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拿起身侧的弯刀,用拇指抹到了刀尖。 墨沉霜隔着些距离和他对视,缓慢地开口,道:“徕务。” 这人是千蚩寨老寨主身侧的武士首领,以前到过鹿溪镇上,那会儿墨揖山还在单纯做草药生意,双方交情不错。墨沉霜道:“许久不见。” “墨大少,”徕务扯着一边嘴角,笑道,“这么巧。” 他也没想到这是此处见到墨沉霜,从前的老寨主性情不争,说白了就是逆来顺受。如今代陇往觉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和大乘人开仗,徕务求之不得。 利刃出鞘,交锋就在眼前。竹筏和小舟靠拢,空间不大,墨沉霜一手握刀,另一只手摸到了那刀鞘上的倒刺。他转了腕,没有将刀鞘丢开。 “来吧,”徕务一跃而起,“就当是为了老寨主。” “是为我父亲。”墨沉霜抬臂格挡,声从喉咙深处出来。他道:“和被你们毒害的人。” 徕务没料到墨沉霜的力气,稍微歪了下身,他一直以为墨沉霜就是个纨绔,谁知并非如此。他用九黎族话骂了句,咬着牙道:“大乘人瞧不上我们,这是缓慢的杀生!” 墨沉霜的眼暗下去,没有再接话。他的脚尖点过竹筏,侧身上了徕务所乘的小舟。那舟上还有两个千蚩武士,见状起身要帮忙,徕务却大叫道:“谁敢动手!让我来!” 这话很有气势,然而墨沉霜竟听得陡然露了笑,雪白的齿一闪而过。他用刀鞘挡住了徕务的又一下进攻,回身时顺带着将那舟上的其他二人踹下了水。 徕务的面色沉了沉,弯刀上晃出的光和阳光水波闪在一处。刀刃向前,横扫向墨沉霜的侧颈,墨沉霜矮身避开,那刀又朝着他的腹部来,这一下狠厉,划破了他的外衫。墨沉霜没有穿盔甲,身上就是春日薄衣,与周遭很是格格不入。 他听着徕务身上的银饰疯狂地响声,身周尽是厮杀声,这似乎也刺激到了他。他忽然负了左手在身后,右手里的弯刀冷芒乍现。 “找死,”他对徕务道,“我成全你。” 这算是势均力敌的一场拼斗,因墨沉霜不只再止于防守,利刃不再留情。徕务逐渐在这样的攻势下占了下风,转而跳下小舟,双手从底下一抄,将整个船都翻了个儿。 然而墨沉霜并没有因此被压在下面,徕务一手还扶在船壁,忽地见那水下现了深色,就觉得不好。果然下一刻那翻扣在水里的木船被推开,正周头砸过来。他偏头却已经来不及,额角的血刚流下来,墨沉霜的刀也到了。 幸好边上有个千蚩寨的人,过来挡了一下。此时周围都是滚下了竹筏的兵,近身战斗自是要见血的,那水远远地看着都是艳色。墨沉霜听到了刀带起来的风声,但他没有躲避,任凭刀刃划过小臂。鲜血顿时在水中迸涌散开,他却丝毫没受影响,反手斜砍,血溅上了侧颊,那千蚩武士的头颅飞出半丈远,咕咚一声砸进水里。 然后墨沉霜转向徕务,他左手的刀鞘已在时才的侧翻碰撞间丢失,这会儿正好握住了徕务的刀柄。齐胸的水让两人的腿都使不上劲,徕务踉跄着,动作缓慢间又被血糊了眼。他觉得手上一空,刀已被墨沉霜夺了去。 墨沉霜就在水下直刺,他感受到了阻力,看着面前的徕务睁大了眼,知道自己的刀已经掼穿了人。他在水下收刀,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徕务挣扎了几下,最终软了身沉下了水。那身体先是翻了个面儿,继而缓慢地摇摆着漂浮起来。 墨沉霜的发湿透了,贴在颈边,额前还在滴水。他侧脸上都是血,他也不擦,就这么撑臂跳上了一边的空筏。那刀蓦然划过水面,上面还沾着血。他垂眸看了看,到底没找着刀鞘,于是就这么俯身,用一只手拎起了徕务的尸体。 边儿上的千蚩寨武士尽数露了惊色,墨沉霜扬臂,将尸体扔到了他们的筏上。 “滚回去,”他道,“你们没有胜算。” 第51章 报信 帅台上看得清楚,千蚩寨的武士们已经抽身往回去,其中有几人推着承着徕务尸体的竹筏,墨沉霜也没阻止。扈绍陵看得挺过瘾,挑了挑眉。 “可以啊,”他转头对温绪之道,“这小子功夫还真不错,矫健,到玄疆也有用武之地。” “硒骏休存这样的心思,这人是......”温绪之的目光只落在墨沉霜身上,忽然想到了墨沉霜总说的一句话,也学着道:“我的。” “得嘞,您的!”扈绍陵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道:“在下断不敢肖想。” 此时墨沉霜已靠近岸边,长腿迈过来,和奚槐凝说了两句话。温绪之下了帅台过去,奚槐凝转头过来,笑道:“墨公子好身手,多谢温先生了。” 温绪之颔首,道:“让军医过来,过半个时辰帐中细议。” 周围几人自去,士兵们跑动,经过墨沉霜时竟已有停下行礼的。墨沉霜倒没什么喜悦的神色,直到跟着温先生入了帐,才伸手捞了人到身前。 然而他也只是和温绪之紧挨了一瞬,就立刻后退了两步。温绪之要上前,他却皱眉,道:“脏。” 温绪之仍然靠过来,问:“脏什么?”他轻轻地覆了墨沉霜时才握刀的那只手,道:“我的沉霜好生厉害。” 墨沉霜呼吸粗重了一瞬,终于伸手搂了人。他将这无比柔软的人揉在怀里,低声唤着人。 “我在,”温绪之抱回去,同样低声道,“你很好。” 说着又稍微踮脚,在这人侧脸亲了亲。墨沉霜惊觉自己脸颊上还带着血,这会儿估计是干了,立刻抬手要抹,温绪之却先点了点唇间,道:“不脏。” 墨沉霜手臂上有伤,不深不浅,帐内有药箱,温绪之拿来给亲自处理了。他垂眸关切的样子激到了人,墨沉霜道:“温先生。” 温绪之正在给那伤上药,闻言没抬眼,道:“嗯?” 墨沉霜另一只手拉了他的袖,道:“疼。” “啊,”温绪之觉出了什么,不禁抿了笑,“真的?” 墨沉霜道:“真的。” “那怎么办?”温绪之将纱布缠上去,问:“要我吹吹吗?” 墨沉霜看着他的侧脸,道:“要。” 温绪之依言俯身,见那纱布上已经渗了血,真的有点心疼。他就按墨沉霜说的往那伤处吹了吹,又索性低头覆了唇上去,良久才分开。 他看墨沉霜,问:“这样呢?” “嗯,”墨沉霜盯着他像是出了神,声音平缓道,“还要。” 温绪之状似不解,问:“要什么?” 墨沉霜眸中映了亮光,他蓦然捧了温绪之的脸颊,凑过去含了温绪之的唇。薄唇相碰,舌尖纠缠交错,然后他分开了一点距离,道:“要这样。” 这人有点凶,温绪之唇上湿润。帐前挂的垂帘晃动在春风里,外面就是来往的将士,然而他毫不在意地将自己送过去,让两人都得以痛快地亲吻。 此后一连几日千蚩寨都没了音儿,像是龟缩,就这么耗着。然而不庆山是九黎族的地盘,温绪之没有冒进,就驻扎在蝴蝶泉整憩。奚槐凝派了兵至鹿溪镇,护民安危,严查出入。 四月的第一日快速地来,许佑安还站在曲家布庄的柜后,店里有几个客人来量身做夏日的衣裳,他一一招待了,将账记得整整齐齐。尤羽乌卡也在,正帮衬着给客人捡递布料。这段时间温绪之不在,两人就每日在这布店里见面,互问功课文章。 午间曲嬉桃从后面出来,还与平时一样,给两人带了点心。她近日有些安静,咬着果脯靠柜边,看着许佑安奋笔疾书。 “嬉桃。”尤羽乌卡看过来,他额角有点汗,亮晶晶的。他问:“你怎么啦?” “没,没事啊。”曲嬉桃拧了下眉,转而问:“你父亲还在蝴蝶泉那边吗?” 许佑安早在尤羽乌卡问话的时候就放下了笔,只不过他看着的是曲嬉桃。小姑娘似是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只和尤羽乌卡对视,等着他的答复。 尤羽乌卡露了担忧的神色,点头道:“他留了我在寨子里,可我想去找他。” 许佑安往门口看了一眼,从前两日开始街上都有了官兵巡视,倒没怎么妨碍百姓生活,就是看着吓人。他道:“打仗不是儿戏。” “我知道,”尤羽乌卡玩着自己的银镯,将它们转来转去,一边道,“但我爹在那里,我很担心。” 这是人之常情,但少年就算是到了战场也帮不上忙。曲嬉桃和许佑安分别垂眸,都不知如何安慰,其实他们两个心里也都各自压着事儿,就这么静默了好久。 直到有人提了裙摆进来,在门边收了伞,店里才算有了点人气儿。尤羽乌卡有些惊讶,道:“下雨啦?” “是,”进来的人瘦瘦小小,声音很细,“不过不大。” 曲嬉桃将手里吃的放下,道:“沛楹。” 女孩儿叫吉沛楹,和曲嬉桃关系好,先前也跟着墨沉霜他们玩,但在墨家出事后也没了踪迹。尤羽乌卡记起了这茬,错开视线不想理她。 最后还是曲嬉桃过来迎了一下,问:“买布量衣?” 吉沛楹察觉出了昔日好友的疏远,又见他们与许佑安站一起,不禁惊异道:“他在这儿做什么?” 曲嬉桃的指绕着帕子,道:“都是朋友,问什么?” 她也不知为何说话挺冲,吉沛楹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许佑安的手握上了笔杆,道:“吉小姐,在下是来做工的。” 吉沛楹看了看他,又看向曲嬉桃,问:“你、你还真的收留他了?” “什么叫收留,”曲嬉桃皱眉,“是有字据合契的!” 她如今对吉沛楹没好脸,尤羽乌卡打配合,在一旁将点心嚼得响,还掉了一桌的渣。许佑安只觉得没必要,但这样的相护很让人上瘾,他抿了抿嘴,到底没说话。 “你还没回答我,”曲嬉桃问吉沛楹,“你来干嘛?” “我......”吉沛楹垂眸有一瞬的犹豫,最终道:“来问问你的婚事。” 这话让旁边两人都是一惊,许佑安的手背都绷出了青筋。然而曲嬉桃没什么表情,只问:“怎么了吗?” “想问问你,”吉沛楹道,“你、你家,和那人说好了吗?你......你嫁吗?” “你是说那个督册道,”曲嬉桃抿唇,“要同时纳我们两个的那个?” 吉沛楹看她,道:“是。” “我爹娘中意,想让我嫁。”曲嬉桃将帕子从指间抽出来,道:“我不嫁。” “什么?”吉沛楹很惊讶,问:“为何?” “我为什么要嫁?”曲嬉桃忽提了声,“嫁过去做妾吗?” “我、我嫁过去,也是要做妾的呀!”吉沛楹也大声道:“他是做官的,有什么不好吗?鹿溪镇没几个姑娘能嫁入官宦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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