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忱咫尺距离看着他的脸,再忍耐不住。 只亲一下,不做别的,不欺负他。 他一寸寸靠近他唇瓣,在两双唇要触不触的距离,听到他开口问:“我想要什么,皇上都答应吗?” “嗯。”段景忱稍顿动作,继续靠近,柔软的唇肉触碰,舍不得亲他似的,闭着眼睛,只用唇面轻轻摩挲。 而后听到他说:“我想离开这里。” 身体一僵,段景忱睁开眼,失神片刻,亲吻没停,贴着唇对他解释:“近来朝中还有些事要处理,过些时日,等手中事务处理完,你想去哪我陪你……” “我是说,我自己离开。”他平静地解释:“不是要皇上跟我一起。” 其实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躲无可躲。 今日自他醒来,段景忱心中没有一刻安宁过,他尽量平稳着情绪,问:“是母后跟你说了什么?” 他摇摇头,“没有。” “那是……”心思彻底乱了,段景忱开始胡猜度:“是怕我以后对你不专心,还是,怕天下人议论什么,这些你都不必担心,我会……” “不是。”他抬起头,毫无波澜地说:“我只是,不想再为别人活着了。” 喉咙像被堵住,良久,段景忱才说出话。 “别人?” “我没有自己的人生,连喜欢忱哥哥这件事也是被人教导的,现在,该做的我做完了,以后,没什么再能为皇上做的了。” 浑身被抽干了力气,段景忱哑着嗓子问:“你是在说……你不喜欢我?” 良久的沉默。 “我觉得……那不是喜欢。”
第37章 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的人,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了,却跟他说,对他的感情,不是喜欢。 不是喜欢的人也可以亲热拥吻,不是喜欢的人,也可以成亲拜堂,是这样吗? 他为他做的一切,是因为母后收养他这些年,没有教过他别的,只教了他这一件,为了忱哥哥活着。 而如今宿敌铲清,宣王殿下终于做了大齐的君王,他的任务便也算完成了,从前的命,留在了那晚的恶战之中,从今往后,他不亏欠太后的恩情,也不需再替宣王殿下拼杀,终于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春宵帐中,本该是苦尽甘来温存的时候,此刻却失了温度,沉默无声。 他的任何要求段景忱都不会拒绝,如果离开是他劫后逢生之后最想要的,他要怎么对他说不准。 那句不是喜欢让他脑子完全乱了,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只能找拙劣的理由留他:“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要走,也要等过几日调养好身体……” “好。”他淡淡点头,“那便劳烦皇上,再照顾我几日。” “我们已经……” “对了。”像是知道段景忱要说什么,他打断了他的话,道:“那时,诓骗皇上跟我成婚,是我不好,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难免疯癫,我还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夜的厮杀中。” 他说得那样风轻云淡,像在调侃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事。 成婚是诓骗,如同儿戏的拜堂,怎么能作数。 段景忱被堵得说不出话,无措地问:“现在,是要我走吗?” 他无奈地笑,“这是皇上的宫殿,我怎么会让皇上走呢,不嫌弃棠儿碍事,休息就是。” 他说完,躺在床榻的里侧,给段景忱让出了更宽敞的位置。 段景忱脑子空白,稀里糊涂挨着他躺下了。 两人中间隔着距离,身体再没有触碰,夜色寂静,寝殿里没有一点动静,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过了一会,感觉到身旁有响动。 段景忱走了。 大概是被他惹恼了,堂堂国君,亲自照料他这么多时日,他却不知抬举,醒来便践踏他情意。 不治他的罪,实属开恩了,除非他主动认错,否则陛下一定不会轻易饶恕他。 可饶恕不饶恕,对他而言,不重要了。 往后的几日,他独自在寝殿中调养身体,每天的汤药都是宫人送来的,再没见过段景忱的身影。 原来说分开也容易,形影不离的人不再相见,天不会塌,地也不会陷。 如此几日后,眼见他身子一天天好起来,那奉命伺候的宦官终于忍不住了,又一日来给他送药,等他喝完,斟酌着对他开口:“棠公子……” 他将喝完的药碗放下,“公公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宦官跪在地上,斗胆直言:“主子的事,做奴才的不该多嘴,实在是,这几日皇上不知因何事忧虑,已经连着好几顿没有好好用膳了,御膳房的菜肴,怎么端上去的怎么撤下来,棠公子,您若是身子骨好些了,可否去陪陪皇上,替皇上解解心忧。” 沉默许久,他叹了声气,“好,我知道了。” “多谢棠公子。”那宦官磕了个头退下了。 他起身下了床,这几日一直闷在寝殿中,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段景忱这一国之君,闹起脾气来竟是这样。 怕打扰他正事,他等到傍晚才从寝殿出来。 庭中的花开得正盛,皇宫里满是芬芳,穿过御花园的时候,他看着熟悉的风景,不禁想起了当初过往。 那夜太后寿宴,他奉命进宫捉拿太子布下的刺客,却假公济私,骗段景忱来御花园与他偷香。 恍如隔世。 脚步没有停留,他一路穿行至段景忱这几日住的寝宫。 殿门开着,门外也没有侍卫把守,似乎就是在等着什么人前来。 他远远便看见段景忱端坐在案边,认真翻阅手中的奏折,不忍打扰,他放慢了脚步,隔着高耸的殿门安静地看着他。 那落在奏折上的目光早就乱了,一行字迹反复读了几遍,左等右等他不进来,也不说话,终于等不下去了,段景忱放下折子,抬起头看他。 平静之下是深深的怨念,以及,防备,生怕他一开口,要说的是现在就打算走了。 “我可有打扰皇上?”他缓缓走进来,隔着案台站在段景忱面前。 段景忱抬眼望着他,故作冷淡的语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温柔,“何事?” “听宫人说,皇上这几日食欲不振,是身子不舒服么?” 他面上并未有多深的关切,这一句不过是平常的问候。 不是主动要来看他的,是宫人求他来的。 段景忱目光垂下,没有回答。 他暗暗叹气,走上前去,道:“朝中事务再多,身体也是最重要的,皇上要好好休息,按时用膳,若是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不和胃口,就吩咐些喜欢吃的叫他们去做。” 婆婆妈妈的叮嘱,实在不像他性格,这些话也并非段景忱想要听的。 他不放弃,接着问:“今日晚膳想吃什么,我去跟御膳房说。” 小孩子不高兴也没有这样不理人的,可段景忱还是不说话。 他也没什么好法子了,等了一会等不到回应,便道:“皇上既有事忙着,我就不打扰了,先告退了。” 欠身行礼,他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的人终于开口。 “鸡汤。” 他回过身,目色迷茫。 “朕要喝鸡汤,御膳房的人不会做。”段景忱执拗道。 鸡汤而已,如此简单的菜肴,宫里那么多御厨,哪一个不会做。 只不过,他想喝的是某人曾经给他做的那碗难以下咽的鸡汤罢了。 “好。”他点头,极是耐心地答应:“我去给皇上做。” 这一次没有忘记倒血水,御膳房的香料齐全,鸡肉的口感也丰美,他没用御厨帮衬,自己一个人忙了一个多时辰,把炖好的鸡汤送到了殿中。 段景忱坐在案旁等他,这一个时辰,一动也没有动。 他跪坐在段景忱身旁,将鸡汤放在桌案上,盛出一碗,细心地替他吹凉,“皇上。” 段景忱眉眼间的阴云慢慢散开,看看那碗飘着油花的热汤,伸手接了过来,却只端着,没有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尝过了,这次味道还可以,比上一次好喝一些。”他解释道。 说完,段景忱却直接将汤碗放下了,握住他手,将他揽进了怀里。 呼吸声很重,有怨气,若是宫人没有跟他说什么,他打算什么时候来见他? 置气一般,他板着脸,低头吻下去。 靠近时,怀里的人闭上了眼睛。 不是像从前那样,闭眼配合他,此刻他的样子全然是逆来顺受,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想做什么谁也不能推拒。 段景忱停下动作,干哑开口:“你不想……” 不想让我亲近你是吗? 他睁开眼,毫无波澜地对段景忱道:“我明日走。” 所以今晚,皇上想做什么都可以。 还是要走,一定要走,来看他不是因为听宫人说了什么担心他,只是为了来跟他说这句话。 段景忱无力地松开手,万千思绪在心中翻涌,终是不忍心跟他说一句重话。 “好,朕送你走……” 人间四月,春林初盛,的确,于他来说,天下之大,哪一处风景都胜过这冤魂遍布的皇城。 宫门外,段景忱走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在盼着他回头。 可他一路向前,没有一丝留恋,跨上了马背,对段景忱道:“皇上,不要送了。” 他昏迷不醒时,段景忱曾一次次地想,只要他能好起来,只要他能够平安无恙,怎样都可以,无论让他承受什么他都愿意。 而今他终于醒了,代价却是,往昔情意全都不算了。 不想再为别人活着。 是啊,凭什么他要为了他活着,都已经为他死过一次了,还不够换一回自由吗。 知道他会给什么答案,段景忱还是忍不住问:“何时回来?” 他不回答。 他不打算回来了。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需再听任何人的命令,不喜欢……朕绝不强求你,不走……可以么?” 忍了这么多日的话终于说出口,一朝天子,卑微乞求。 可他却说:“是皇上亲口说的,什么都答应我。” 说再多也是没有用,他决定的事,不会回头。 若不想让他走,段景忱有千万种方法将他困住。 可他不能那样对他。 好像什么都没变,如同这半载光景的每一天,段景忱夜夜守着一盏孤灯,安静地等待。 这真的不算什么,等待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容易忍受的煎熬了,只是,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期限,多久都可以,不要让他一日比一日绝望,不知他能不能醒来,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回来。 “不想为别人活着。” “那不是喜欢。” 伤人的话反复回荡在耳畔,若是离开这里,他真能活得自在的话,该为他高兴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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