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凌云子没死,多半只是因为当时射箭没有射到要害,而不是有什么长生秘法。 连楚平泰都被其杀死,可见这个骗子极为危险。 据说现场出现了用毒的痕迹,多半是凌云子用了阴谋诡计,才把楚平泰害死。虽然他身边那个白银枫武功不弱,但早已死了,以凌云子一人之力,其实不足为虑。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他有种感觉,凌云子一定会回到京城,寻找自己。 上次三百弓箭手都没能射杀他,这次他的运气不会再有那么好了。只要他敢来,他必然要他有来无回。 …… 腊月初五这一天,公主大婚。 定北侯的族人和驸马爷早早就到了禁宫。皇帝在太和殿中赐宴。 宴后,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吉服的长公主和皇太后、皇帝皇后依依惜别,登上了车舆。 朱红色的车舆雕着凤凰云纹等各色图案,四周垂着珠帘和红色罗纱,从外面依稀能看到端坐在车舆内的长公主的绝色容颜。 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宫,驶向公主府。 由于皇帝和长公主是一母所生,情分非比寻常,所以专门在流程中添了一笔,要亲临公主府。 皇帝的玉辇也在车队中,离长公主的车舆还有一段距离。 随侍在长公主身侧的嬷嬷不时地靠近车舆,面带喜色地与长公主说话,毕竟皇帝送长公主出降的殊荣,在本朝还没有先例。 罗纱遮掩下的玉容看不出细微表情,云岚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和皇帝哥哥关系极好,但自从前年与他发生了一点龃龉以后,她才知道,她的皇兄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皇帝,有了皇帝应有的敏感多疑,冷酷无情。 皇帝对她的爱护虽然是真的,但是天威难测,她不能有丝毫轻忽。 车队出了禁宫以后,因路边行人避让跪拜的缘故,速度慢了少许。 皇帝坐在玉辇中,闭目养神。 忽然玉辇停下,一个侍卫前来禀报:“皇上,有人进献山茶花一本,说是祥瑞。” “什么祥瑞?”皇帝睁开眼睛。 “回陛下,是一本盛放的山茶花。” 他有点诧异。皇宫中设有温室,种有各种不合时令的蔬果花朵,但终究无法做到过分违背天时,最多就是能在初春见到晚春开放的花朵。 眼下是寒冬腊月,接下来还有一整个冬天,茶花开放至少好几个月,哪有提早那么长时间的? 四周都是大内高手,云涛便下了玉辇。 一盆花头硕大,花瓣浅绿的山茶花被摆放在他面前。 叶子青翠欲滴,花瓣柔嫩,真得不能再真了。 云涛却觉得这盆花有些眼熟。 端详片刻,他看到枝桠有被砍过的熟悉痕迹,不由得面色微变。 他想起来了! 这本山茶花,正是当年他在皇庄中给凌云子看过的那一本! 当年他知道自己被凌云子蒙骗,深悔自己用过的深情,曾到皇庄中拔剑把这山茶花砍断一半。 今年夏天到皇庄避暑时,他又看到了这一本山茶花,因他伤过这花,花匠不敢再细心侍弄,只放在皇庄中,等着日晒雨淋。时间一长,那花已和枯死无异。 没想到这一本山茶花又出现在他面前,甚至比他当初请凌云子赏花时更要婀娜娇艳。 是起死回生?还是障眼法,这其实是另一盆花,只是故意留下长剑劈砍过的痕迹? 云涛心中惊疑不定。 他倾向于后一种可能,但是即便是障眼法,也很难让一株山茶在雪天盛放。 莫非他一直误会了凌云子,凌云子真的有长生妙法? 云涛面沉如水,对着近前侍卫道:“传令下去,朕不去公主府了,改道去城外皇庄。” 侍卫虽然疑惑,但知道当今圣上并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命令,连忙应声答是,退了下去。 皇帝的车马从送亲的队伍中退了出去,只是轻微地引发了一些骚动,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只有长公主身边的嬷嬷靠近长公主的车舆,小声汇报了皇帝的动向。 云岚心中亦是大惑不解,不明白云涛去了何处。但她面色只是淡淡,并不显露多少表情:“知道了。按照常例来办,不要大惊小怪。” 长公主在嬷嬷和宫女面前极有威严,她既然这么说,宫人只有遵从。 宫人们私下里都说,长公主的性情和圣上越来越像,难怪圣上对他那么看重。圣上忽然离开,想必是朝中有什么要事要办,长公主既然不把圣上的离去当回事,那必然是一件小事,只是急需圣上亲自前去处置。 元平三年,风调雨顺,天下太平。这一年的长公主出降后来也成为了百姓传颂的盛事之一。
第84章 在水一方 到了公主府外,宫女为长公主遮上盖头,扶着她出车舆,一步步送她进了洞房。 刚坐了一会儿,驸马就进来,毕恭毕敬地向长公主行礼。 “殿下一路风尘仆仆,何其辛苦。微臣心中甚是愧疚,这就为长公主揭了盖头,可好?” 陈宣的声音很是年轻,略有些拘谨。 云岚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却是徐徐道:“有劳驸马了。” 陈宣拿了秤杆,挑了盖头,看着云岚的绝色容颜一瞬,便没有多看,垂首而立。 云岚便问道:“是不是要喝合卺酒了?” “是,殿下。微臣这就倒酒。”陈宣连忙到桌前倒了两杯合卺酒,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杯给云岚。 云岚接了过来,和似乎有些僵硬的陈宣喝了一杯交杯酒。 整个过程陈宣都是垂眉敛目,没有半分不敬,云岚怀疑他有没有看清自己的脸。 喝完合卺酒,陈宣似乎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微臣要到外边敬酒,不能随侍在殿下身旁,还请殿下稍待片刻。” 云岚颔首道:“驸马请便,不必多礼。” 两人说了一会儿客套话,陈宣便出门去了。 随后,嬷嬷进了洞房,云岚让她帮着自己取下头上沉重的九翚四凤冠。 驸马是掌有兵权的武德侯之子,武德侯一向谨慎周全,其子也颇有乃父之风。或许是知道皇帝性情,担心产生误会,陈宣对她这个长公主也是客客气气。 这个驸马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云岚可以想见自己以后平安顺遂的日子。 “殿下……”嬷嬷忽然开口道,“老奴不敢妄言圣踪,但看到有调些侍卫去了城外……” 云岚道:“本宫既然已经出宫建府,朝中的事便与本宫没多大关系了。严令公主府上下所有人,不得议论此事。” “是。” “本宫有些饿了,你去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是,殿下。” 嬷嬷退了出去。 房中的布置和她在宫中的卧房一般无二,只是四处扎了红色纱花,贴了大红喜字,一对龙凤红烛在燃烧着。 没多久,送食物和点心的宫人鱼贯而入,把菜盘一一摆到桌上。 云岚走到桌边,忽然看到桌上一个角落处摆着一块有金光流转的令牌。 她好奇地走过去,拾起来一看,和她送出的唯一一块令牌极为相似,只是似乎碎过,重新用金丝嵌在一处。 原来他还活着! 云岚眼睛一阵湿润,几乎是立时想把刚才进过洞房送菜的人都叫进来盘问。但想到此时公主府里的人除了她自己在大内带出来的以外,还有很多是皇兄送给她的。 她这一传唤,怕是会惊动公主府里所有的人,于是她忍住了。 “殿下,您怎么了?”云岚身边的贴身宫女关切地问。 云岚用丝帕拭去眼角的晶莹泪痕,淡然道:“没事。有个小贼费尽心思潜进公主府,什么也不偷,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宫女忙道:“府里进了贼人么?奴婢去叫护卫……” 云岚抬手阻止:“只不过是一个无胆小贼罢了,不必惊慌。” 长公主的表情镇定,声音很是冷静,看着不像出了什么事。那宫女便应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云岚将手里的令牌拢进宽大的衣袖中,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似乎觉得如此这般,就可以感知到那个年青人留下的余温。 他是一个心里没有尊卑贵贱的人,在他眼里,她除了是他喜欢的人以外,并不是一位公主。在那段短暂的时光里,他带着她抓兔子、放风筝、扎草蚱蜢……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 两人之间的云泥之别,让她知道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可能,但她仍然送出了这枚令牌。 如今令牌回到了她的手中,人却没有出现。 这样也好。 她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 …… 骏马缓缓载着玉辇往城外的皇庄而去。 皇帝坐在玉辇中,面无表情。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长生术定是假的,先皇服食大罗金丹时,的确脚步轻健,白发转乌,但也只是年轻个十余岁,在大罗金丹用尽后,先皇便逐渐恢复了年纪应有的老态。 他感觉所谓的长生术只不过是激发自身潜力的虎狼之药,所有道士的骗术他都已应知尽知。 但一本将死的山茶花却能于冬日开放,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好奇心驱使他前来往皇庄。 那是凌云子约他的相会之处。 虽然他和凌云子相处时间不长,但两人却似已经认识了许久,他仅凭一株茶花,便能猜得出凌云子的用意。两个聪慧绝顶的人交流,本就不需文字语言。 凌云子在初遇时确实略显青涩,但后来就越来越跟得上他的思路,有时候甚至能游刃有余。一个人的进步不可能有那么快,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初期的青涩是装出来的。 云涛每次回忆起当初之事,心中便是说不出的愤怒仇恨,自己竟然被这么拙劣的骗术所欺。 饶是凌云子奸诈狡猾,他也只有一个人,能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他在决定前往皇庄的那一刻,便让人从大内调派三百侍卫,往城外而去,待他到皇庄前,先行潜伏其中。 同时,他又派了十余名不亚于王公公的大内高手伪装成侍卫,混在百名侍卫当中,围绕在在他周围。 如此一来,不管凌云子要动什么心思,他都能全身而退。 为了让潜伏的侍卫能及时赶到,玉辇的速度极为缓慢。 训练有素的骏马在官道上节奏整齐地行进,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飘渺的琴声。 侧耳倾听,能听得出曲子是高山流水,凌云子在皇庄中赠他古琴以后,他随手拨弄的,便是高山流水中的一段。 凌云子送他的那张琴虽然不如他宫中所藏的那几张名琴珍贵,但音色却出奇的好。他斩了那株山茶花后,待要再毁琴,终究还是有几分不舍,便将琴放在皇庄,弃置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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