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卧房在同一院落之中,正房自然是夏翊清的,许琛和袁徵则分别入住东、西厢房。进入院落之后三人便都聚在了正房的厅堂内。 “刚才大王和平宁伯好生厉害。”袁徵道,“我都被二位的气势震住了。” “不过是端着架子唬人罢了,我心里其实慌得很。”夏翊清摆摆手,“你们看刚才秦淮漳那个样子,此人不简单。” 许琛:“怎么说?” “我也是在赌。”夏翊清解释道,“起先问话时,秦淮漳虽神色不变,但眼角却在稍稍抽动,明显是紧张所致。后来知白你在外说让那些官员回去,他便捏了捏袖口,之后远处有一个厮儿模样的人快速离开了驿站。我想他定是安排了旁的事情。” 袁徵:“怕不是大王说中了他的安排?刚才官员都在驿站外,若是真的出了事情没人处理,当地官员难逃罪责不说,大王在天家那里也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因此被天家召回京城,这里的事怕是还能拖上一拖。” 夏翊清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也不一定。不过从现在起我们都要小心了,秦淮漳这人不好对付。” 许琛和袁徵都点头表示明白。 半个时辰后,官驿议事厅。夏翊清坐在正中主位,许琛在侧,袁徵坐在许琛的下方。 一众官员行礼之后依次落座。 秦淮漳率先开口:“让大王和平宁伯在这官驿居住,实在是委屈二位了。” “吾在宫中时就不在意这些。平宁伯也是从小就跟着定远公和长主操练,从不娇惯,我们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足矣了。”夏翊清停顿片刻,看众人神色,知道他们该是听懂了自己的话,才继续说道,“吾奉天家之命来此地彻查失踪案,就必定要将这件事调查清楚,希望诸位全力配合才好,早一日调查清楚,吾也好早一日回京城复命。” “是。”众人回话。 “常溧县县令可在?”夏翊清问。 下方一个官员起身:“下官常溧县县令安淳槐见过四大王、见过平宁伯。” 这名叫做安淳槐的县令长得有些一言难尽,五官单独看起来倒还算可以入眼,可不知为何放在一起总觉不和谐,再加上他一脸谄媚的表情,五官全部皱缩在一起,更让人从心底觉得不适。 除京畿路诸县外,其他州府各县县令皆为从八品,而袁徵的昭文阁修撰是正五品,就算袁徵不是顶着天家特使的名义来这里,安淳槐也该给袁徵见礼才是,可他刚才却直接忽略了袁徵,足见此人并非知礼之人。 夏翊清自然察觉到了安淳槐的失礼,不过他并未发作,只是问道:“不知安县令如今是何官阶?台甫为何?” “下官是从八品宣义郎,台甫……台……同僚们都互称差遣,没有什么台甫。” 在座官员不少面露鄙夷之色。 夏翊清则面色无改,道:“那便不寒暄了,安县令说说情况罢。” 安淳槐躬身回话,称自六月起至今常溧县每月都会接到几起失踪报案。起先还当做个案处理,后来因久寻不到,有百姓敲鼓报至江宁府,此事才被并案同查。这些失踪的孩子最小十岁,最大十七,家中行商务农皆有,并无特别之处。截止到前日共有失踪案十九起。这些都是在之前的案卷之中提到过的,安淳槐不过复述了一遍,并没有旁的更多细节。 夏翊清问:“章侍郎是何时到的,又是何时失踪的?” 安淳槐说:“十月十八到的本县,十月二十五清晨发现失踪的。” 这一日是冬月月初六,算来章侍郎已经失踪十天了。 夏翊清问道:“最近的一次失踪报案是什么时候?” 安淳槐回话:“十月二十八。” 夏翊清微微颔首,道:“安县令辛苦了。稍后还要麻烦安县令将所有失踪案的案卷送到这里来。” “是,下官遵旨。” 夏翊清:“各位若没有别的情况要说,就且先回去。此次案件牵涉甚广,天家特旨由吾等亲自调查。诸位官员回去之后各司本职即可,若有任何与本案相关的事情,无论早晚,不避宵禁,都可直接到官驿来告知吾。” 众人都行礼告退。 待众人离去,许琛起身,吩咐骁骑卫严加巡视,不让任何无关人员靠近议事厅。少顷,平留引着一名官员再次进入议事厅见礼落座。 那官员名叫蔡永,表字无何。现在是正五品左中大夫,知江宁府事。 夏翊清说道:“方才蔡知府暗示我有话要说,现在可以说了。” 蔡永说:“大王明察,下官确实有话要说。下官想让大王留意安淳槐此人,他有问题。” “此话从何而来?”夏翊清问道。 “章侍郎失踪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安淳槐。”蔡永见无人接话,便又补充道,“下官知道单凭此事并不能确定安淳槐同章侍郎失踪之事有关,下官手中亦无确凿证据,但安淳槐此人定有问题。孩童丢失案初有八起,均被压下,后来是县内一户员外家丢了幼女,报官不理,直接敲了江宁府衙外的登闻鼓,这事才被下官知晓,下官命安淳槐将旧案一一呈报上来,才发现他竟是连案卷都未曾做,更没有实地调查。刚刚他所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下官及江宁府官员整理出来的案卷上的记录。” 夏翊清和许琛对视一眼,说:“多谢蔡知府,你也先回去,此事我们会注意的。” 蔡永起身告退。 “大王对刚才蔡知府说的事情怎么看?”袁徵问。 夏翊清反问道:“你怎么看?” “我觉得可以信但不能全信。”袁徵笑笑,“毕竟与那不知台甫为何的县令相比,蔡知府的表现正常得多。不过虽然他看起来十分真诚,但究竟是安淳槐真的有问题还是因为政见或立场不同故意说的这话我们尚不清楚。” “我也觉得小心为上,暂且观察一下再说。”许琛道。 “大王、袁昭修、郎君,这是刚才安县令差人送来的卷宗。”归平抱着一摞卷宗进来,放到桌上之后,又从袖中拿出一个拜帖,“还有,秦转使递了这个进来。” 夏翊清接过拜帖打开看了一眼,说:“秦淮漳请咱们吃饭。” 许琛:“他就这般迫不及待?” 袁徵道:“若大王和平宁伯不想去,回了他便好,倒也不必非给他这个脸面。” “去啊,自然是要去的。”夏翊清嘴角挂上一丝微笑,“下午驳了他一回,晚上便补他一次,毕竟是四品大员,我也不能太过失礼了。归平,你去同他说,我们会准时赴约。” 归平点头离开。 三人不再多话,抓紧翻看卷宗。 酉初,三人刚出官驿秦淮漳就迎了上来:“多谢大王赏脸。江宁府与京城不能比,今儿下官请三位去的这疏雨楼已是江宁府最大的酒楼了,还望不要嫌弃。” 听得疏雨楼三字,许琛心内一笑,小叔果然不一般,要做便做最大的。京城中几个规模稍大的酒楼茶楼都是他的也就罢了,这江宁府最大的酒楼竟也是他的。 许琛在心中大约算了算,就成羽名下的那些产业每月至少有十万缗的利,难怪小叔之前说整个许家都在靠他养着,毕竟他父母那要停顿好几次才能读完整的官职差遣加起来,每月拿到手的俸钱也不过勉强能到万缗,这在官员之中已经算是极富贵的了,却还不及小叔收入的一成。 到了疏雨楼的门口,秦淮樟说道:“今儿是给三位天使接风洗尘,所以下官将这疏雨楼三层的雅间全部包了下来,从后面直接上楼即可。” 这疏雨楼的三层雅间竟是可以全部打开的,此时整个三层变成一个通透的宴厅,在宴厅正中有一块足有一人高的石雕,花纹繁复精细,远观是“疏雨”二字,细看则是各种树木花卉的图案。袁徵心下叹道,这心思和手笔真是不一般。 宴厅内早已站满了着便装的江宁府大小官员。 夏翊清客套道:“我三人初到江宁府,承蒙秦转使如此照顾,实在是感激不尽。” 秦淮樟满脸堆笑:“大王哪里的话,下官等都以能与大王共事为荣,请上座罢。” 等夏翊清带着许琛和袁徵落座之后,众人才纷纷坐下。许琛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其中并没有行伍之人,方才放下心来。 酒过三巡,袁徵环顾四周发现并没看到蔡永,于是问秦淮樟道:“秦转使,怎么不见蔡知府?” 秦淮樟说:“还请袁昭修见谅,蔡无何此人性格颇为古怪,从来不参与任何宴饮。” 袁徵:“倒是有些个性。” 此时同桌的安淳槐接话道:“他那哪里是个性,就是不合群。” 许琛看了一眼袁徵,袁徵面色无异,倒是秦淮樟先皱起了眉。 夏翊清问:“安县令这是对读书人有些成见?” 安淳槐似有些醉意:“成见倒谈不上,不过读书人太过刻板不懂变通,做事又认死理,共起事来让人头疼。” “行正,你可听到了?”夏翊清笑着看向袁徵,“你们读书人啊,都是让人头疼的人呢!” 袁徵笑了笑:“大王说得是。天家都曾说过,如今一看到我等四阁官员进奏,便立刻警醒,怕是又有什么地方出了错。天家尚且对我等读书人头疼不已,就更遑论旁人了。” 秦淮樟端起酒杯请罪道:“袁昭修见谅,安县令喝得有些多了。” “无妨,酒后之言,算不得数的。”袁徵也笑着端起酒杯。 而后秦淮漳便命人将安淳槐送走,以免他再做出什么丢人举动。 许琛确认此处没有危险后便同夏翊清打了招呼,往外面去查看。他顺着楼梯往下走,见二层入口处立有木牌,且雅间的间隔颇大,便知这里应该同三品居一样是有暗室的。他没有再往下走,只靠在二层入口处的墙边,这里能看到一层,但一层的人抬头却看不见他。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这位客官,可是在此等人?” 许琛转过头看向那人,见是一名堂倌,便道:“贵店酒水甚好,有些醉了,出来透透风。” 那堂倌指着许琛拇指上的扳指,问:“客官,何处问当前?” “浩浩无时已[注2]。”许琛对过暗号。堂倌靠近许琛,低声说道:“掌柜说此时人多眼杂,请少东家明日再来。” 许琛点了点头:“那就先定明日巳时,若等不到我便不要再等,我会再找时间。记住我身边人的长相,若我不能来,或许会让他们替我。” “小人明白,掌柜让少东家小心,一层有眼睛,街外有尾巴。”那人低声说。 “多谢,你去罢。” 等那人离开之后,许琛又观察了一会儿,才转身往楼上走去,同时将刚才下楼时戴在拇指上的扳指收入袖中。 — [注1]天使:天家特使的简称,不是带小翅膀的那个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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