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青身子一僵,挑弄木柴的手也停在那里,半晌后,他才把已经烧红的铁钩从炉子中取出来。 “我们没回去。” 沈岚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说我们没回去。”习青继续戳弄火炉,火星四溅之下,周遭空气变得扭曲狰狞,“我们抛弃了族人,没回上京,为了活下去。” 说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话,“只是为了活下去。” 回到努塔格后,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打听族人遭了什么折磨手段,死得痛不痛快。 若是死得痛快还好,若是…… “当年我们没能力回去,但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沈靖,所以只要你能帮我,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沈岚一直侧头看,他沿着习青的长马尾往下,眼神仿佛在隔着一层衣裳描摹习青后背的伤疤。 “我去拿点吃的。”习青拍拍手站起来,“你不要乱动,不然摔地上没人管你。” “好。”沈岚应下,等习青走了,他立马下床在屋里逛了一圈。 屋内陈设十分简陋,一张床,一个木箱子便是全部,就连那小火炉,好像也是临时挪过来的。 沈岚又躺回床上,偏头往枕头上嗅了两下,没嗅到什么味道,就在要转回头时,突然发现被子下面有几根白色的狼毛。 他轻轻捏起一根狼毛盯着看了半天,而后缓缓勾起嘴角。 这里是习青的卧房,是习青的床,习青几乎每天都在这里睡觉休息,睡得舒服了,便会变成一只小白狼,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打滚。 想象着习青打滚的模样,沈岚嘴角笑意越来越大,最后居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习青端着盘子走上前,一脸恨铁不成钢,“有人要杀你,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沈岚慢吞吞道:“只是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可以找出那个想杀我的人。” “什么办法?” “回营地之后再说。” 习青也没有那么好奇,这与他杀沈靖关系又不大,只要沈岚还活着就行。 “吃吧。”他将手里的盘子搁在沈岚手边,里面是一道不知是何的肉菜。 沈岚起身,先是嚼了一口肉,而后慢慢竖起大拇指,“鲜美可口,肥瘦相宜,这是什么肉?我来努塔格这么久还没尝过如此香嫩的肉。” 习青:“田鼠。” 沈岚:“……” 看着沈岚一副要吐的表情,习青慢悠悠道:“骗你的。” 沈岚吃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双眼睛可怜兮兮望着习青。 见骗到了沈岚,习青嘴角弯了弯,又立刻放下去,“骗你的,不是田鼠,是野兔。” 虽然嘴角的弧度并不明显,但沈岚还是看到了,回忆这两个月他们的相处经历,好像还是头一次见习青笑。 “你不信?”见沈岚迟迟不动,习青指了指盘子,“这两个长的是兔耳,田鼠可没有那么长的耳朵。” “我信。”沈岚继续嚼动嘴里的肉。 虽然这道兔肉只是简单地烤熟加了些盐巴,与沈岚平日里的吃食有天壤之别,可他却越嚼越香。 外头烈风裹挟着怒吼而至,沈岚好奇地问:“还在刮风?什么时候才能停?” 习青把烘干的衣裳丢回床上,转身打开箱子翻找什么,随口回道:“不知道,或许要刮个十天半月。” 沈岚咂舌:“什么风要刮这么久?” “草原上都是这样的。”习青拿了东西回来,盘腿坐在床上,沈岚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的居然是针线。 “你要缝衣裳?” “嗯。”习青穿好线,把沈岚的衣裳展开,上面有几道长长的口子,看样子应当是被什么东西勾到了。 沈岚眼带笑意靠在床头,就这么看着习青为他缝补衣裳。 “你怎么会用针线的?” “缝的多了,就会了。”习青下针拉线都十分利落,“弟妹多,衣裳都是我缝的。” 他很快便缝好一道,用牙咬断棉线,衣袖上便出现一条歪歪扭扭的“蜈蚣”。 沈岚:“……” 习青正要缝第二道口子时,沈岚突然按下他的双手,语气犹豫,“这就是你说的会缝?” 习青皱眉:“有什么问题吗?” 他把袖子举起来给沈岚展示一番,“密不透风,很结实。” 从沈岚的角度看去,那道“蜈蚣”针脚着急,线头杂乱,本该平整的衣袖也叫习青缝得皱皱巴巴。 “我来,我来。”沈岚连忙抢过习青手里的针线,先是把“蜈蚣”拆了,又一针一针将口子缝好。 习青一直在旁看着,沈岚的双手灵活,不像他那样笨拙,针线穿过衣裳时松松垮垮,缝完最后一针,沈岚将线一拉,原本狰狞的口子瞬间闭合,就像从未刮破一般。 习青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凑上去看,沈岚立马将拿针的手伸去一旁,“小心点,针不长眼。” “你居然会缝衣裳?” 沈岚这样的尊贵王爷,也会自己缝衣裳么? “跟我娘学的。”沈岚继续缝补,“编草编也是跟我娘学的。” “我没娘教我。”习青突然道。 沈岚:“没事,我教你。” 习青虽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但沈岚愿意教他,也是不错的。 缝完自己的,沈岚又仔细瞅了瞅习青的衣裳,黑色的衣服看不出破口,但沈岚猜一定有。 “衣裳脱下来,我给你缝一下。” “好。”习青从不跟沈岚客气,把外衣褪下丢给沈岚,又跪坐起来脱自己上衣和亵裤。 沈岚本着清心寡欲的目的,眼里只有那件衣裳,可耐不住习青一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余光瞥了一眼,正巧看到习青瘦削滢白的背上那道醒目的疤痕。 “难看吗?” “嗯?”沈岚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那道疤看了很久,他摇摇头,“不难看。” 习青赤着身子跳下床,从箱子里找了身干净衣裳穿好。 他虽然觉得这些伤疤无所谓,但内心却觉得沈岚是嫌弃的,毕竟当年他被带出去的时候,那个被称作侯爷的人只是看了一眼便一脸厌恶地将他赶了出来。 “你要是觉得难看……” 沈岚怕伤了小白狼的自尊心,立马摆手:“没——” 习青:“做的时候我穿着上衣就是。” 沈岚:“……”
第14章 他养的小狼 “里头是什么?” 听到门外有动静,三岁的小习青警觉地动了动鼻尖,嗅到一股陌生的血腥气后,他立马将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塞进怀里藏着。 紧接着,禹王妃的声音传来,“祁王殿下,这院子空了许久,没什么东西。” “哦?”男人的声音继续追问,“我看这院子里梧桐高大繁茂,院前却没有一片落叶,想来必定是有人天天打扫,这里头住的,难不成比主子还金贵?” “祁王殿下说笑了,下人打扫仔细罢了。” “哼!来人啊,给本王开门!” 门口脚步变得杂乱无序,习青转身进屋,爬进床下躲了起来。 祁王一行很快便闯进院子,有随从眼尖,在窗台下发现一条细细的铁链。 “王爷!”随从将链子递给祁王看,“这是栓牲畜用的链子!” 祁王双手后背,眼睛在院中巡视片刻,“给本王好好搜!” “祁王殿下。”禹王妃从后走上来,挡在祁王面前,不紧不慢行了一礼,“祁王殿下,这里毕竟是禹王府,殿下若想搜查,是否先问过主人家?” 祁王笑笑,“本王也是为了嫂嫂着想,嫂嫂有所不知,本王近日丢了一只从小豢养的妖狼,找了几个月都没找到,这些妖族一向凶残无比,若他藏在禹王府中,不小心伤了嫂嫂或是岚儿,本王实在是过意不去。” 小习青突然紧紧握拳,一口牙几乎咬碎,分明是这男人欺辱族中女眷,他拼尽全力扑上去咬了一口,才叫打了一顿贱卖出来的。 院子里寂静片刻,禹王妃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平淡,“这里没什么妖狼,只有岚儿养的一只小狗而已。” 听到这句话,小习青立时变成白狼,将自己的衣裳藏在角落。 “狗还是狼还未得知,不如先找出来瞧瞧……搜!” 一声令下,随从们涌进屋内,四面八方立时充斥着难以忍受的陌生气味。 “好好搜!柜子,床下,都搜仔细点!” “是!” 话音刚落,小习青面前便停了一双靴子。 “王爷!找到了!” 听到随从回话,祁王嘴角笑意加深,禹王妃则在心中暗暗叹气。 不多时,小习青便被五花大绑丢到两人跟前,白色幼狼叫捆得无法动弹,长长的嘴也被绳子紧紧箍住,只能不断扭动身躯,喉间发出“呜呜”低吼。 祁王先是俯身看了眼,而后缓缓迈动脚步,沿着小习青转起圈子,“嫂嫂,这就是本王丢了的那只妖狼,他就是化成灰本王也识得,毕竟这妖狼胆大包天,连本王都敢咬。” “祁王殿下不如再好好瞧瞧,这可是岚儿在狗市买来的,只花了十个铜板,怎么可能是妖族?” “是不是妖族,放开便知道了。” 祁王挥挥手,立马有随从上前将绳结解开。 绳子落地那一刻,禹王妃低声斥道:“别乱动!” 小习青没听清,失了束缚后,他立马站起来,朝身边的男人做出攻击姿势。 这时一道银光闪过,小习青后背犹如裂开一般,他踉跄着走了两步,最终失了所有力气,慢慢跌倒在地。 祁王收剑,轻蔑地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幼狼,“本王今日替嫂嫂杀了他,省得以后岚儿叫这妖狼咬伤。” 说罢,他慢悠悠往前走去,路过小习青时脚步未停,“嫂嫂不必送了,有时间还是想想如何跟岚儿解释吧。” 待祁王一行离开,禹王妃快速走到小习青跟前蹲下查探。 幼狼失血太多,腹部起伏微乎其微,一道长长的伤口沿着脊背向下,再多两分便要连尾巴全部斩断。 “王妃……”看管院子的下人凑上前来,一张脸皱成一团,“这……这可还能救啊?” 禹王妃紧紧皱眉,伸手往习青脖子上按去,而后摇摇头,“他这么小,又伤这么狠,许是活不了了。” “可、可小世子再过来,我们该如何说?” “岚儿他……”禹王妃说着,不经意间向习青的眼睛瞥去,却发现白狼眼角突然落下一串晶莹泪珠。 她心里一惊,盯着习青看了许久,然后不顾脏污,直接将染成红色的幼狼抱起来往外走,刚出院子,便看见小沈岚正站在门口。 “岚儿。”禹王妃下意识将习青挡起来,“不是让你去读书么?” 小沈岚木然转头,朝院内看了一眼,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鲜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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