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筠虽然没有混过官场,却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她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加封?” 源尚安同岑落客气了几句,派人送他离开之后道:“因为陛下要让我去前方平叛。” 秋筠几乎是冲口而出:“大人您的身子骨,能带兵打仗吗?” “不能也得能,”源尚安道,“朝中无人,若是我再不去,只怕洛阳失陷、大魏易主就是早晚的事了。” 秋筠知道源尚安说的是天下大任,也知道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绝没有逃避的道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哭:“大人,你还回来吗?” “我……”源尚安道,“抱歉啊,这一次我也不知道。” “说起来,把你留在身边这么久,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源尚安又道,“不知道你可有心上人?若是有的话,我可以帮帮你。” 秋筠神色寥寥,许久才道:“有自然是有的,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她用手指蘸去眼眶边的泪水,强颜欢笑道:“我早就在心里面,悄悄地和他过完一生了。” 源尚安骤然间明白了秋筠所说的人正是自己,可他…… 可他已经没有办法给予这个姑娘任何的回应了。 “……啊,对了,”源尚安只能转移话题,他从书架上取下来一封书信和布囊里的几锭银子,“我给你留了一点银两,还有一封书信,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拿着这封信去找我师兄。” “大人这是要赶我走?”秋筠落泪道,“我不要走,我这辈子情愿守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好、好,哪儿也不去,”源尚安掏出了帕子,递到了秋筠手里,“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周全。可你也不要伤心了,你一哭,我看了也觉得难过。” “大人……”宇文瑄正要进门,却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我知道了,”源尚安道,“这就走,不耽搁。” 他最后转身向秋筠道:“即使我不在了,你和若叶也都要好好的。”
第194章 君恩重 “府君,您不用太着急,”宇文瑄见源尚安已经出了门,上前道,“人马还需一会儿才能整顿完毕。” “我兄长呢?”源尚安摸了摸源若叶的头,问道,“可回来了吗?” “这……”宇文瑄也不知道,“府君您要是不放心,大不了再去看一眼吧,来得及的。” “……爹爹,”源若叶虽然已有十四岁,不算小孩子了,却还是舍不得源尚安,她拉着源尚安的衣角道,“我不要爹爹走。” “若叶乖,爹爹要去打仗了,”源尚安蹲下身来,把女儿抱进了怀里,“你一个人在家跟着秋筠姐姐也要好好的。” 源若叶不知为何,伏在源尚安的肩头呜呜地哭了:“爹爹……爹爹你还会回来吗?” 源尚安无法答应她,也不敢轻易答应她,最终只是摸了摸源若叶的脑袋,轻声道:“不管爹爹日后在哪里,爹爹都会一直爱着你。” 源若叶却哭得更凶了:她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了,不该在临别之际放声大哭,让源尚安更加担心,更加放心不下。可她还是忍不住泪水,她已经在十来年前失去了母亲,她不想再一次地失去父亲。 秋筠最终还是前来接走了源若叶,源尚安最后看了一眼病梅馆,上马道:“宇文瑄,启程吧。” “唉,好。” “……稍等等,”源尚安又道,“还有空闲么?若是还有……我想再去看一眼观雪阁。” 这一次宇文瑄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源尚安在观雪阁前勒住了缰绳,下马道:“你们丞相大人回来了吗?” 侍卫遗憾地摇了摇头,他能从源尚安的眼眸中看出那份朝思暮想的期盼,是以开口之际有些不忍心:“湘君大人,丞相他还在平定乱党的路上,虽然连克连捷,但暂时还没有办法抽身回来。” 夕阳的余晖落在源尚安的背上,寒风呼啸中令他陡然而生苍凉之意。尽管葛荣来势汹汹的消息被官府一瞒再瞒,却还是有一部分百姓听到了风吹草动,才过了一个团圆年,就慌慌张张地带着家眷逃离洛阳。 整座京城被战争和溃败的阴云笼罩着,街上残雪未扫,甚为冷清,往日熙熙攘攘的大街也鲜有人至。冬日的天地好似独独把这份孤寂留给了他源尚安一个人。 他第一次来洛阳见他,也是这样冬雪弥漫的时节。 那时候的源尚安轻轻扣开了观雪阁的门,来接他的人是乔沐苏。 乔沐苏拉着他进门,道:“你兄长还没醒,我去叫他。” “不,不用了,”源尚安反握住了乔沐苏的手腕,“让他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等他。” 而今物是人非事事休,他注定没有办法在离开洛阳之前,再一次等到他的兄长了。 “……府君……” 宇文瑄想说太冷了,他的府君应该在加一件衣裳,可这话却被源尚安误会成了催发的信号。源尚安缓缓撤步,战靴在雪地里留下了几只孤单的脚印,始终不舍得把目光从观雪阁上离开。 “……走吧,走吧,”源尚安转过了身子,踩上了马镫,“不等了,不等了。” —————— “府君,”宇文瑄道,“这次陛下好像还钦定了安乐王与咱们一块进军,他负责监军。” “安乐王和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这样的安排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源尚安看着一封封奏报,又仔仔细细地琢磨着冀州一带的地形,“皇上也算是有心了。” “可……” “怎么了?”源尚安道,“你在我面前有话直说便是,别把自己憋坏了。” “皇上不是封了您做……做冀州刺史吗?”宇文瑄很想为源尚安打抱不平,可他又担心此举会给源尚安带来麻烦,“谁都知道这冀州一带,如今算是叛军的地盘。” 这是一张名副其实的空头支票,说白了,这“冀州刺史”的官衔到底能不能落实兑现,还得看他源尚安自己的本事。 沈静渊虽然不满源家,可也不屑于做这等暗地里恶心人的事情。源尚安推测做这事的不是沈知隐就是言枫华。 源尚安已经写好了沿路勘察的治理与民情状况,打算之后一同寄给沈静渊,这会子听到宇文瑄的话,他放下了毛笔,道:“也许这一举动是激励之意,你也别把旁人想得太坏了。” 宇文瑄听出来源尚安是在保护他,安乐王沈桓就算同他认识,可到底也是皇上派过来盯着他们的眼线,难说不会安插人手,将两人之间的对话一并转告沈静渊。 宇文瑄换了话题,道:“另外来的人,就是镇北将军裴衍。” 裴衍算是源尚安的晚辈,自小因孝心而颇有令誉,又有将帅之才,因而“小裴将军”的美名一直为军中之人所津津乐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曾经是南齐的人,而后归降的大魏。但这一切跟他的德行相比,甚至连白璧微瑕都算不上。 宇文瑄知道裴衍年轻有为,因此谈到他时语气也轻松了不少,源尚安却不知为何,越听眉头越是揉在一起。 “……怎么了吗?府君?” “年少有为自然是好,可是……”源尚安道,“为何不迟迟敲定主帅人选?要么让小裴将军听命于我,要么让我听命于他,反正不能让一处军营中同时有两位主帅。我离京前就已经给陛下递了折子,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回应?” 源尚安是担心送信的人在半路中遭遇不测,因而没法成功送达,宇文瑄明白了,道:“府君您放心,我马上就找人去查探一下什么情况。” 要是路上遇险,因而耽搁了日程,也就罢了,怕的就是…… 怕的就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迟迟压着不报。 “稍等一下,”源尚安道,“你先去请小裴将军过来,就说是我有事想要同他商议。” —————— “小裴将军,”宇文瑄客气道,“来,我们大人有请。” 裴衍笑着冲宇文瑄抱了抱拳,道:“那就有劳宇文将军了。” 源尚安听见动静,放下了手里的药碗,主动地站了起来,道:“小裴将军,来,请坐。” “我也就不卖什么关子了,”源尚安用汤匙拨了拨棕色的药汁,“这一次请小裴将军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探讨如何对付葛荣的事情。” “既如此,”裴衍道,“湘君大人缘何不请监军安乐王一同前来?” “哦,是这样,”源尚安道,“我是想着,先同小裴将军商量出一个办法来,再传达下去。” 说完,他忍不住咳嗽起来,摆手道:“……抱歉,我得先喝药。” 裴衍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也没有催促什么,等源尚安放下了药碗,才道:“晚辈不才,所以想先听听湘君大人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裴衍的和蔼,给了源尚安一种此人很好说话的感觉,“我是觉得,叛军没有可靠的粮食来源,只能依靠四处劫掠才能维持。如今我军中将士衣食无忧,也不用担心粮草供给,不如给他们来一个以逸待劳,先把葛荣的主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之后,再发起总攻。” 源尚安担忧裴衍不能理解或是不愿赞同自己的建议,他又拿出来这几月来收到的奏报,递到裴衍眼前道:“我这样说,自然是有了充分的调查的。葛荣所到之处肆意烧杀抢掠,以致民怨沸腾,这样不得人心的军队,势必不能长久。而且,葛荣来势凶猛,先前正面迎击的官军,几乎都是以溃败告终,由此观之,强攻只怕不是上上之策。” 裴衍只是淡淡地扫了一遍纸张上的字,不置可否。 “当然了,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源尚安又道,“毕竟陛下这一次是诏令你我共同前行,按理说,你也是三军统帅之一,我若是绕过你,一个人独断专行不大合适。所以才找你来一同商议,你不用忌讳什么,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 裴衍犹豫了一阵,道:“湘君大人,在下以为,此计恐怕不可行。” “为何?” “以逸待劳虽然说得容易,可执行起来却万分困难,”裴衍道,“朝廷能支撑我们拖多久,一年、半年还是几个月?打仗本来就是一件烧银子的事,如果我们一拖再拖,不能速战速决,只怕会给圣上增添负担。” 源尚安神色如常,温声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裴衍想了想道,“拖延太久,只怕士气低迷,到时候取胜的把握也会下降。” “那小裴将军的意思,是极力主战,希望立刻进攻了?”源尚安语气平和,没有一点批评责备的意思,“那我想再问小裴将军一个问题,若是我们现在就和葛荣决一死战,能有多少胜算呢?” “这……” “或许我说得有些不好回答,那我换一个问题,”源尚安又道,“如果此刻决战,小裴将军可有想好兵力分配,以及其他具体的迎击之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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