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走到京郊卫寂住的这所庄子, 又很随便地翻过院墙, 在唯一一个亮灯的窗外随便地巴望了好久,确定里面的人是卫寂, 才随便地敲了敲窗。 姜檐也不觉自己这番话有诸多漏洞,还有心思四下打量。 屋内陈列很简单, 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简陋。 只有一间屋子,除了一张睡榻, 一张案桌,还有一个多宝架,屋内便没有多余的家具, 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倒是不少, 都是这些日子姜檐让人送过来的。 四角的墙皮还有剥落的痕迹, 头顶的梁木生着霉斑, 角落积着打扫不干净的灰尘。 所谓的驱傩是驱鬼迎新神的法事,姜檐不信鬼神, 自然对驱傩不屑一顾。 可这是大庸朝历来的规矩,卫寂担心他这样一走了之圣上会生气,不由问了一句。 姜檐一脸无所谓,“我跟阿姐说了一声。” 有公主支应想来是没什么大事,卫寂这才安心,从案桌那儿搬来椅子,放到火炉旁边,让姜檐坐在上面烤火。 姜檐从宫中骑快马而来,身上的露水很重,衣裤都打湿了一些。 见卫寂还站着,姜檐左右环顾,“只有这一张椅子?” 卫寂有些难为情,支吾着说,“此间有些偏远,很少有人来看臣……屋内就只放着一张椅子。” 实际是因为屋子太小,前些日子姜檐又送来一堆东西,着实是放不下其他东西了。 听到卫寂说最近没人来看他,说明那小白脸也没来过,姜檐心里松快很多,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卫寂。 卫寂疑惑地接过来,还是温热的,像是吃食。 等他解开上面的红绳,拆下两层油纸,露出里面一块方正的甑京糕。 甑京糕是用糯米、红枣、葡萄干、果脯还有红豆制作而成,一层一层的,每一层铺着红枣葡萄干等物,一共七层,又称宝塔糕。 这糕是为驱傩法事做的贡品,等法事做完后,便会将糕切块发下去分食,还有一个红红火火的好兆头。 姜檐是不信这些的,但卫寂喜欢吃。 因此每年姜檐都会送宫里带一块给卫寂吃,今年他等不及法事做完,便让法师单独为卫寂这块糕祷了祝词。 谁要卫寂是个小迷信呢? 卫寂没料到他迢迢而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带这么一块糕点。 姜檐问,“凉不凉?若是凉了,放到炉上烤一烤。” 卫寂摇了摇头,姜檐一直捂在怀里,到现在还有些温热。 姜檐将卫寂摁到椅子上,“坐这儿吃。” 卫寂刚挨到椅上,便立刻起身,“殿下坐罢,臣再出去找一个凳子进来。” “不必。”姜檐从书案上随意拽了两本书放在地上,然后坐到了书上,“我这样便好。” 说完一抬头,便见卫寂手捧甑京糕,双眼垂垂地看着他。 姜檐与卫寂静静对视几息,然后微微起身,将地上的书拿了起来,拍了拍书封上的土粒,木着脸又将书放回到书桌上。 卫寂的唇动了动,略带愧色地说,“臣还是出去找一把椅凳。” 姜檐不怎么高兴地说,“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要你亲自去?” 卫寂解释,“今夜他们都去京中看放烟了。” 姜檐心思一动,“那今夜就你一人?” 卫寂如实说,“臣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大概要待到很晚。” 毕竟京中离庄子不算近,他们又是赶马车去的。 往年除夕夜京城十分热闹,除了驱傩、放烟、宫中还会发放赏钱跟糖瓜。 不仅皇上皇后要熬上许久,京中各府的官员也会在家等着宫中的赏赐,侍卫年年都要跑断腿。 卫寂估摸着他俩大概会等到宫中赏了钱后才会回来,那要等子夜之后了。 炉中的青焰映在姜檐面上,他眸光闪烁,飞快掠了一眼卫寂,“那你一人不害怕?” 怕,自然是怕的。 但又不好意思跟姜檐说,他不是怕盗贼来院中偷东西,他是害怕那些神神鬼鬼,还不是人死后的鬼,而是……鸡。 前几日庄里又宰了不少鸡,卫寂躲在房中也不敢出去。 他以前从来没见过杀鸡,第一次见着实吓了一跳,那些鸡被割喉放血后,还能在院里蹦跶半天。 卫寂此生还没见过此等‘血腥’场面,那以后连鸡都不敢喂了。 怕姜檐笑话他,卫寂垂下头,“臣还好,不怎么怕。” 姜檐并不信这话,直白的戳穿他,“不怕那你方才怎么蒙着头睡?” 卫寂眼神闪躲,低着头咬死,“臣没有。” 姜檐一脸抓住卫寂小辫子的模样,“我在窗外都看见了,你还狡辩!” 卫寂没话了。 占了理的姜檐倒是没像往日那样不依不饶,反而开解卫寂,“这有何不好意思?普天之下有哪个人像我这样,什么都不畏惧害怕?” 卫寂嘴角动了动。 若是说姜檐果敢勇猛,这确实是一句实话。 但若说他什么都不畏惧害怕,那就要再牵来一条狗放到他面前,才能验证这话的真伪。 当然这样的实话,卫寂自然不敢说,垂着头听姜檐训。 他一边念卫寂不肯直面内心之惧,一边要卫寂赶紧吃甑京糕。 见姜檐曲着一双长腿,委委屈屈地半蹲在火炉旁,卫寂坐立不安,几次起身想要去外面找一把凳子给他坐。 隔了好一会儿,他终是忍不住开口,“殿下,臣还是……” 不等卫寂说完,姜檐飞快道,“既然你这样害怕,又这样求我了,那晚上便留下陪一陪你。” 啊? 卫寂一怔。
第42章 见卫寂寂静无声地望着自己, 姜檐别过头,“我的意思是你睡床,我坐在这里。” 卫寂垂下了眼睛,低声说, “臣一人可以的。” 听到这话, 姜檐似是有些生气, 把脸转了过来, “你不是说情谊么?我与你有五载的情谊才留在这里陪你,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而且床跟这里隔了这样远。”姜檐展臂比划了一下, “还不够君子?” 卫寂看着手中的甑京糕, 喉咙像是被糯米黏住似的,说话的鼻音很重, “臣没那个意思。” 他是担心姜檐在这里休息不好。 这几日姜檐必定是很忙的, 眼下都泛着一点青,他又怎么能让他坐在炉旁守着自己呢? 卫寂耐心且温和地说, “殿下若是不嫌弃,您去榻上, 臣在这里。” 姜檐按下眉梢,“你是主, 我是客,哪里把主人搁在一旁,自己上榻的客人?” 这个时候他倒是开始知礼守节了, 卫寂很是作难。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卫寂开口问, “殿下最晚什么时辰要去宫中给圣上跟娘娘请安?” “寅时左右回去就行了。”明日一早还要随他父皇一起见番邦使臣, 姜檐提及这些琐碎事便觉得有些不耐。 那还能睡几个时辰,卫寂不敢再耽误下去。 “殿下快去睡罢, 臣明早不用向长辈请安,可以晚睡一会儿没什么大碍。” 说着卫寂起身,翻出新被褥给姜檐铺到床上。 姜檐走到他身后,小声抱怨着,“给你带了甑京糕也不吃,这么早忙活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困。” 卫寂动作一顿,还是先铺好了被褥,“殿下先歇息,臣去吃糕。” 姜檐嘴上还在说自己不困,手上却没有半点含糊,早早褪下了外衣,只着一身素白的里衣。 他瘫着一张俊脸站在床头,就这么干巴巴站着也不说话。 直到卫寂又开口请他上榻,姜檐才‘不情不愿’地坐到了床上,然后钻进被窝里。 他将自己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颗脑袋,眼睛随着卫寂移动而移动。 卫寂先前因为害怕,所以在屋内点了好几根蜡烛。 怕姜檐休息不好,他熄了其余的,只剩下一支勉强照亮,而后坐回到炉边,拿起书桌的甑京糕边烤边吃。 姜檐侧身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卫寂,忽地问了一句,“甜么?” 卫寂朝姜檐点点头,被他看得不自在,不由问,“殿下要吃么?” 姜檐没回要不要,只是说,“我特意让他们放了很多枣子跟红豆。” 卫寂犹豫片刻,将甑京糕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等烤出糕香后,起身走到姜檐面前,将他没咬过的那块递到姜檐嘴边。 姜檐全须全尾地裹着自己,耳廓沾了一抹薄红,他低头矜持地咬了一口。 刚咬下,还没开始嚼,姜檐便说,“确实很甜。” 见卫寂还举着要他吃,姜檐说,“你不用总想……” 他本来是说,‘你不用总想着我,你自己吃’,但想到什么他又把这样的话咽了回去。 听他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卫寂不解地看向他。 姜檐摇摇头,“没什么。” 卫寂心中虽有些纳闷,却没有多问,折回去给姜檐倒了一杯茶,等他漱过口,才坐回去继续吃。 灯烛摇摇,窗外树影婆娑,屋内却静得只能听见火苗乱窜的声音。 卫寂坐在火炉旁,眸若星辰,面如桃靥,姜檐侧身枕着手臂看他。 卫寂察觉到姜檐的目光,因此不敢抬头,低着头默默吃甑京糕,心中有几分慌乱。 没过多时,姜檐忽地吸了一口气,发出一种类似吃痛的‘嘶’声。 卫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屏息静等了一会儿,姜檐虽没再出声,但望过来的目光却消失了,还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不知他在干什么,卫寂悄悄抬起头,就见姜檐摁着肋骨处,眉心紧拧。 卫寂心里咯噔一声,怕他病了,赶忙问,“怎么了?” 姜檐不愿说,见卫寂一脸担心地走过来,他才别别扭扭道:“出岔气了。” 躺的姿势不对,不小心岔气了。 不想让卫寂看他此刻的模样,姜檐挪动着要翻身。 卫寂自小便疏于锻炼,时不时就出岔气,这事他极有经验,抬手摁到姜檐肋骨处。 被他一碰,姜檐定在原地。 卫寂轻轻揉着姜檐,“殿下躺平,慢慢地呼吸。” 姜檐放平身子,仰面看着神色温和的卫寂。 卫寂垂下眼问他感觉怎么样时,姜檐立刻移开目光,“就这样。” “还疼么?” “嗯。” 卫寂继续专心给他揉,姜檐渐渐没了声音,呼吸也变得平稳。 卫寂再抬头时,人似乎已经睡着了,眼下印着淡淡的青色,但等卫寂移开手,姜檐又抓住他的手摁在自己的肋骨处。 卫寂一时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想了想,还是继续不轻不重地揉着那一处。 等姜檐真的睡着,卫寂起身轻手轻脚地将最后一根蜡烛也吹灭了。 正要坐回火炉旁,床上的姜檐开口了,“你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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