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的吧。实在不行,我帮你也成。” …… 靳仪图沉默几许,再阴寒嗤笑,叹出二字: “好啊。” 项穆清骇然瞪眼,他本只是耍耍嘴皮子,逗他玩儿的,根本没料靳仪图真会答应。 “项大人的身子,可是这皇城人人贪念的名物。”靳仪图深吸一口气,大昭一字的冷血杀手一旦稳定下心绪,便是沉如深海,全无忌惮。 如此反客为主,把项穆清看得呆了。 “若能体验一番,未尝不可。” 项穆清在桌上愣顿片刻,方才垂目舒眉,嘴角暗成了个无奈自嘲的笑。 “好吧。” 他盘腿坐在桌子上,往前挪了几寸,环住靳仪图的腰。 靳仪图挑眼窗外,秋夜风起,吹得乔司衣局那半边垂下来的牌匾,不停拍打作响。 萧瑟啊,萧瑟。 可如今眼下,韶光出露。 人间悲喜,纵是永不相同。 有人丧亲哀绝,有人杀人取乐。 他顺手抓住那细银的发冠,小指绕着坠青玉摇。 这里不是人间。他想。 这是猎场。 什么三纲无常八德,明德至善。能活,才是大道。 “项大人。”靳仪图把人脸扶捧起来,轻语道: “我来吧。” - 画良之是听见自己心跳声才醒的。 屋子里黑得一塌糊涂,起先以为自己莫非瞎了,还是被人绑了布在脸上,后来扭了扭头—— 发现幸好只是此处无光,又是个死寂,四周除却自己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 不过单单扭了几下头,锁骨上便传来钻心的疼。 画良之眯着眼,忍痛试图挪动身子。好在地面不硬,大抵垫着什么羊毛的氍毹,些许磨人,但至少不凉。 等等,磨……?! 他骇地惊醒,心脏砰砰直跳,用稍微适应了些许黑暗的眼睛,使劲儿盯着自己看。 原是被人扒光了上衣丢在这儿,不过好在袴什么的还都在,应当是为处理伤口才脱的,不至于被人卖了,方松了半口气,只是箭伤依旧新鲜,带着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脑子还有些昏沉,估计睡了太久。好容易坐起身,随他动作,耳边怎传来阵铁链冰冷撞击的郎当声。 画良之心头一颤,用没伤的半边胳膊哆嗦着往脖子上摸—— 果不其然,是条硬铁的项圈。 项圈后面还连着条铁链,把他拴在这儿。 整条脊梁骨倏地发麻,寒意顺着脖子上的铁圈往下流,不过眼下容不得他思考前因后果,毕竟现在除却伤口疼得连喘气都费劲,胃也饿得抽搐,口干舌燥,难受极了。 “有人……咳咳咳咳……” 开口就是阵喉咙干得太久的咳嗽,卡得嗓子发痒,声音全成沙哑。 画良之内心颓丧,心知这番过后,活与不活都再没什么区别,可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这不知名的鬼地方。 “有人吗!”
第32章 良犬 话音刚落,外头窸窣一阵骚动,有噔噔噔的脚步声跑了过去。 画良之盘腿运气,努力缓解下皮肉和脏器里一并搅着的疼。 外边的多半是去喊人了吧。 脑子里倏然闪过自己中箭前情景—— 那人高居若神,立身山顶,心有成竹地森笑向他,如今再仔细品味其中神色,他定是…… 是早有准备,故意逼自己到这一步! “桂弘!真他娘的狗!” 画良之在这没人的黑屋里破口大骂,都能荡出回音。 怎得回音刚落,门“嘭”地撞开,稀里哗啦涌进来好些人,手持打火石,眨眼功夫点亮周围二十来盏灯。 真是无用的过度亮堂,才从黑暗中睁眼的画良之顿觉得自己快晃瞎了,根本睁不开眼,只能低头眯缝着看。 头低得深了,颈上项圈勒得喉咙生疼,还得被迫往后挪上几步,放长些链子。 待灯全亮,局促有限的视野内,一双翘头牛皮黑靴蹬了进来。 “本王搁老远就听见你骂我。”桂弘踩到人面前,轻微俯下些身,凑近了道: “不是说画大人才醒,怎就这么精神了。” 屋里太过明焰,画良之抬不起头,就抵着脑袋,咬牙大骂: “桂弘,你这狗东西,怎么不干脆杀了我!” 桂弘轻蔑冷哼,视线从画良之身上缠的纱布,转向颈间铁颈圈。 猝不及防抬脚蹬在画良之脖子上,额头硬是被踩磕在地! “唔……!” “画良之,你好好看看,现在,谁才是那条被拴着链子的狗!” 画良之的脸被他一脚碾在地上,跟氍毹磨得生疼,却无半丝退缩,破罐子破摔地破口恶骂: “你能耐,有种杀了我啊,光像个懦夫似的凌辱人有什么意思!老子可是陛下钦差,你杀我,就算谋逆!最次也要剥了你的身份,成个贫民,没用的废物东西,看你能再靠什么活,能凭什么折腾!我死了,也不要你好活!” “画大人愚昧啊。”桂弘未带丝毫怯色,甚至神态自若,嘴挂狞笑,脚下踩得更狠。 听画良之吃痛闷哼,取乐笑道:“谋逆的是您,怎成了我呢?分明是你提枪要杀我,王府护卫二百五十人皆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这一箭,本王现在可就该埋那三尺黄土之下了!画良之,你最好老实点儿,免得本王把这事告发出去,你全家都要跟着掉脑袋!” “那你他娘的告啊!告啊!我早说过,我画家上下就这一颗脑袋,赔给你就是!谁怕!” 画良之狠劲儿挣着,挣得浑身都疼,铁链哗啦响个不停,他就像个被强压的劣犬,见谁咬谁,天地不服。 桂弘退步收了脚,画良之立刻跪直身子,脊椎绷得笔直,眼眶通红,恶狠狠盯着他看。 “不是的吧,画大人。” 桂弘心有余力地恶笑,烛光跃跃下,各半张脸于半明半暗间闪烁,活像个索命的阴曹鬼煞。 “我命人查过,画大人宅府未售,里面可还是住着人的。怎么,不曾外告的金屋夫人?谢宁和我说,她生得可是个沉鱼落雁的漂亮,美人儿可惜啊。” ——哗啦。 铁锁骤然挣到尽头,咆哮声混着错乱锁音,这儿滚烫沸腾得早应不是了人间,是阴曹地府,是无间炼狱。 “桂棠东!你别想动她!!!” 桂弘见如此反应,可是满意无比,眉头紧蹙,更是狰狞磨着牙,咯咯笑道: “叫我说对了?画大人果真是金屋藏娇啊。” “明安不过是侍女,你放了她,她与我画家无关!” “有没有关,不是我说得算的。”桂弘假意叹笑: “国法就是这么写着,诛灭全家,奴婢侍从都逃不掉。” “……你!”画良之气得浑身发抖,嘴角忍恨啃咬出血,顺着那他玲珑尖巧的玉白下巴淌。 “你到底想我怎样!” “何至这般动怒?你又不必委曲求全,死就是了,舒服解脱,那不就是个侍女,一起葬了呗,路上也好搭伴儿。” 他再哂笑强调道:“画大人生平行事肆意自私,何时在意过他人生死。” 桂弘满口嘲讽,愈是将恶恨之人凌辱碾齑,愈发得意兴奋得双目红光耀耀。 “明安不行……你不能动她,不行!我的命给你,我给你!” 画良之心疼得胆肝俱裂,他再跪立不住,就用两手俯撑着身子,声音抖得厉害。 他知道面前人留他一命,熬他不死,便是另有所图。 慌乱伸手去抓恶人衣摆,无奈铁链有限,扽得他成了只跳梁小丑。 “为何如此逼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啊!” “本王,是可以替你瞒下一切。” 桂弘瞠目狞视着画良之的后背,烛光似火,四处火热焦灼,满堂橙红,燃得眼前摇动纠缠。 这视线却教画良之觉得是芒刺在背—— 太疼了。 “我想要的啊,很简单。”桂弘说着,并上前几步,一把扯住画良之脖子上的铁链,狠劲把人掀翻再地! “你,做我的狗。” 王爷沉声如钟,轰地一声炸在画良之脑子里,激荡不息。 画良之连再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趴在地上,像临死之人似的磨蹭了几下身子,腿可以跪着,身子却再直不起来。 这一下把他甩得伤口大概是重裂,钻心的疼,也抵不过傲骨折碎,肝肠寸断的疼。 “良之哥,这对你来说不难吧?给我父皇做了这么多年的狗,如今只是偷偷易个主,不仅不用死,还能保你荣华富贵,吃穿不愁,好养美人,反正你一向只图权贵,多好啊!” 桂弘再一脚踹上画良之半撅的侧腰,把他完全按在地上。 锁骨处的贯穿伤挣裂流血,几层纱布都拦不住,直染了地上氍毹。他没再抬头,唯死死握拳抱在头侧,闷在地上,憋着声细密的呜咽。 哭得桂弘烦躁不堪,咯吱磨牙。 “怎么,不愿意?你就这么嫌我?” 桂弘眉间染得全是不耐烦。 “快点说啊!墨迹什么!”疯子临近发狂边缘,忍无可忍,暴躁一脚跺在画良之脑后! 磕得他脑袋嗡一声响,有那么短暂一瞬,耳鸣几乎占据所有听力,这条任宰的犬悲鸣慌乱地护住脑袋,再被桂弘薅着头发从地上拔起,入眼一张泪流满面,狐目飞梢全是水雾,惶恐绝望的蛊人脸。 着实可怜,漂亮到让人再下不去手的程度。 桂弘觉得他这张脸,让人入目不忘,心生怜悯。 可真他妈晦气。 便撕着头皮把他翻摔过来,恶骂:“哑巴了?好啊,那我这就出去告发你,死吧,把你跟你那侍女统统绑起来,凌迟处死,割烂你这张脸!最好!” ——“我做!!!!!!” 画良之几乎是拼劲全身力气,尖叫着抱头喊出的这一句。 “狗!我做!做还不行吗!你饶了她吧!哥求求你,求你了!……” …… 桂弘在这一瞬,居然满足不起来。 他分明盼了十六年的哀求,他要他跪伏在地,要他丧魂落魄,摧眉折腰的求自己原谅,可如今真得偿所愿—— 或因他到底为无奈才答应,或是因为……他是为了他那侍女才至于此。 …… 下贱的狗东西……! 你能为了前程放我被火烧,放我去死,可眼下,却会为了个女人低三下四的求我,为了别人的命,苟且偷生! 越想越恨,欲念疯涨膨胀,渐渐失控,眼中的烈火越烧越灼,越让他空虚焦躁,得不到满足。 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烦懑,他不畅快。 哪怕现在画良之哭着求他,也动摇不了半点爆发的掌控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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