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檐没再说什么,但自打那以后谁要是再以打趣的口吻提卫寂的母亲,姜檐便不会给对方好脸色。 有一次直接将人从凳子上踹了下去,看他发了如此大的脾气,渐渐的没人再敢提。 姜檐的喜欢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好似喜欢上你,便满心满眼都是你。 这样的人,卫寂如何能不喜欢? 正是因为喜欢,他才不敢拿这样的感情去赌。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卫寂不相信世上会有不变的感情,他父母,还有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才是世间夫妻的常态。 初见倾心,再见许之一生,然后恩爱一段时日,过了头几年便只剩下争执与怨怼。 但情之一字,从来由不得人。 即便卫寂想得清楚明白,还是在与姜檐相处的点点滴滴中,陷于囹圄 若是他能早明白自己或者姜檐的心意便好了,那样就可以及时避开,不会叫他伤心。
第38章 高烧让卫寂昏昏沉沉的, 他却不敢睡死过去,因为姜檐还没有离开。 见姜檐赖着不走,虞姑姑心中不悦,却不好明说, 只得变着法子地催促姜檐离开。 她进进出出了好几趟, 一会儿给火炉里加炭, 一会儿拿热毛巾给卫寂敷眼睛。 “现在已是亥时, 再添一次炭便能坚持到明日。” “我看您方才总是揉眼睛,一定是白日看书太久累了, 用这个敷一敷睡得香。” “屋里的蜡烛是不是太亮了?要不要我给您灭两根?” 她话里话外都在赶姜檐, 姜檐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 烦躁得直在外屋踱步。 卫寂听到他的脚步声, 一脸犯难地冲虞姑姑摇了摇头,想她不要再说了。 虞姑姑指了指窗外的天色, 示意卫寂该歇息了,不能再为外面这人熬着不睡。 卫寂夹在两头为难, 说哪个都不合适。 姜檐不走是不放心他,可虞姑姑这样做也是因为关心他。 哎。 姜檐频频朝门外看去, 竹林里一片漆黑,始终不见有人过来。 他已经派金福瑞回东宫叫一位年长的嬷嬷过来照顾卫寂,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打扰卫寂休息。 硬着头皮又待了半刻钟, 姜檐担心卫寂休息不好会更难受, 只得闷闷地说, “你睡罢, 我走了。” 看着屏风另侧的那一道身影,卫寂哑声道了一句好。 姜檐没有说话, 也没有动,薄黄的灯拉出伶仃修长的影子,似乎在等卫寂的回应。 卫寂心口像是被细密的线缠住,喉咙涌上酸涩,他忍住那种情绪说,“殿下路上小心。” 姜檐垂下了头,剪影有几分落寞,最终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了。 卫寂心口那种沉闷感并未因为姜檐的离去而消失,反而越来越难受,好似压了一块沉沉的山石,还被人堵住了口鼻。 姜檐走后,虞姑姑总算没再来他房间,她将屋内所有的蜡烛吹灭,让卫寂好好地睡一觉。 半夜卫寂又烧了起来,迷糊中被人喂了一次药。 那药很苦涩,喝得卫寂舌头直发麻,后又被人喂了一勺浓醇的参汤,这才压下那股药味。 但往日都是糖块,今日怎么是汤? 卫寂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人不是虞姑姑,而是东宫的管事嬷嬷。 他对这人有些印象,但不如跟金瑞福那样相熟。 让卫寂喝了小半碗,管事嬷嬷便将碗放到一旁,轻声说,“小卫大人睡罢,晚上不宜喝太多。” 卫寂烧得糊里糊涂,没来得及多想,躺回到枕上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竟睡到了天光大亮,卫寂自开蒙后还没睡到过这个时辰,睁着惺忪的睡眼望着头顶的幔帐发呆。 “小公子醒了?”虞姑姑拿着一方打湿的巾帕走来给卫寂净面。 卫寂忙撑起身体道:“我自己来。” 虞姑姑笑着将帕子给他,又端了清水让他漱口。 卫寂洗漱过后,忍不住问,“昨晚喂我喝药的人是姑姑么?” 虞姑姑摇摇头,“不是,是东宫的人,昨晚来的,说是来照顾您,现下她正盯着人给您熬药呢。” 卫寂还以为昨夜喝汤是在做梦,不承想姜檐竟真的从东宫调来人照看他。 卫寂莫名觉得对不住虞姑姑,不由为姜檐解释了一句,“殿下只是担心我,并不是觉得您照顾得不好。” 听到这话,虞姑姑抬手摸了摸卫寂的脑袋,笑着说,“您有人惦记关怀,我是高兴的。” 她有一双温柔和煦的眼睛,仿若深秋的日头,看人时只觉得暖暖的。 卫寂眨眨眼睛,不太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 许怀秉算无遗漏,摸准了卫寂会喜欢那种温温柔柔的女性长辈,因此才将府里心肠最软,脾气最好的虞姑姑派来照顾他。 以前在凉州时,卫寂就很喜欢许怀秉家中的一个膳娘。 那膳娘是他从岐孟带过来的,点茶、做茶果子是一绝,那次茶宴的十二道花果子便出自她手。 每次来府里做客,膳娘都会给卫寂做精致的点心吃。 那时卫寂就是个小酸儒,说话虽不摇头晃脑,但也一板一眼,待谁都很客气,还常把礼教挂在嘴边,又呆又乖巧的模样很招那些膳娘的喜欢。 许怀秉不在的时候,她们还会故意逗卫寂。 卫寂脾气很好,从来不生气,被闹得厉害了也只会躲着她们走。 比起温柔如水的虞姑姑,东宫来的管事嬷嬷就要稳重严肃一些,对卫寂入口的东西都要查看一遍,行事很有章程,但也让人不敢亲近。 早上许怀秉来探望卫寂的时候,就被这个管教嬷嬷以卫寂身体不便拦住了。 许怀秉没有说什么,离开竹舍坐车去了东宫。 下了课,许怀秉让马车从后院绕行,先来看了一趟卫寂。 这次管教嬷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早上卫寂醒后,她让人把屏风朝后挪了一丈,从里屋挪到外间,远远地与里面的卫寂隔开了。 姜檐派她来的目标便是不让卫寂多跟许怀秉接触。 隔得这样远,说话都要嗓门大一些,许怀秉自然不会扯着嗓子与卫寂喊,他将一本书交给虞姑姑,让她拿给卫寂看,以此来打发时辰。 卫寂接过来发现是一本很难寻的古籍,不敢多翻阅忙将它又还给了虞姑姑,“这太贵重了。” 似是知道他会拒绝,许怀秉还交代了虞姑姑一句话,让她转告给卫寂。 “公子说,书是给人看的,若是放在家中积灰便失去了它的意义。”虞姑姑将书放到卫寂手中。 卫寂僵硬地抱着它,“可是……” 虞姑姑劝道:“公子都这样说了便是真心想送您,您不肯拿是拂了他的好意。” 卫寂如捧烫手山芋,话虽如此,可怎么好平白授人东西? 想了想卫寂说,“不如这样,算是我借的,等过段时间我抄录一份,再将原本还给他。” 虞姑姑无奈,只好这么去跟许怀秉说,末了又叹气,这孩子心眼太实在。 她私心是想撮合自家公子跟卫寂,昨日那个太子看着就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人,哪里有许怀秉温和儒雅? 可卫寂事事跟许怀秉客气,怎么看也不像有那方面的心意。 虞姑姑都替许怀秉着急,反观他本尊倒仍旧镇定从容,听到她还要劝卫寂,反而说,“他怎么自在便怎么做罢,不必强求。” 一句不必强求让虞姑姑又一叹,心中也很是不解。 两个脾气这么好的人,怎么偏偏凑不到一起? 她并非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无论是几乎看着长大的许怀秉,还是卫寂,她都有一种爱护之情,因此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您总是这样淡淡的,小公子未必知道您的心思,有时候您还需主动一些。” 许怀秉从小到大便是这样,庄重、自持,矜持而不争。 有时看他小小一个孩童,背永远都是挺直的,行事永远稳重,说话从来都是不骄不躁,虞姑姑便觉得‘小君子’这个名头着实是个枷锁,它束缚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天真与烂漫。 许怀秉确实束缚在其中,但被束缚的不是天真烂漫,而是疯与魔。 虞姑姑那句‘小公子未必知道您的心思’,许怀秉在‘心思’二字上品了一番。 他想,他对卫寂确实是有点心思的。 但这点心思究竟有多少,许怀秉并不清楚,也无从考证。 第一次见卫寂时,许怀秉记得很清楚,是在一个梨花开的初春,卫寂前来讨不小心掉到庭院的风筝。 那时的卫寂很稚气,大概不常与外人打交道,眉宇间还藏着一丝怯,一双眼乌沉沉的。 在听到他是岐孟人氏后,那双形容精致的眼睛很明显亮了一下,露出许怀秉见惯的钦慕神色。 岐孟出过很多大儒,可谓是天下读书人向往之处。 一听从岐孟出来的,看样子还是一个世家子弟,哪怕卫寂还不知许怀秉是哪一脉,光这个名头,又看他的模样,便断定他饱读诗书。 后来风筝又断了一次,上面还写着一首诗。 这拙劣的试探,许怀秉一眼就看出来了,但他没理卫寂,只是让家仆将风筝还了回去。 卫寂在凉州一直被排挤,好不容易来一个同龄人,还是从书香之地而来,作为一个小酸儒他的确是动了相交的心思。 壮着胆子一试,结果不尽如人意,卫寂也只好作罢,之后就没再打扰过许怀秉。 后来他俩相熟起来还是因为卫寂的弟弟,他爬树摘槐花的时候,不小心跌到许怀秉院子。 卫寂随继室找过去时,许怀秉正在院里作画。 看他调颜料,卫寂忍不住说了一句,便是这句话让他俩熟络起来。 卫寂不是一个很吵的人,大多时候他只是安静地看书,就像一株长在庭院,不需照拂,也不需关注的梨树。 便是开了花,香气也是淡淡的。 许怀秉并不觉得卫寂有特别之处,他仅仅只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惹自己反感而已。 因此那日看见卫寂在马林骞说了那些话后悄然离开,许怀秉并没有追过去,也没有去他家中为此事解释。 后来卫寂不再来找他,许怀秉内心也没有太多波动。 虽然比起马林骞等人,许怀秉更为喜欢卫寂的静,但他也不觉得卫寂的离去会对自己有何影响。 更不觉自己设计马林骞跌下马,是为了卫寂寻仇报复。 他只是不喜欢喧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旁人来打搅他难得的清静。 对许怀秉来说,断人一腿与折了一支笔,踩过一片枯叶并无区别,他也不会心生愧疚。 那场宴席没多久,许怀秉也离开凉州回了岐孟。 又过两载,他上京代父母去看叔父,在京中小住了几日,还曾在街上巧遇卫寂。
87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