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皇庄还有一个时辰的路,他却听到了高山流水之曲。 云涛的心登时一沉。 他无法确定凌云子是否已经知道他在皇庄中设伏,但他在中途等待,却预示着他在皇庄的布置注定是一场空。 “停下!”云涛招来了侍卫,“去看看琴音从何处而来。” “是,皇上。” 侍卫匆匆离去,没多久就回来禀报:“回禀皇上,前方凝春湖的湖心亭有一个白衣人在抚琴,琴音必是从那处而来。” 云涛下了玉辇,站在官道上,遥遥地望了一眼,发现湖心亭正对着此处,抚琴的人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此时再要多做别的布置已是不能,便是在岸边稍作拖延,也会引起凌云子的疑心。 云涛略一沉吟,转过身对侍卫下令道:“让皇庄的人赶往此地,靠近时仔细些,不要被那人发现了。” 皇庄离此地四五十里路,要调派过来至少得一个时辰,紫禁城则又更远了。 凝春湖在春夏时景色极美,赏湖游玩的人很多,但现在是冬天,岸边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枯芦苇,一片凋敝的景象。 湖心亭没有桥,只能划船过去,也不知凌云子怎么过去的。 侍卫们找寻一会儿,才在芦苇丛中找出一条小船。船很小,只能搭载四五个人,同行的百余名侍卫便不能都上去。 最后云涛从扮成普通侍卫的十余名大内高手中挑了通水性的四人前后保护,其余人等迅速去附近搜索船只,等待接应。 一行人上了船,其中一人用船桨划开水面,驶向湖心亭。 湖心亭离岸边差不多有百丈之遥,船行了好一会儿,离湖心亭还有十丈就已停下。 云涛远远看着湖心亭那人,只见他一袭白衣,隐约能看清面容。 此时黄昏降至,细雪纷飞,这人却似乎全身都在发着光,容色如雪光一般清冷照人。寒风吹动他的衣袂,人仿佛随时都会凌空飞去。 云涛不由得心神微微恍惚。 凌云子的相貌才情都是世所罕有,让他生出一种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惋惜。 琴音未停,云涛便在舟中抱膝倾听。 琴音婉转,颇有缠绵之意,似乎抚琴人回忆起了往昔之事。 云涛的心也不由得随之一软,心中想道:即便他是用诈术下毒害死了那武林盟主楚平泰,究竟是有几分本事的。若是他愿意跟随于朕,为朕所用,他的欺君之罪也不是不能原谅。
第85章 道阻且长 沉吟之间,一曲已毕。 唐晓雾缓缓站起身,向云涛走了几步,却在亭子边缘停下,向云涛望了过来。 “自三山观一别,一载有余,云兄无恙否?” 凌云子的声音不疾不徐,传到云涛耳边,就仿佛在他身侧说话一般,这份功力登时让侍卫们如临大敌。 一身白衣的凌云子仿佛纤尘不染,楚平泰口中的采补之术似乎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那天在三山观对峙时,凌云子满怀激愤,说他是无辜的,云涛已经有几分相信,愿意听他解释。 可惜当时的凌云子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选择狼狈离开。 云涛曾经想过,如果当时凌云子坦然在他面前喝下带着牵机之毒的莲子羹,他或许真的会相信这长生不死的天方夜谭。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而且除了这一点以外,凌云子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这段时间以来,凌云子杳无踪迹,云涛本来已经确凿无疑地认定他是一个骗子道士,但现在,他看到凌云子站在湖心亭中,坦然自若地看着自己,又不禁有些踌躇。 他站起身,往船头走去。 一名武者侍卫试着阻止:“皇上,小心有诈!” 保持这个距离,是为了防止湖心亭的人暴起伤人,但他们带来的弓箭也无法射中湖心亭的人。皇帝若是过于接近,他们便难以护驾。 云涛道:“无碍,朕会小心。” 他往前走了一些,却未到船头的位置,扬声道:“凌云子,你既然知道朕来了,为何不前来迎接?” 唐晓雾微微一笑:“我若是过去迎接,云兄未必放心吧?” 云涛听他戳破,也不以为意。 凌云子先到了湖心亭,必然在湖心亭中有所布置。这就像他让人先行赶往皇庄,就是为了布置了摄魂阵,擒拿长生谷妖人。 凌云子不愿意去皇庄而选择湖心亭见面,想必是早已得知了摄魂阵的存在。 这一点,大家心照不宣,没必要多问。 现在见面,他只是随口这么一问,若是凌云子离开湖心亭前来迎接,他便可以趁机让侍卫将他一举擒下。既然凌云子不上当,那便罢了。 “你这次邀朕前来,所为何事?” 云涛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以凌云子的功力,相信他应该能听到。 果然听到凌云子缓声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来寻云兄么?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云兄居然能如约而至,真令我喜出望外。今日下雪,湖上风冷,不知云兄衣裳有没有带够?” 云涛想起自己当年从百忙中挤出时间见他,经常没能准时出现,但凌云子从未怪过自己,每次见面时只是这般关怀备至。 当时凌云子的情深意切似乎还有些许生涩,现在却是从容许多,也更是让人心荡神迷。 云涛微微失神了一会儿,便已恢复理智。 明明发生过龃龉,凌云子居然能不当回事,云涛也不得不佩服他这份冷静。 今天是来看凌云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凌云子不肯直说,他也并不着急。 “有劳挂怀,朕无事。当日看到你身受箭伤而去,朕很是心痛。现在见到你完好无缺地出现在朕面前,朕很是欢喜。伤都好了么?”他询问的话语也很是轻柔。 唐晓雾微微一笑:“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只是心上的伤难以愈合。每每想到云兄,我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云涛无奈轻叹:“既然如此,你又何苦离开朕?” 唐晓雾没回答,只道:“云兄看着比以前清减许多,想必政务繁忙,十分辛苦。国事自有朝中大臣烦忧,云兄实在不必事事亲为。为江山社稷,还需多多保重才是。” 云涛叹息一声:“今年边疆战事频繁,朕确实颇为头疼。你武功不弱,如果能受朕的招安,为朕分忧,朕以后就不计较你们长生谷门人,以长生为名,行采补之术的大恶,如何?” 唐晓雾无奈地一笑:“有件事情我始终不明白,如果云兄不为我解惑,我可能无法答应。” 云涛今日见到凌云子的言止,回想起当初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这人纵然是个恶徒,但聪慧才智一样不少,便多问了一句。 没想到他居然有答应的可能,云涛不禁有些意外之喜,心中想道:凌云子果然忘不了朕,看来先前他的确是动了真心,并不是朕一厢情愿。 他心底对凌云子的恼怒越发少了,语气也越发地温和:“你说。” 唐晓雾道:“楚平泰说我是长生谷中人,还说我会采补,他之所言只是一面之词,你为什么愿意相信他,却不愿意信我?难道我们相识多日,都比不上他信口开河?我就不能真的只是一个出身微末的寻常道士?” 云涛淡然道:“阁下雍容闲雅,霞姿月韵,若说是出身微末,让人如何能信?只是那时我们情深意重,所以你说什么,朕都愿意信你。可是楚平泰所言,勾起了朕的回忆,让朕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哪一件事?” 唐晓雾愣了一下。 身怀长生谷血脉,他一直非常谨慎,和旁人都保持一段距离。后来在京城遇到白银枫,他也不敢相信是巧遇,还疑心过白银枫是别人派来刺探长生术的,所以他假扮了焦博去接触白银枫。 当他发现白银枫还是以前的那个好兄弟,才放下心来,暗笑自己疑心病过重,世上哪有那么多心生邪念的人。 没多久以后遇到云涛,他发现云涛似乎比自己更谨慎小心,身上藏的秘密可能比自己更大,若是有所谋划,不应是那般情状,便没有对云涛产生怀疑。 那段时间真是他最快活的日子,身边有肝胆相照的兄弟,有心心相惜的爱侣,他的人生又重新圆满了。 但即使是那样,他也一直非常小心,从来没有在云涛面前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打算等时间长一些再说。 没想到居然是自己露出了破绽。 云涛皱眉道:“正月十五晚上,朕和你见面以后回宫,便感觉精力旺盛,似乎重新回到少年时。后来每次与你……过后,朕都感觉身上不对劲。你应该是在朕的茶水里下了虎狼之药吧?” 唐晓雾听完之后,恍然大悟。 他的阳精既可以治伤,也可以延寿,但若是年轻健康的躯体,便没有多少好处,只有残存在体内的阳精可以稍稍修复身体,若是女体,会在短期内精血不泄,且不易成孕,这正是他父亲逍遥那么久却没留下其他子嗣的原因。 随着与他们交欢的次数增多,身体日臻完美,形成一种特殊的长生道体,再辅以长生谷秘法,无论男女都能成孕。 但这种道体却有一个弊端,那便是后天所成,一旦脱离长生谷血脉中人滋养,便会渐渐被世间浊气侵染,大约十年,便会暴病而亡,身体迅速化为灰烬。 他的父亲离谷多年不归,母亲便是在他九岁时去世。 有这样的体质在身,他自然想让自家兄弟也能得到好处,只是不能太多了,不然可能白银枫会被他所害。 后来,他用这种办法为白银枫疗伤,便一直注意着控制次数。 只是白银枫一直没好,又总想着离开他,他才心里一横,决定继续和白银枫欢好,大不了以后都把白银枫带着了。 这种种隐秘,他并没有全部对白银枫坦白,只怕白银枫知道自己缠着他是不忍让他死去,倔强的脾气上来,远远地跑掉。 他瞒得很好,但还是出了岔子,让白银枫跑了。 唐晓雾颇有些头疼。 本以为自己这个体质,只是做多了会出事,没想到只做一次两次,居然也会有问题。 当初在京城,他最开始和云涛欢爱过后,有一些忐忑,会不会暴露自己的秘密,但随后不久和白银枫交欢过后,他留意白银枫的状态,发现他身上毫无变化,便以为只是让他延寿,但这种效果此时看不出什么来,他便十分放心地和云涛耳鬓厮磨。 却没想到,云涛身为天子,为国事日夜思虑,已伤了根本。因此,每次和他欢爱过后,他的阳精都能在云涛身上迅速生效。 他一直恼恨云涛多疑,竟然连自己都不肯相信,如今才知道阴差阳错,发生了这么大的误会。 如果他早些向云涛表明身份,云涛或许就不会怀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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