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墨与针取来!” 桂弘切齿痛恨,大吼命令身后侍从! 画良之颓躺在地,骇然睁眼,仓皇丧魂似的从地上爬起,跪着挪蹭退出好几步去,才厉声喝道: “桂棠东!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画大人明知故问,卖身的家奴身上都有主人家号刺青,画良之,你既成了我的狗,更应有个标志的刺青不是?” 桂棠东挑眼一笑,全是戏谑。 画良之嗓子哽得干哑,再喊不出声,就沙着声音嚼穿龈血的恶骂: “你偏要这般折辱我!” “别担心。画大人朝廷命官,刺在脸上,脖子上可就太显眼了,不成样子。我给您啊,就刺在这儿,黑墨,刺您黑心口上,也好刻骨铭心,让你时刻记得当听谁话,是谁的一条好狗。” 桂弘接了刺针,捏来轻轻点了点画良之的胸口。 “别……别,别,我听你的,都听你的!我知错了,知错了,错……你别动手,别刺,别……!” 困兽拼命挣着往后退,满眼惊骇盯起桂弘手里针,倒是惹得桂弘愈发兴奋,一把抓住画良之项圈,再喊人一并把他按在地上。 “桂弘,桂弘!阿东,别啊,阿东!!!” 桂弘置若罔闻,手里没个轻重,带着恨意,第一针下去就刺得可深,奔着穿心刺骨去,血珠滋地冒了出来。 “啊哈……呃……!王八羔子!!!!” 画良之被按着动弹不得,只觉得永无止境似的接连刺了千针万针下去,惨叫声不止,只能无助咬牙捏拳,手心生疼。 刺针,再到涂墨。桂弘嫌刺针不够深,不够疼,还要拿小刀割去他的皮,手法粗暴,最后倒成了个割皮文身。 割皮堪比刺青百倍疼,疯子到底生手,割得深浅不一,深的地方跟生剜心头肉都没了什么差别,血也就流得厉害,混着箭伤裂的口子,光是手巾都湿了五六条。 画良之也被冷汗湿了个透,完全脱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从个不服死的笼中困兽。 成了只老实的羔羊。 “不许敷药,自然愈合才能生疤,成模样。” 桂弘等都处理完了,泰然擦干手指,挥手让人放了画良之,再都退下。 画良之疼得说不出话,唯剩残泪还无声往下流。 “低头看看。”桂弘命令道:“赏你的,可得说谢谢。” 画良之麻木低头,看自己胸前血淋淋一片,暴乱发癫的人下手不稳,他根本辨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他娘叫你说谢谢!又哑巴了?” “……谢……” “谢谁呢!”桂弘就像个肆虐的昏君,逼迫自己马上就要咽气的良臣说违心的阿谀。 “谢谢……主子。” 画良之痛苦阖眼,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桂弘这会儿笑得开心了。 笑得疯魔,笑得满屋回声不断。 “果真是条好狗料子啊?罢,在外头还是叫我王爷就好,毕竟你也是我父皇的禁卫,被人听了不好,省得我父皇那疑心病又要说我僭越,我想谋权篡位了!” 他过去再给画良之踹翻过来,让他老实跪在自己面前,笑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若是当了皇帝,定给你许个全大昭最好的狗窝住住。画大人现在的府,寒酸。” “你不会登上至尊的。” 画良之忽然弱声苦笑,道:“我死,也会拦着。你废我一人就罢,这天下,我不会让你当成玩物糟蹋。” 桂弘冷笑一声,再凑近几分,鼻息兽似的热气全打在那出过汗后,冰凉的脊背上,鄙薄道: “可万一我想要呢。你是我的狗,就得替我打。” 画良之后背猛僵,惊颤瞠目! “不过,玩笑话咯。享乐都还不够,谁愿意坐那长居深宫,成天忧心家国之事的皇位啊,当下挺好,挺好。” 桂弘咯咯笑着,再掏出钥匙,嗑哒一声解了画良之脖子上的铁颈圈,道: “好狗,饿了吧,跟主子出去,给你弄些吃的。” 可画良之知道,这颈圈,已与胸口文身,同融成了他的一部分。 再也解不开了。
第33章 思安 寒山秋苦,人易凉。 木屋单薄,不堪夜雨,相依为命的孩童只能依靠体温相互取暖,粗麻的被子下,拱起两坨小山。 “还冷?” “嗯……” “那你再靠过来些。” 大些的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他在薄被里张开手,把旁边五六岁的小孩抱进怀里,拿衣袖替他揩了鼻涕。 “别再伤风寒,你师父又该骂我。” 薄被只够盖单人,幸亏大些的孩子瘦得过分,他往里挤了挤,顾不上半边后背着风,还是把大半的被子全掖进小孩身下。 “良之哥,你好怕我师父啊。” 小孩奶声奶气地窝在他怀里,闷声说。 “哥不怕他。”他用手梳着小孩头发上的结,道:“哥只是怕他真动了怒,嫌我照顾不好你,没用,要把我赶下山去。” 小孩嘿嘿笑了几声,鸡崽子似的往怀中再钻几分: “山下多好啊,下了山就能回家,二娘在家等我,二哥也在家等我呢。山下可好了,好吃的,好玩儿的,我什么都有,也不用再住这么冷的地方,我还可以把良之哥带下去,让哥睡全天下最暖和的屋子,和哥一起玩乐!” “是吗。”他悠然笑笑,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哄着,困顿的散声喃喃: “小崽子,看来你家中甚是富裕啊。” 好玩儿……吗。 他闭了眼,眼中全是那西街的乞儿,望面前人来人往,材质不一的靴履。 人声鼎沸,交谈声涌,极少会有人丢下颗铜板,他都忙起身争抢,跪着说谢。 “少东家,看那儿,满脸是泥那个小东西,一双眼睛多摄魂呐,洗干净了,指定漂亮!” 乞儿慌忙后退,被人一脚踹翻破碗,强行拽起头发打量几番后,问:“饿吗?” 乞儿泛着惊恐的泪花,点头。 “我给你饭吃,脱了衣服瞧瞧。” 乞儿疯狂摇头。 便是挨了个巴掌,打得耳朵好半天都听不清。 “五六岁的小孩知道些什么?脱了衣服就有饭吃,怎么不答应!” 乞儿吓得发抖,绝望间看见群服饰统一,带着剑的不知什么门派侠客从面前经过。 再不敢僵持,硬着头皮冲了过去—— 抓着为首男人的衣角死不松手,哭喊着说他什么都能做,杂活,累活,砍柴做饭,我不妄图学武,只要肯当成个杂奴收留…… “良之哥?”小孩睁着双水灵的大眼从怀里仰起脸,疑惑的看他。 “好玩儿啊。” 画良之再是温柔一笑,将那不安分的小脸按回怀里,道: “那哥等咱们阿东以后出息了,带哥出去玩好玩的,吃好吃的。” “好啊,一言为定!”小孩声音稚嫩,笑声也轻快。 “一言为定。” …… 好吃好玩,全天下最暖的屋子。 画良之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月光顺窗打在枕边的黄金假面上,诡笑中散发着非现实的辉芒。 厚砖良瓦的房子,就算到了深秋,也不会让人觉得一丝寒冷。天再冷,这屋里垫着地龙,烧起来寒冬也能暖成春。 他把自己蜷在一床锦织的蚕丝被里,想抱些什么,到最后也只能抱了自己。 荣华富贵和那些凄风苦雨,如今看来,倒是分不清孰好孰坏了。 世难两全啊。 他不敢闭眼。 今夜梦里那个撕心裂肺的叫喊求救声,格外鲜明响亮,几乎要撕了他的心肝魂魄,攥着脚腕,把他往无尽业火里拖。 好想…… 好想死啊。 秋分一过,黑夜越来越长。日头升得晚,鸡也就叫得晚。 也便越来越难熬。 王府难得开了门。 潜王一向独来独往,孤僻难处,又没朋友——巴结讨好的事儿轮不到他头上,几乎没人会闲得来访这幽深府门。 画良之把自己箱里最好的一件衣衫翻出来,套上臂甲,穿得整洁,头发束得精神,去陪桂弘迎客的时候。 把假面极为仔细地扶了个稳当。 桂弘今日也是难得的梳妆整齐,客还没走到中堂下头,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迈开长腿,自个儿跑出去迎了。 画良之没办法,只能跟出去。 “思安哥!” 桂弘喊得声可大,全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 “小人冯思安,见过潜王殿下。” 青衣劲袍那男子才跨府门,见三皇子主动来迎,赶紧停在半路屈膝礼拜。 他身旁跟了个着男袍的姑娘,飒爽英姿,笑得爽朗自信,年轻的脸上确有几分季春风的模样,也确与寻常女子不同—— 她像只漂亮的游隼,身上带着深府大宅锁不住的,吹了自由的风,见过开阔的平野。 画良之步子滞在一半,奈何脚腕坠了千金,没再往前走。 桂弘连忙把人扶起来,责备道:“思安哥,与我客气些什么呢。快起来,咱们有个多少年没聚了啊,成日就知道仗剑江湖,四处游玩,怕是要忘光了我这个义弟!” “怎说你都是个王爷。” 冯思安笑得俊朗,他体内本是大昭西境异族的血,生得高挑,骨架大气,轮廓深邃,鼻梁高挺,发色微泛黄棕,显得高贵英武。 “我一无官爵,二不入军的,平头百姓而已,不跪不成礼节。” 桂弘和季春惠也笑回了礼,再揽上冯思安肩膀,兴奋道:“快,快进屋,咱们可得好好叙旧!” 侍女燃了上等的香,冯思安帮春慧把背上披风解下,没等他挽到臂弯上,后边侍女已经抢先一步,低头给抱走了。 “待人好些吧,阿东啊。”冯思安视线落在那小心退远的侍女身上,颇有些长辈身训教似的语气。 桂弘耸了耸肩,问:“茶还是酒?” “茶吧。”冯思安把垫子扶正,拉春慧坐下,春慧则顺道把杯替他摆过去。 “后天新婚,怕是要喝整天的酒,先空空肚子。” 桂弘挑眼看着这对儿新人恩爱有佳,虽不是多么如胶似漆比翼相连的,但处处可以见得细节的关爱疼惜,相爱相持,大气,毫不矫情。 “行,你们几个去备上好茶,然后就全出去吧。” 桂弘打发了陪侍,画良之闻言扭头要走,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你得留下啊。” 冯思安略微抬眼,视线略过桂弘身后带妖狐金面的侍卫,未加多虑,直言道: “阿东,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莫说笑了,都多大人了,还高呢。”桂弘忙摆手笑笑,倒还没有厌烦的意思。看着就知二人定交情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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