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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用意是什么呢？ 小赵沟曾经是李靖汝在打理，宋承平本以为时疫颇为严重，谁料到了地方一看：并不是。此地也太偏了些，宋承平探查数日也没发现有什么油水可捞。 那李靖汝来这里做什么？这宅子又是谁建的？ 主梁雕龙，这昭示的异心不可小觑，可是为什么是在这里？ 还有那深居河中、行迹怪异的龙王。 宋承平的目的一直很明确，他的立业地在东丰，第一桩就是探明时疫，第二桩才是重修堤坝。 太棘手。
第78章 磨琢 小窗高卧，风展残书。 唐安信收到远来的信时刚从吏部衙门回来，小四被他派去和贺津一道打理宋承平名下的几个铺子，汝鹤就接手了小四的诸多事宜。 汝鹤把信呈上之后就没了影，唐安信思量片刻，放在了榻上，决定去换了衣再看。 眼看快要入夏，日子愈发燥热，门窗都开着方便进风。 唐奉澄拎了一篮子鲜果入堂屋。 唐安信心里还惦记着看信，就顺手放在了袖袋里，步子一转也进了堂屋。 他二人多日未见，唐安信还好，唐奉澄就显出来憔悴相。 月前刘司恒出的问卷果然是投石，傅氏将矛头对准了唐家，首当其冲的就是唐奉澄。他连日都被弹劾，为了避嫌，连唐安信都不见，今日不知怎的突然到访。 几个使人上了茶，特意去关窗户，然后合上了门。 唐奉澄把手搭在椅把上，盯着茶汤看了许久，突然开口：“是我连累你了。” 他说的是近几日唐安信也遭了弹劾的事，不大，但是也挺膈应人。 “这算什么。”唐安信摇摇头：“你身体怎么样？我看着神色不太好。” “地方官几经变换，滋事重大贪污良多的都被换了，这是你的功劳。”唐奉澄避而不谈，咳了两声继续说：“我年少游学，穷乡僻壤也去过，雕梁画栋也住过，贪腐之事见得多了，就有些习以为常。你心思缜密，谋得是百年千年，我不及你。” “你……” 唐奉澄摆摆手，打断了唐安信的话：“我记得你我初见是在淮安楼，你不知道我，可是我早就读过你的文章——不是旁的，是《盐铁赋》。” 唐安信一怔。 《盐铁赋》是唐安信少年气盛时的文章，没有什么大名气，主旨抠死了‘盐铁官营’四个字，只在他家乡小作传播，更有长在篇章辞藻而非策论。 “我初时不以为意，觉得盐矿在唐家手里已经是大善，一斗盐四百文，比起前朝便宜了不少。”唐奉澄克制不住的咳嗽，盯着墙面上的光影，仿佛忘记了要说什么。 “傅氏手里有李靖柏，他铁了心要收了盐矿。”在唐安信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唐奉澄继续说：“我不及你看得远。” 他是金银窝里出来的贵子，在一心破除贪腐的路上行行踵踵，在某个时候一回头，才发现自己也是吸血的蝗虫之一。 还是在刀尖上行走。 往前或往后，都是万劫不复。 唐奉澄精神受了重创，身体上就有些显现出来了，他站起身，连未尽的茶水都不看：“你我多年情谊，互相搀扶至今也算情谊甚笃，我交代两件事要你替我办好，你允不允？” 这仿佛在交代遗言一般的话让唐安信无端心慌，他仓皇起身去拽唐奉澄的袖子：“桉静，你要做什么？！” 唐奉澄冲他一笑：“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去寻死。” “怯愚懦夫行径，我乃京中唐氏，才不屑俯身拾泥。” 这笑看着就累，夹杂了太多唐安信看不懂的东西，像不周倾塌崆峒轰至，酸地人心苦。 唐安信沉默半响：“哪两件事？我定以性命相寄。” “我观朝中上下，隐隐分为两派，一为傅江两家为首，一为你唐温莘为首。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这盘棋是你我年少就立志要下的，不过是我临阵逃脱，先失了信。”唐奉澄把唐安信杯盏里的水隔着窗倒了，又亲手扶着茶壶重新添满：“我要你下完这盘棋，输赢不定，生死在棋。” “盐矿乃我唐家历代心血，我不忍戳你痛处，也要说一句，你受过我父的恩惠。我要你抛开与我的关系不谈，只看在我父亲的面上，无论如何也不要让盐矿落入傅方两家。” 唐奉澄端着茶盏，脊背挺直，双手奉着递给唐安信。 茶壶不知怎得，无风自落，在地上撞了个稀碎，却无人管辖。 唐安信看着唐奉澄，慢慢接过杯盏，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此乃其一，其二呢？” 唐奉澄今日是一身粹白宽袍，他不喜这些素净颜色，今日换上了，就有些不伦不类的怪异模样。 他说：“第二桩是私情，晚些时候再告诉你。” 羲和敲日玻璃声，劫灰飞尽古今平。 大抵是命运早早就定好了轨道，唐奉澄于自己，就只能是声势浩荡之下孤寂老死的不了了之。他和刘司恒、张长居之流是一路人，至死都在世俗的高墙庸庸碌碌，食尽了蓝汤之后还要沾沾自喜；但是宋承平不一样，他来的时机也巧时间也好，自始至终都立于世俗之外。 出身无法抉择，一如李靖琪，一如李珂玵，一如滕渊文，一如宋承平，一如唐安信。他们秉持着圭臬，方凿圆枘，就承担了既定的命运。 他们一同望着唐安信。 唐奉澄扭着头看唐安信，却只看到了淡色的车壁。 “桉静无能，负你百年之约，还要磨琢骨髓，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声音几不可闻。 送走了唐奉澄，唐安信几度怅然若失，也没了看宋承平信笺的心思，可是又担心宋承平信中有事所托。 他在满纸安好中品出了一点荒唐，又在这荒唐里看到了湿漉漉的潮湿的糖，浅尝一口就甜的发苦。 然后遥遥看着东丰的方向。 唐安信放任自己品了这糖几刻，又妥帖收好，自行碾墨另写了些琐事。 最后思量片刻，又添上了‘多加餐饭’四个字。
第79章 梦蛟 宋承平从梦中惊醒。 他今日劳烦，被小赵沟的事宜摄去了心神，恍恍惚惚，竟做了个怪梦。 这梦来得蹊跷，本是昏昏然的一片混沌，不知怎得就是觉得周围有虎狼盘踞，跑着跑着，脚下一虚，竟是跌进了河里。这河清澈见底，不知有什么东西，却能踩水而行，猛一低头，竟是硕大的蛟首，含涎吐信的模样，浊黄的目直直地看着他，让人心底生寒。 宋承平不怕蛟龙，也不信鬼神，但是这惊惧感却久久不散，很没有缘由。 那日埋伏的白衣人依旧没有踪迹，连那房屋都暗淡下来，好在今年雨水丰盈，地里庄稼长势喜人。 万物冥冥，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有踪迹。 翌日晨间，赵润和寻了宋承平吃过饭的空袭坐谈，这月的信子到了，正要商议怎么个读法。 赵润和双手奉上信子，这东西太过严谨，旁人都不能开封：“大人请阅。” 宋承平开了外皮上的蜡封。 “之前都是张大人亲读吗？”宋承平展开信：“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读的？” 赵润和陪着笑：“张大人宽厚，先前都是他搬着小凳坐在衙门门口读的，兴致上来还会跟乡亲们唠上几句。” “时间呢？固定吗？还是有空就去？” 赵润和跟着应：“这就看信子何时到了，不过近几个月都是七八号到，张大人就定在了十号。” 宋承平目光一凌，手指定在后面的两行字上。 礼部尚书唐桉静，丁父忧自请辞官。 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到连他的人都没来得及传讯。 信子是一月一记，从京到各地，走的都是官道，这就意味着上面的讯息是不能作假的。这种事不算小事，但也绝对不是大事——一届三品大员丁忧，还是在壮年。 宋承平眯着眼揣测。 本朝官员数少，俸禄又低，是以都会逮住一个官员可劲儿霍霍，官方说法是‘夺情’，坊间说法就是‘不通人理’，乃是朝廷脑子有坑的一大表现。 但是结合一下唐奉澄的出身就好理解了，这人家财何止万贯，不然也不会四处游学。换句话说，唐奉澄背后是盐矿累累的唐家，屯田之法不见效果，皇室和傅氏抢了先机和高地，而反观唐家，为了独善其身早早就破开了诸多裙带关系。 不好办。 是以唐奉澄如今假托父亲辞世，交了盐矿搬出京都，也算是中上之策。 抛开私交，宋承平只能说一句这事办得好却办得不怎么漂亮，盐铁官营迟早是定数，滕家早早搭上了工部这条线，可是唐家看不明白，还攥着大大小小的矿不肯放手——民盐价高，虽说比前朝低，但是低得不多，更有不殆之处粗盐充作细盐的，或是家仆斗胆提价的。 乱象频生。 宋承平看明白的，唐奉澄看明白了，唐安信也看明白了。 古道送别，依旧是陶然小亭，依旧是杜康二两。 唐安信露了面，专门去送唐家一行人。 唐兴捂得严严实实的，隔着斗笠接过唐安信敬的酒。 “此去山高水苦，叔父年事已高，切记小心。” 唐兴还乐呵呵的，饮了酒，拍了拍唐安信的肩：“你是好儿郎，你和桉静一别，此后就是无靠无依，万事都要你细细看细细听，你位高权重，文坛官界都有盛名，更要身正影正，切记切记。” 这是长辈对后辈最恳切的劝教了。 唐安信承了情。 唐父和夫人一道凭栏远眺，亭中就只剩唐安信和唐奉澄。 两人少年结交，如今也近二十年了，一路相伴，可是到最后百年之约也不敌世事百转。 唐奉澄这会子显出了点人气儿，他之前为了保全全家人，奔赴劳累，唐安信帮着他上下打点，别愁离绪一派汪洋，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唐奉澄给两人斟上酒：“那年京中大雪纷飞，我迎你到官学来；如今方要入夏，却要你送我离京。年少时许下的盛世之约还在，我却先食言了。” 唐安信静默不语，只是把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又替彼此满上。 “温莘。”唐奉澄看着唐安信：“珍重。” “我总能找到你。”唐安信叹了口气：“杨柳岸也有晓风残月，不能夜下同酌，共饮春风也是好的。” 唐奉澄笑起来：“海客谈瀛洲啊。” “你之前说托我两桩事，现在总能告诉我第二桩事是什么了吧？” “不瞒你说，第二桩真是私事，不太好开口，别离之后若是哪日听到了我的消息，你去荣津寺一遭就是。” “好。” 唐奉澄斟酌着开口：“你与绍安……” “是你想的那样。”唐安信皱着眉，两手一摊：“既不像是两情相悦又不像是权衡利益，百般思绪纠纠缠缠，我自己都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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