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枯荣有数,怎么能强行逆天呢?”清觉摇了摇头。 寒风从门缝里溜进来,将那柱香和蜡烛都彻底吹熄了。清觉也没有半点将之复燃的意思,就这样立于黑暗之间,轻声道:“这是湘君大人自己的命数,旁人无法做主,他能陪你至今已是勉强,又如何能强求。” “那他……”源素臣道,“大师,敢问他还能支撑多久?” 清觉只道:“八十三年。” “大人,”下属提着灯笼,总算寻到了此处,“大人,外头风雪冷得很,还是回去吧。” 源素臣侧身看了清觉一眼,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第196章 远别离(上) “这是……”沈知隐垂头看了一遍信上的文字,“这不是源尚安写给陛下的奏疏吗?怎么会在你这儿?” “……别管了,”言枫华道,“总而言之,这东西不能交给陛下。” “……你疯了?”沈知隐觉得言枫华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葛荣要是攻破冀州,一路南下,等着你我的可都是个死字!” 言枫华把那份奏章揉成了一团,紧紧地攥在掌心,道:“王爷,这是我们除去他的最好机会。” “你、唉,你为什么一定非得急于这一时呢?”沈知隐道,“你我二人隐忍多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如今葛荣大敌当前,要紧的是源尚安带人尽快把他拦下来,你……你怎么想不明白这个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言枫华手上发力,几乎要将那几片薄纸揉碎,“城阳王,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借葛荣的手杀掉他,这简直是、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说罢,他撇开沈知隐,抬手便将源尚安写来的所有奏疏全部扔进了炭盆里,化为飞灰。 “你……”沈知隐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堪称字字血泪的奏折顷刻间化为乌有,不知为何竟感一丝莫名痛心,“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你我、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言枫华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旋即便笑了起来:“如今裴衍同他面和心不和,军心不齐,我就是不懂兵法,也知道此战他源尚安毫无胜算。” “王爷放心,”言枫华道,“京城只有乌洛兰白音等少数几个源素臣的亲信留守,他本人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这件事一定是神不知鬼不觉。” 沈知隐徒劳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怎么只见有裴衍的奏报?”沈静渊看着岑落递上来的东西,皱眉道,“源尚安呢,还没有消息吗?” 沈知隐偷偷瞥了一眼言枫华,见后者依旧气定神闲,仿若无事发生,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一句此人脸皮当真不薄。 言枫华道:“回陛下,的确没有。” 乌洛兰白音道:“陛下,此事必有蹊跷,湘君大人绝非一意孤行之人,不可能不予汇报的,下官猜想,只怕军中或是路上出了一些事情。” 因为乌洛兰丹姝的缘故,沈静渊有些不大愿意搭理乌洛兰白音,他选择看向了沈知隐,问:“到底怎么回事?” “……呃,皇上,微臣听到的消息是,湘君大人似乎和裴将军有所龃龉,”沈知隐道,“据安乐王的奏报中所言,两位似乎在如何进军一事上,分歧很大,几近无法调和。或许这就是原因所在。” “你的意思是说,”沈静渊道,“源尚安他在跟朕赌气?” “……微臣不敢,”沈知隐道,“奏报不见,微臣觉得不能轻易下结论。” 沈静渊沉思少顷,又道:“卿等以为,裴爱卿所奏之策,可行吗?” 乌洛兰白音道:“陛下,微臣以为裴将军的战略有失考量。现下,我军与葛荣差距甚大,葛荣连战连胜,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其中士气也必然高昂,此诚不可与之争锋。反观我军前几次溃败,几乎都是因为和葛荣正面交锋所致,故而微臣以为,裴将军此计不妥,只会使我军重蹈覆辙。” “裴衍的奏疏,你们都看了吗?”沈静渊道,“朕细细读完,可谓是字字犹如泣血一般啊。裴衍如此忠义,唯愿以死报国,朕有如此纯臣,乃是社稷江山之大幸!朕绝不会埋没他的一片忠心,朕已下旨,册封裴衍为临汝县公,以示嘉奖。此战无论成败,结束之后,朕还另有封赏!” 言枫华顺着沈静渊的意思继续朝下道:“能得如此之人,可见陛下圣明烛照,这是大魏中兴之兆啊。裴衍忠心日月可鉴,实在是可歌可泣,微臣窃以为,此人足以担当百官表率。” 沈静渊点头道:“裴衍难得,朕绝不能叫如此忠正不二之人寒心,言少保,你派人去转告于他,就说是朕的意思,叫他万万保重身体,他日朕必有重用。” “是。” —————— “这都多少天过去了,”源尚安道,“为何还没有京城那边的回音?” “府君,”宇文瑄道,“该不是半路上,被人蓄意拦下了吧?” “拦截战报若被发现就是重罪,”源尚安道,“就为了阻拦一件东西出现在陛下眼前,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多少有些得不偿失吧。” “……大人,湘君大人……”属下跌跌撞撞地跑来,“不好了、不好了……” “你慢慢说,”源尚安起身道,“到底怎么了?” “……是、是郦先生……”小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混着灰土和泪水,“萧宝夤知道郦先生是朝廷派来的人……竟然、竟然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在半路上,将郦先生杀害了……” “……什么?!”宇文瑄错愕不已,源尚安也不敢置信:“萧宝夤竟然……竟然如此丧尽天良?” “……大人,大人……”那小卒跪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道,“大人要为郦先生……讨回公道啊!” 宇文瑄上去先将人扶了起来,好言宽慰了几句,才叫人送他下去歇息。 这些事情办完之后,宇文瑄才转身看向源尚安,道:“府君……” 源尚安却只是摇头。 “眼下北疆不定,葛荣不灭,什么都做不了。” 源尚安叹了一声,又道:“我原本拟定好了上上之策,可奈何京城迟迟不予回应,安乐王又与裴将军合力反对。我无主帅之权,也不好私自决断。如若实在不行,我打算先同意裴衍所请,让他带先锋部队进攻葛荣,我镇守后方,同时作为接应。总而言之,我和他不能够一同出战,那无异于自寻死路、自取灭亡。” “可……”宇文瑄有些不放心朝廷,“陛下久无回音,这一次会那么快给出回复么?” 源尚安摇头,道:“我也不确定,只能再次尽力一试。” “唉……”宇文瑄以长枪重重捶地,叹道,“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去受气!” “裴衍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血气方刚,难免如此,”源尚安道,“只要陛下肯听我的计策,这一仗就不至于溃败。” 宇文瑄愤愤不平,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最终也只有一声长叹,道:“……也只有如此了。” “来,”源尚安把书信交给一侧的下属,“你速速将此信送与陛下,记住,路上不管是谁,是什么理由,都不要让他去碰。” “是。” —————— 护送信件的人到了宫门前,正要进入,却被言枫华拦了下来。 “拜见言少保。”那人行礼道。 “深更半夜的,为什么这般行色匆匆?”言枫华搓了搓手,微笑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前方加急信件,”送信人道,“需要面呈陛下。” “……面呈陛下?”须臾之间,放言枫华已经猜到了信件必然出自源尚安之手,他转而抱歉一笑道,“那你真是来得不巧,陛下已经歇息了。” 语罢,言枫华又故作关切道:“陛下已然歇息,你此刻进去,难说不会惹得陛下心中不快。不如这样吧,这封信由我来代你转达,你意下如何?” 送信人不知言枫华用意,以为他是真心相帮,喜悦道:“那就谢谢大人了。” 沈静渊在意识朦胧中隐约听到了动静,他揉了揉眼睛,疲惫道:“……什么事来找朕?” “回陛下,”言枫华道,“是前线的书信,微臣可以念与陛下聆听。” “……不用了,”沈静渊刚刚醒来,脑中还不是十分清醒,“你简要地跟朕说一说便是。” “是,”言枫华道,“是湘君大人来信,说已经准备充分,只待决战。” “……嗯,朕知道了,”沈静渊道,“拿笔墨来。” 他飞速地写下了几个字:“即刻出军,不得有误。” “拿去吧,”沈静渊搁了笔,又回到了床上,“速速传达给前线。” 言枫华心中窃喜,面上却还要故作平静:“是,微臣遵旨。” —————— “……什么,”源尚安听到宣诏之后不可置信,“陛下为何执意要我们进军冀州?” 安乐王沈桓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大人还是快快执行吧。” “这是取败之道!”源尚安又气又恼,心脏跟着一阵紧缩,“这样做只会葬送全军的。” “大人,”裴衍抱拳道,“既是陛下旨意,我等为将之人,理应遵守。难道大人想要公然抗旨不遵吗?” 源尚安扶着心口,缓缓落座,劝道:“葛荣强悍,我们为何一定要逆流而上,迎锋出击呢?之前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两位大人对此也是有目共睹呀。” “源大人,你为何屡次三番畏缩不战?”安乐王沈桓道,“为将之人为国尽忠乃是天职,我也知大人身经百战,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裴衍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直截了当道:“湘君大人,您不愿意与葛荣交战,不过是您惜命而已,您正是功成名就之时,又身居高位,自然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刻慷慨赴死。” 源尚安没有想到裴衍会如此出言不逊:“你……” 裴衍冷冷抱拳,而后潇洒离去道:“告辞。” “裴衍、裴衍!”源尚安急切道,“你不要去送死!” 安乐王沈桓也朝他抱拳:“大人,再会了。” “你、你们……” “府君……”宇文瑄担心源尚安的身体,立刻上前。 源尚安却不需要他来扶自己,他撇开宇文瑄的手,道:“……整顿军马吧。” “……不好了,不好了……”小卒匆匆来报,“裴将军他、他已经率领人马,离开大营了……” “宇文瑄,你速速带人去请援军前来,”源尚安道,“其余之人,随我前行。” —————— 葛荣正在大帐里擦拭着刀剑,听到下属来报:“将军,魏将裴衍前来进攻了。” “哦?”葛荣疑心这是魏军的计策,“就他一个人率军出征?” “是。” “源尚安呢?” “属下不知。” “……莫非是诱敌深入之计?”葛荣琢磨道,“先派一队人马试探虚实,再设下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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