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厢重甲士兵正后悔不已,却听那位大人垂首问询:“近来城外,可有异常?” 士兵恭敬答道:“回大人,并无。近来大雪不断,敌军固守帐内不出,想必是暂且歇了心思。” 玄色官服的大人低低一笑,眸中神色隐藏在纷飞大雪之下,不甚分明。大人抬手,拂去了士兵肩头的积雪,低沉、压抑的音色缓缓在士兵耳畔响起:”“如此……甚好。” 冷光乍现,鲜血陡然喷溅而出。 重铠士兵死死捂住颈项,也抑制不住喷溅的鲜血从指缝汩汩流出。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士兵只来得及抬首,看见一双幽深的眸,与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 这个人……这个人……! 士兵徒劳地睁大了眼,失了焦双眸里倒影出行凶者的相貌: 玄色官服,须发花白。年逾不惑,不再年轻的面庞还能寻出几分与青年侍郎的相似之处。 废相,沈正。 盛京,郡王府。 红墙碧瓦,两座镇宅石狮各踞一方。九阶石梯之上,朱红大门紧闭,上缀左右各一精铜兽面,口衔门环,面目狰狞,瞪视着来往行人。 李玳,当朝唯一异姓郡王。 高祖时,天下三分。李家先祖随帝戎马一生,数次出生入死。开国后高祖感念旧情,亲封其为郡王。 岁月更替,李家几起几落。先帝在时,提倡改革:拔除冗官、亲王郡王降等承袭。唯独李家巍然不动。李谦去世后,其子李玳承其爵位。帝亲封其为郡王,享先祖同等殊荣;帝亲自选址,改原肃亲王府为郡王府,赐金千两,珍宝无数。 大兴二十六年,帝病重,榻前亲指朝中三人为忠良之臣,望帝亲之信之,李玳赫然在列。 种种殊荣,盛京百姓津津乐道,口耳相传;世家之中更是对其羡艳不已。 …… 此时,透过朱红大门、错落亭台,郡王府主厅,当朝最显贵的异姓郡王正弯腰俯首,将黑袍男子恭敬请入上座。 兜帽放下,黑袍之人神色阴鸷,薄唇含笑——赫然是叛王秦煜。
第32章 多日奔波,前太子线条流畅的下颌冒起了青青的胡茬,配上眼下的青黑,周身气质愈发阴郁。 黑袍男子转视下首:“我那个‘好弟弟’那处,情况如何?” 李郡王恭敬答道:“殿下,传言为真。那秦晟当真遭人刺杀重伤在床……恐怕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当着老臣面立下了遗诏。”言毕,似乎想到了安王得到这天下的那天,届时自己辅佐新王,有从龙之功,又岂会是区区一个郡王…… 况且,天家这两兄弟,哥哥比弟弟好拿捏许多,届时自己也不是无空可钻…… 异姓郡王嘴脸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哦?”黑袍男子轻嘲,“我那‘皇弟’,鹤顶红毒不死他,边关杀不了他。偌大一个皇城,护卫万计,竟让小小一个刺客得了手?” 听出了黑袍男子话语中的怀疑之意,异姓郡王连忙回答:“千真万确!殿下细想,我们派出的刺客没有一千也有数百,个个都是精心挑选的好手。一发不成,立即逃遁;逃走不成,定会咬破毒囊饮毒自尽,断不会留下一点把柄。便是近这千人之数,归来者不过百人。我们折损了些许多人手,换那昏君重伤,并不算得意外之喜,多少也在意料之中。” “是有些理。”黑袍男子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肚,暗自思忖:李玳不知,此次刺杀遣派者近千,大多看来不过是乌合之众,怕是连皇城都进不了便会现了行踪……而自己真正寄予厚望的,是父皇留给自己的鹰卫中的十人。 据说那几十人,个个皆是当世绝顶的好手,远非京城禁军可比,且只忠于持有鹰令者。更妙的是,鹰卫为帝王执行私密之事,考察皇子品行。就像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暗中观察着京城所有人——哪怕是哪位皇子偏食什么、喜爱什么小玩意儿,也都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有什么比鹰卫这把刀更锋利呢? 攻可深入敌营、无人觉察之间取人性命;守可以其为证,将皇子大臣把柄紧握。 身在皇家,又有谁是干净的呢……若是将那些证物放出,怕是秦晟这个帝位,也坐不安稳? 若不是阳关战事艰难,久攻不下,自己又怎么会舍得动用父皇留给自己的这张最大的底牌……? 此番作想,秦煜心中信了七分,却仍谨慎问道:“你且说来,我那‘好弟弟’立了什么遗诏?” 异姓郡王恭敬上前:“那昏君说……” 与此同时,天盛皇宫。 入冬以来难得一晴,暖色的天光破开阴云、透过枯枝撒落亭边,照见御花园里颗颗跳跃的尘埃。连日落雪,万木皆枯,唯寒梅盛放。淡淡幽香飘散,丝丝缕缕浮在四周,无端为寂静的冬添了一丝生气。 石桌旁,多了一张软椅,下铺浅色绒面椅垫,上盖一张白色貂裘。由玄色衣袍的青年帝王亲自将人抱在怀里,一张白裘,更是将人裹得不露半分。 倏地一条人影落下,玄衣暗卫垂首禀报:“禀皇上,叛王秦煜果在郡王府中。” 怀中人问询:“怎的?” 虽是深冬,被人这般抱着俊秀青年面上也透出了一丝粉色,恍若雪地里盛开了红梅,直叫人移不开眼。 更要命的是,本人还一无所知地轻咬下唇,将粉嫩的下唇折磨地一片绯红,末了,才轻轻吐出一个独字:“热……” 青年帝王顿觉血气下涌,但奈何前些时日将人折腾地太过,而心爱之人又这般害羞……只能暂且忍耐。 秦晟有些后悔此番将暗卫招来了。 看帝王的模样,便知自己来得实在不是时候。跪在下首的暗卫心中暗暗叫苦,却只能硬着头皮禀报:“如皇上所料,叛王秦煜果真中计,以为皇上伤重药石无灵,遣鹰卫入京且携精兵一万,意欲逼宫。” 揽着怀中人的双臂不由得收紧了些许,青年帝王轻嘲:“我这‘皇兄’,一次不成,难道这第二次,就万无一失吗?可惜父皇,留给他的一副好棋,叫他下成了这般模样……” 深知此乃帝王震怒前兆,玄衣暗卫垂首不语,唯恐殃及池鱼。 貂裘遮掩,一时倒看不出怀中人作何反应……不过,那日怀中人的表现,自己可还记着——清清楚楚地记得。 青年帝王将貂裘掀起一角,露出俊秀青年染了红霞的面容,腰上的钳制叫沈亦轩动弹不得,只得由着帝王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俊秀青年耳蜗:“哥哥你说……对否?”
第33章 ……这隔年的老陈醋! 本以为帝王郑重其事千方百计将自己骗到此处,所谓哪般。 倒不想帝王如此瞻前顾后、百般试探的,倒是为了不相干的人吃了回隔年的老陈醋。 思及此,俊秀青年忍不住勾唇一笑。 下一瞬,却被帝王挑起了下颌:“哥哥笑什么?” 青年帝王凤眼微眯,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直直看进俊秀青年眼底。表面平静之下,眼底的风云翻滚,泄露了主人此时内心的不平静:在意、紧张,还有一丝……不安? 这些时日,秦晟的处处小心、时时呵护,倒叫沈亦轩信了几分帝王的真心,虽然对自己如今与帝王的这般关系有些尴尬、难以自处…… 但…… 俊秀青年撑起身子,貂裘滑落,露出广袖下指节修长的一双玉手,在帝王惊讶的目光中,环上帝王颈项,俊秀的面庞距帝王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直到额头相抵、呼吸交融的地步。 这样的距离,也更能清楚看见,因为自己的靠近,青年帝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长睫。 俊秀青年轻笑:多大个人了,怎么还是跟儿时一般没有安全感? 自己与秦晟走到如今这般地步,虽是自己对不住他在前,可后来帝王的所作所为,自己倒不知是该恨他、爱他、亦或只是单纯的愧疚作祟。 喜欢,或者讨厌? 爱,或者是恨? 沈亦轩无从作答。 但毕竟是自己宠了多年的糯米团子,一点安慰,自己从不会吝啬。 俊秀青年开口解释:“皇上,子轩与那叛王秦煜没有半分关系,您可信?” 天盛三年冬,阳关战事胶着,叛王秦煜携随从秘密入京,私见当朝李郡王。 次日,李郡王进宫面圣。同日,帝王病重之事不胫而走。 叛王连夜联系部署,招万余精兵秘密入京,妄图逼宫。 当夜,甘、凉等八城突发兵变,火光自内而外,绕城而走,将叛军营地烧得一丝不剩。 八州州府重开府邸,清除叛军残党。不过一夜,八州局势初步稳定。数日,菜市开张,商铺开业。一场叛乱来去匆匆,很快便在八州百姓心中消散无痕。 在京叛王残党措手不及,快马加鞭,急招阳关残党一同回城,关闭城门,固守庸城。 至此,叛军残党唯余一座孤城,在禁军合围下飘摇无依。 庸城府衙。 庸城之外人人讨伐的黑衣叛王正在屋内焦躁地踱步。 嗒。嗒。嗒。 官靴敲击地面的声音从厅堂内由内而外、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越来越不加掩饰地透露出主人内心的焦躁不安。 官靴重重地落在厅堂门口,距厅外仅余一步之遥。 一个人影才终于缓缓出现在了视野之内:鹰钩鼻,深眼窝,一袭汉人的长衫套在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黑衣叛王见到来者,却像是得了什么保障一般,焦躁的情绪渐渐平定下来,开口淡淡道:“赫连大人。” 来人上前,行了个别扭的汉礼,开口道:“您怕什么呢?您不是还有先皇留下来的……那个东西吗?” 最末几字,因为被刻意压低而显得含糊不清、低不可闻。 黑衣叛王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34章 铁靴踢踏,兵戈相接。 皇城禁卫与黑衣叛军战作一团,兵戈之声不绝于耳。战至后期,双方士兵都杀红了眼。殷红的血色顺着眼眶流淌而下,血色模糊的视线中分不清孰敌孰友,逐渐迟钝模糊的意识中只剩下了一个字: 杀。杀。杀。 朱红的宫墙溅上了殷红的液体,顺着墙面一路蜿蜒,在墙根处汇聚成一滩殷红水洼。 即使如此,双方士兵却无丝毫退缩之意。 到了这般地步,双方心中都再清楚不过:这是决战,也是最后一场恶战。 成王,败冦。 有生之年,沈亦轩未曾想过在皇城看到这般景象。 究竟是家学所致,在兵戈声起的第一时间,沈亦轩便想着外出一看。 纵使自己已不是丞相之子,纵使自己已不在六部之列,在兵戈声起的第一时间,沈亦轩还是没来由的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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