满。 阿绫一愣,发觉她当年做下人时那些唯唯诺诺早就不见了。暌违多年,元宝如今也是能独当一面的掌柜了。想到方才在面铺中他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阿绫欣慰又佩服:“我当然信你。那,你跟我来。” 一路将元宝带进简陋的小院,推开东屋门,正撞上熊毅赤膊坐在床边给自己换药。 阿绫一惊,急忙回身挡住元宝的视线:“先等等!” 可惜晚了半步,只见元宝的脸噌就红了。 “那个……他,他是我朋友,为了保护我受伤了,这几日睡得多醒的少……也是不巧……”阿绫站在门口尴尬地干咳几声,“熊侍卫,我带了朋友来……” 半晌才听熊毅在里头回应:“公子,进来吧。” 熊毅衣服已经穿齐整,还从床上挪坐到桌边。见元宝进了屋也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因为她是个姑娘就放松警惕。 “熊侍卫,这位是元……元姑娘,我儿时在玉宁的旧识,刚刚在街上采买时偶然遇到。她如今在街市开了间小面馆。”阿绫看他脸色实在差,便劝道,“无需紧张,她是自己人,你还是上床歇着吧,不必拘束。” 熊毅没有动,而是谨慎地打量着元宝。他是武人,不多讲虚头巴脑的礼数,何况眼下是非常时期,疑心就大大方方疑心:“儿时旧识?” 元宝坦然入座:“是。小时候,我做了少爷五年多的贴身丫头,同吃同住。少爷待我好,平日里照顾我不说,家破还不忘把所有的银子赠我赎回卖身契,所以你大可不必怀疑我,不论出了什么事,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我都不会出卖少爷。” 熊毅脸色一沉:“是么,事关重大,恕熊某得罪。” 迅雷不及掩耳,他伸手向姑娘纤细的脖颈抓过去。 阿绫一惊,脱口喝止:“熊毅住手!” 谁知熊毅只是做个样子吓她,连元宝的边都没碰到便停住了。 他看着眼前被惊了一惊,却丝毫不显胆怯的姑娘略显讶异:“不躲?” “少爷刚刚叫你熊侍卫,还说你是为了护他而受伤,我有什么好躲。”说着,元宝也没计较他的无礼,反倒垂眼看他另一只搁在一边没动的手腕,见上头绷带缠得乱七八糟皱了皱眉,“我帮你重新包一下吧。” 见熊毅不置可否,元宝直接上手解绷带,拆开看到发了脓的骇人伤口倒吸一口凉气,继而轻拿轻放将熊毅的胳膊搁在桌上:“少爷,他这伤这么严重,找大夫看过么?” 阿绫摇摇头:“不敢看大夫,但我有去问诊,而且我身上带着最好的创伤药,内服汤剂也有。伤其实恢复得挺快的……” 要知道,就在半个月前,这手几乎要被斩断,多亏了熊毅异常强健的体魄,加上阿绫及时缝合和宫中最名贵的伤药补血药,但好歹是保下了,虽说如今还不大能动。 元宝虽震惊,却也没有多问受伤因由:“我先去烧水,这伤要每日清理才行,不能只敷药。”说完姑娘伸手背靠近熊毅的额头,虚虚一碰即刻拿开,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我的少爷呀……他还在发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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