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清听言笑了笑:“先生今日这话说的在理。我们二人一直小心谨慎惯了,尤其知白,总怕给姑母和许公惹麻烦。” 穆飏:“既是君子之交,那便不怕。我今日不仅到王府来贺,一会儿还要去给定远公道喜。做事不要试图揣度人心,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人人都说我混迹于市井,不像昭文阁学士,可仲渊哪条法令规定昭文阁学士就必须是端庄持重高高在上的古板文人?这不过是人心中的固有意像而已。” 夏翊清深以为然,说道:“先生这话说得好!在姑母之前,我仲渊的公主都是同样的命运,于是众人都以为公主便该那样,可如今谁不称赞一句长主女中豪杰,也并没有人认为姑母这样就算不得公主。” 穆飏:“正是这个道理。在合情合理的规矩之中,努力地遵从本心生活才好。” 许琛起身向穆飏一拜:“受教了。” 穆飏赶紧去扶:“别这样,我不过虚长几岁,在官场时间长些而已。” 夏翊清:“你们二位不要再拜来拜去了,坐下好好喝盏茶罢。” 穆飏笑着看向许琛:“是了,再这么下去便是迂腐了。” 许琛想起那年穆飏和小叔的对话,便也笑了:“对,我可不要被人说迂腐。” 穆飏转顾夏翊清,道:“毕竟是出阁建府,我自然不是空手来的,一份薄礼还望大王笑纳。” 夏翊清:“先生来了便是最大的礼,我怎敢收先生的礼。” 穆飏招了招手,便有小厮送上两个卷轴来。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我自己写的一幅字而已。”穆飏道,“贵重的东西你见得多了,而且我的俸禄也买不起,思来想去便写了个字,你若说学生不能收先生的礼,那便把这幅字当做是我这个先生的回赠罢。” 夏翊清接过卷轴打开,上面只有一个“察”字。 穆飏说:“这察字,是希望你可以察己知人,明辨世事。” 夏翊清欣喜万分:“多谢先生赐字!” 穆飏说:“另一幅是给知白的,原本是要一同送往公府的,没想到在这里先见到你了,就一起给你了。” 说罢将另一个卷轴递到许琛手上,许琛打开,上面也是只有一个字————“守” 穆飏笑说:“这个便不用解释了。” 许琛颔首:“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事。多谢先生!” “你们喜欢便好。好了,我该去公府了。” “我送先生出去。”夏翊清道。 穆飏摆手:“不用了,何苦做样子给别人看?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恭送先生。”许琛和夏翊清都躬身行礼。夏翊清招了下手,安成立刻送穆飏往府外走去。 待穆飏离开之后,夏翊清拉着许琛往内院走。 “你这是干什么?”许琛问道。 夏翊清:“去书房好好说说话,这前厅下人太多。” 许琛快步跟上夏翊清往书房走去。二人落座,夏翊清道:“先说好,以后私下里还像以前一样称呼,不要叫什么大王。” “好。” “你今天该不会是空手来的?”夏翊清问。 许琛笑着说:“怎么?我空手来你便不欢迎了吗?我也刚刚升了官,也可以向你讨要礼物的。” 夏翊清:“你的礼物我都给你备好了,不过你若是空手来的,我便不给了!” 许琛笑笑,从手腕上褪下一个腕箭递到夏翊清面前,说:“里面有五支箭五根针,比你那个机括更便捷。” 夏翊清立刻接过来:“求了你这么多年,终于肯把腕箭给我了。” “不是我不愿给,是之前小叔一直不在临越,我随身带着的也不过是那年他临走之前留给我的,并没有多的。这次他回来带了许多小玩意,我便拿了这个送你。如今你独自开府,没有宫中安全,还是需要个武器防身的。” 夏翊清把那腕箭套在手上仔细把玩:“还是你想得周到。” 许琛:“那我的礼物呢?” 夏翊清将软甲递到许琛面前:“这可是我求来的。” 许琛接过软甲仔细抚摸,那软甲重量极轻但十分细密,看起来极为合身。他想了想,说:“我会武功,这软甲还是更适合你。” 夏翊清轻轻拉开衣领,露出里面的软甲:“我有,这是我特意为你求来的。” 许琛欣然道:“那我便收下了!” 这软甲是夏翊清向即墨允要的,即墨允在赤霄院的仓库里翻了好久才找到。其实夏翊清和许琛都不知道,这软甲也是许箐做的。当年许箐做了许多件这样的软甲,说是可以防身。即墨允平日不穿,只在进宫见天家的时候穿。晟王也有一件,但他嫌麻烦后来也不穿了。定远公外出打仗甲不离身,也用不到这种防身的衣物。言清当年穿着,可依旧没逃脱命运的摆弄。后来众人都觉得这东西累赘,便全数扔给了即墨允,毕竟赤霄院众人常于黑暗中行事,容易遇到危险。没想到多年之后兜兜转转,这软甲竟穿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许琛将软甲收好,说:“千秋节之后咱们一直也没机会单独说话,如今看你一切安好,我也放心了。” 夏翊清轻叹一声,问道:“知白,你觉不觉得事有蹊跷?那晚你虽在东宫外,但也该听得一二,大哥那般撕心裂肺,做不得假。我后来打听过,大哥在宗正寺甚至都未入狱,只在值宿房内暂留,而且那晚东宫之事只我们几人知晓。对外而言,大哥被落太子是因为侍亲不孝,而非谋逆,这两者的区别非常大。他如今也只是被落为亲王,一应待遇都还在,即使被发往经州,也无人敢怠慢他,他尚未出京,经州那边的宥亲王府邸便已经备好,宫中也派了内侍前去为王府都监,还有经州当地的部分官员也兼了王府属官。” “我自然明白。”许琛说,“而且我还有疑虑,若说宥王这封号是因为他是被黜落的太子,可宏王的封号就不再改了吗?当日在场之人全都有了晋封,你也出阁开府封了郡王,怎的宏王那边却丝毫不见动静?” “我也……” 许琛突然抬手示意夏翊清噤声,而后用手指了指窗外。 夏翊清自然听到了,便扬声道:“安成,书房不用人伺候,你去忙罢。” 安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是,臣是来问一下,平宁伯可要在府中用膳?” 许琛摇头。 夏翊清便道:“不用,他一会儿就回府去。” “是,臣告退。” 听得安成走远,许琛问:“安成不是你的心腹吗?” “他应该是刚刚过来,不过这事我得查一下。”夏翊清道。 许琛郑重地叮嘱:“越是身边人越要注意,你可见那一日东宫的内侍?” 夏翊清点头:“当然,这便是我觉得疑惑的地方。于汇跟了大哥多年,竟真的能连命都不要地去陷害,实在可怕。” “你也觉得是陷害?”许琛问。 夏翊清:“大哥最后那一番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而且我们同窗这么多年,大哥虽有时找我们的麻烦,但绝不是心机深沉之人,你且看他之前搞出来的那些事,哪一件算得上心机?” “是啊。”许琛道,“所以我十分怀疑,可如今已经盖棺定论。我觉得长辈们应该知道这事背后的真相,但看样子没有人想让我们知道。” 夏翊清有些失落:“或许不让我们知道也是在保护我们罢。” 许琛点头:“可我们早晚是要知道的,我倒宁愿现在知道清楚,这种被人瞒着的感觉很不好。” 夏翊清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许琛:“你若想瞒便瞒得好一些,不要让我知道就好。” 夏翊清问:“那你可有事瞒着我?” 许琛点头:“自然有,每个人都有秘密。” 夏翊清笑了一下,说:“那我们扯平了!” 许琛一愣,也道:“好,扯平了。” 二人又说笑一番,许琛便告辞离开。 待许琛离开之后,夏翊清将安成叫入书房。 安成进到书房便立刻跪下。 夏翊清十分严厉地对安成说:“你既跪了,便是明白我要问什么。” 安成叩首:“臣知罪。” “那晚你就在东宫外,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有心做第二个于汇,我却不能做第二个宥王。” 安成伏地说道:“主子息怒。” “你若现在跟我说清楚,我便还能饶你一命,否则别怪我不顾念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夏翊清呵斥道。 安成:“请主子将臣逐出王府。” 夏翊清见安成不曾狡辩,又这般决绝,料想定是有隐情,便道:“我刚开府便驱逐内侍,你是想让我成为这京中人的谈资,还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宥王被贬的真正缘由?” “臣不敢,臣探听主子秘事,理应被驱逐。”安成再度叩首。 “那你倒说说,你探听出什么来了?” “臣……臣……”安成一时语塞。 “没有探出我的秘密,还被我赶了出去,那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夏翊清说,“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还能活吗?” 安成不言。 夏翊清又道:“当年你刚到我身边时,我曾说过什么?” “主子……主子许臣以后不必再受之前的苦。” “我做到了吗?” “主子待臣极好。”安成伏首再拜。 “即便这样,你也不愿告诉我实话吗?” 安成沉默良久,似是在做挣扎取舍,片刻之后说道:“求主子救救臣的师父!” “你师父?他不是在翰林御书院吗?可是得罪了哪位官员?” 安成见多年后自己主子还能记起自己的师父是谁,心中更是羞愧难当,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安成的师父张培去年从宫中退下,在城郊买了处宅子安养。这一年来一直无事,谁料几天前安成出宫办差,顺路去看望张培的时候,却发现家中无人,只有一张写有地址的字条。安成立刻顺着地址寻去,便见一人遮面,于屏风后相见,说若想让张培活命,就要将夏翊清日常言行悉数告知。 安成借口开府事宜多,与那人周旋拖延。直到今日,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便是故意在夏翊清与许琛谈话时靠近。他知道许琛定能发现他,这样便可以顺理成章被赶出王府。既出了王府,他就没了用,那人就算怒极将他杀死,便也无妨。他心中所牵挂唯主子和师父二人,以自己一条命换得师父和主子平安,是绝对值得的。 夏翊清听罢轻轻摇头,说道:“我若将你逐出王府,对方知道之后,你师父也活不成。” “师父会懂我。”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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