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大胆,好似适才交战不过是他收敛武艺、故败于此,还暗指江敛波糊涂办事、倚老卖老。江敛波虽是一把年纪,听了此言却也难免发怒,只听他横眉骂道:“好个狂放之徒,我适才见你还当你是可造之徒,却不料你与牟运海一般自夸自傲!你这般脾性,迟早也会遗祸亲朋,还不如早些死了干净!” 他口中虽是骂着姚川,只怕心中怨的还是当年的牟运海。姚川听他之言,自知谋略已成七分,心中一喜,面上却故作为难,只道:“前辈之言实是可笑,却不知前人遗祸为何要怪罪后人?牟运海便有千错万错,杀害你妻室的却也不是他,若说因果有报,为何你不去寻魁七复仇,最终反是牟运海替你杀了魁七?而你女儿一家与在下更是无关了,一切祸事皆因柳释谋反而起,此人下场岂非咎由自取?你该恨的只他一人罢了,若是不解气,自可挖出他的残尸将其挫骨扬灰,又何必多生事端?” 江敛波听他一派诡辩,不由怒气上冲,终是不再强忍,破口骂道:“好、好个巧舌如簧的小畜生!死到临头这般多话,我今日便要将你挫骨扬灰!” 还不待他说完话,姚川已感到体内气血上涌,他算准时机,先行一步提刀砍去,只见他身姿轻矫、跃步迎上,手提大刀朝江敛波脖颈处砍去,他动作凌厉、刀势浑厚,哪还有适才重伤颓势?在场诸人均是一惊,林邑回想适才姚川举动,忆起他良久不言,心中突然想到了甚么,面上表情极为复杂,不过现下他也无有办法,只能期盼姚川此招确能克敌制胜。 而那旁林、白二人相斗,白玉莲用毒虽强,论招式却是远不及林英,不过林英念及兄长昨日所嘱,不敢真下杀手,最终只点了她穴道,又讽道:“钱夫人,你虽是狼心狗肺之徒,却也于我有用,我便先留你一条狗命。” 白玉莲连遭变故,到了此时早将性命置之度外,她看着胞弟横尸郊野,眸中挂泪、心内含恨,却突然朗声大笑道:“有用?你莫非是想用我来换姚川的狗命?” 她边笑边摇头,自顾自说道:“我早同阿公有约,今夜不论如何都要杀了刘霖与姚川,至于我……死便死了,亦好同我爹娘和铭儿重遇……” 林英听她之言,皱眉反问道:“你倒是心心念念你爹娘,难道便不管你的丈夫和孩儿?他们如此无辜,却要因你之故遭此大难,你当真心中无愧?” 白玉莲闻言神色不变,只一副慨然赴死之样,林英见罢心中暗叹:我同她说这些作甚,若是此人尚念夫妻情分,从一开始便不会做出这等恶事。想来世间若有重情重义之辈,也难免会有寡恩薄义之人,我此番劝说,倒是白费唇舌、空作好心了。 她微微摇头,又转身往林邑身侧走去。却不见待她走后白玉莲眸中蓄泪,目光空洞含悲,她艰难转过脸往分舵之处望去,然而除却她自己,谁也不会知道她在思谁念谁。 倒是林邑见妹妹走来,俯身朝她说了几句话,林英神色一变,面上满是不解,林邑却不多说,只道:“去做便是,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林英无奈,只好颔首应允。 这厢已定胜负,那旁却仍在苦斗。 姚川不知为何攻势猛急,他接连数招劈向江敛波要害,那人虽是武艺高强,却也被他敲中腰脊,一时白眉皱起、怒气上涌,恶狠狠朝姚川攻去,二人相斗十数招,皆是各有胜负,不过这回却是江敛波负伤更重。 林邑见他二人久久未决胜负,心中急躁不已,直冲着姚川喊道:“川哥,你还记得我昨日同你说过甚么?” 他本意是提醒姚川出其不意,以巧招取胜。可姚川只觉耳鸣阵阵,一时听不清林邑声音,他感到体内真气乱涌,似有冲击穴位之险,心中苦叫连连:若是再行运功,只怕真气逆倒,反会走火入魔!这般险境,看来只有使出那一招了…… 他心中稍定,喉中却是“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江敛波见状大喜,只当姚川是强弩之末,适才不过是装装样子,于是又举过竹笛攻他右肩,姚川被他一击,半个身子都翻转过去,几欲晕厥。 “川哥——”林邑目眦欲裂,不顾林英劝阻便直直冲上前去, 江敛波却不在意身后之人,他大笑三声,知晓姚川乃是将死之际,只需再出一招便可取他性命!他一时大喜过望,竟不欲使笛攻去,反在掌心蓄力,直直往姚川后背击去—— “哧——”的一声,是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林邑足步一顿,又急速往姚川身侧冲去。待行至二人身旁,他只见姚川身子佝偻弯曲,双足亦是极不稳当,然而左手却狠狠捉着饮血刀,那刀刃面朝上,自他左肋旁回刺而出,直直插进了江敛波胸口。 旧袍老者双目瞪大,满脸呆滞惊疑,他愣愣低头下看,只见那把宝刀自下而上斜穿过自己心口,在他胸前豁出一个大洞。 江敛波刚一张嘴,却只发出噫吁声响,口中反淌出鲜红血液。林邑不去看他惨样,眼中只有姚川安危,他急呼姚川名姓,又连忙将其搀在怀中。那人似是认出了林邑,冲他凄笑一声,这才放了刀把,直直扑进林邑怀里。 林邑何时见他受过这般重伤,心中痛惜难忍,只将其紧紧搂住,口中颤声道:“川哥,你吃了那药,是不是?” 姚川耳畔一片模糊,他听不清林邑问询,只能模糊见得他悲伤面容,却也能猜出这人所问。 适才如云诱杀叶项鸣,周遭一片混乱,反为他留出余裕,他便将先前藏在袖中的奇药暗含口中,只待必须之时再吞服咽下。 此药正是先前云奉天所赠三枚药丸其中之一,服之可陡增内力,只是后劲奇大,若是运用不当便有反噬风险。他师父临终前也服过一枚,虽有回光返照之效,可不到一刻钟便血脉冲张、气绝而亡。 姚川这计谋虽是简单,却也十分冒险,毕竟此药作用时间极短,若是他不能在恰当时机取其性命,待到药效一过反会重创自己,到时便是无力回天了。 他心中暗自庆幸,此招虽险但总归有效,只是这药后劲实在太强,他现下还能感到体内真气冲涌,需得费力压制。 姚川重重咳了几声,对林邑安慰道:“我……我没事,别……担心……” 他说完这话,突又捉紧林邑胳膊,艰难坐起身来,他抬眼望向江敛波,那人被他重伤,此刻已是直仰仰倒在地上,那饮血刀还插在他胸口。姚川眯起双眼,竭力想要看清那人神色,却终究是看不真切,他只好尽力说得大声些,断断续续道:“江……前辈,你可知、可知我杀你的这招……叫做甚么?” 江敛波倒在地上,他这伤虽重,却是一时半刻死不了,此时只好听姚川说道:“当年……牟运海为了给尊夫人报仇,曾、曾苦练许久,专门……专门制了套‘擒虎掌’以克魁家绝学……可他最后……最后却不是凭借此掌杀了魁七……你可知他用了哪一招……” “……便是我杀你的这一招,唤作‘蛟龙出水’,乃是他自创刀法……” 他话音刚落,只听江敛波剧咳出声,他口中鲜血越咳越多,最后竟将他半张老脸都染作血红一片。林邑听他口中桀桀出声,也不知其在说些甚么,他只好凝神静听,却听得这人在笑! 江敛波越笑越大声,最后竟是不管伤势、拼尽全力将那饮血刀拔了出来,这般一来,他胸口更是血流如注,显得骇人非常。可他却不管不顾,口中嘶哑道:“……大哥,你如此厉害……到头来,还是你杀了我……只有你能杀得我……哈哈哈——” 他笑声戛然而止,最后竟是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林邑细观他面容,却见他眼眶下两道湿湿泪痕,可这人究竟是为谁而哭呢?就连林邑也想不明白。 一旁林英见老前辈这般惨况,也是长叹一声,可她随即又皱眉问道:“少寨主,昆清早已按您吩咐去将城中马车赶来,可为何现在还不见人影,莫非是出了意外?” 林邑却只低头看着姚川侧脸,这人身受重伤,现下已是神志模糊、不省人事。他将其搂得更紧,右手轻轻抚过姚川脸庞,口中低声道:“这密林之中还有人马埋伏,哪会轻易放他进来?” 林英心中一惊,她还当是白玉莲另备的脱身之计,连忙转身去寻那人身影,却见她还是定在原地,只是双眼无神,当是死了一般。 她又细想一二,突的发觉刘霖不见了踪影,惊道:“是怀王!?” 林邑冷笑一声,说道:“白玉莲还在此处,他为了解药必会折返,不过是在等我们解决了江敛波,他再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他拔高声量、大声喊道:“王爷,既然江敛波已死,你也不必再做窃听小人了罢!” 却听得四周突起一声怒吼,有一粗犷男声扬声骂道:“尔等贼人,安敢大放厥词、折辱王爷?” 可他话音刚落,便被另一人叱道:“魏虎,这王府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又听不远处有马蹄声起,先是一匹高头骏马缓缓驶来,直停在林邑周身,而后又闻远处凌乱脚步声渐行渐近,林邑抬头一看,见刘霖正拥着问琴坐在马上,一副作壁上观之态。 林邑冷声道:“王爷此刻前来,是要卸磨杀驴?” 刘霖不答话,只是他双眼极冷,旁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反而是问琴皱眉看了他一眼,回头朝刘霖低声说道:“王爷,我们拿了解药便走吧。” 刘霖神色微缓,反问道:“怎的,姚川适才救了你,你现在便要放过他们?” 问琴秀眉微蹙,他倒不是关心这些人死活,只是实在不想刘霖再与林邑有所瓜葛,从来有恨便有纠缠,他二人之间,自当是甚么都没有才最是妥当。 林邑冷眼一扫,心中突起汹涌怒气,他本不是心善之人,也知晓眼前这些人各有打算,可姚川适才还冒险救了这贱人一命,没曾想却换来这般结局,他实是为姚川不值! 他目色冰冷,将怀王身侧诸人一一看过,只见他双眼一定,先是朝着魏虎骂道:“魏虎,御前带刀侍卫魏豹的胞弟,圣上将你安置在怀王府,只怕不只是为了保护怀王殿下吧?” 魏虎身子一震,刚要破口大骂,又听林邑说道:“苏宿,莫不是前任苏老丞相族兄之孙?苏丞相乃是三朝元老、辅政大臣,只怕圣上也是极为看重你。二位既受圣上厚恩,为何皆被派往怀王府邸?” 他此言一出,魏、苏二人皆是面色一变、喋骂不止,而刘霖面色愈冷,只说道:“少寨主这般有本事,不如为本王说道说道?” “王爷怎会不知?只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邑直视刘霖双目,讽道:“从来明君最无情,即便王爷是圣上胞弟,也难保不被猜疑。” 刘霖冷眼相对,回道:“本王忠于大齐,问心无愧。只是……你这般说话,当真不怕本王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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