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宁伯和成羽从半闲楼出来便各自归家。平宁伯回到侯府,成羽则去了最近的一个铺子里查看。约半个时辰后,二人又悄无声息地在里仁坊街口碰了面。 “有人跟着吗?”许箐问。 “没有,我还在侯府闹出了点动静,他们现在应该在侯府门口听墙角。”许琛得意地回答。 “你闹了什么动静?”许箐带着许琛在巷子里东绕西拐之后走进了一家民宅。 “长主不喜平宁伯与市井商人有过多往来,正在家中怒斥平宁伯。”许琛笑着说。 “行啊小孩儿,无师自通了!” 许琛:“跟小叔在一起,自然是学得会如何掩人耳目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这座民宅的后院,许箐在后院的石磨台下摸索片刻,按动了一个按钮,然后便带着许琛回到了屋中稍坐。不一会儿,一个打扮清丽的女子走到房间内行礼。 “过来坐。”许箐又对许琛介绍道,“这是苏惜儿。” 许琛知道苏惜儿此人,是归雁楼的头牌清伎。归雁楼其实是由八栋楼组成,分琴棋书画诗酒茶歇,其中只有一栋楼是可以留宿的,也就是之前魏明出事的地方,唯那栋楼中的姑娘是卖身娼妓,而剩下的七栋楼各有特色,楼中的姑娘亦都是清伎。 而苏惜儿和她妹妹苏念儿则是归雁八楼的“归雁双姝”,琴棋书画诗酒歌舞样样精通,全临越的世家公子文人墨客都以能请动这姐妹俩为幸事。 “我回来之后一直忙着,也没得空来看你们,实在抱歉。”许箐对苏惜儿说道。 苏惜儿轻轻摇头:“东家多年未回临越,自是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的。我们这般身份,有东家庇护已经是幸运,不敢奢求更多。” 许箐:“这样就算庇护了吗?这天下女子都应有人疼爱的。如今我却还要让你们帮我,实在难堪。” 苏惜儿却道:“放眼仲渊,没有哪里的小姐能比归雁楼里的更自在。若非东家庇护,姐妹们不可能有这样的境遇,我们都不是不懂事的人。” “好了,不要感怀了,今天是有正事要问你。”许箐敛了敛神色。 苏惜儿的神色更加恭敬:“东家请问。” “最近这一个月,赵元世、侯诚、吴易、周肖同、魏延方这几个人可有来过?”许箐问。 赵元世,东宫左卫率府。 侯诚,吏部员外郎。 吴易,太子舍人。 周肖同,兵部武库司员外郎。 魏延方,魏拓表侄。 苏惜儿思索片刻,答:“来过。赵元世和魏延方来的次数最多,我陪过几次,但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接下来就是吴易和周肖同分别来过,后又分别被赵元世和魏延方邀请过两三次,那几次我没有陪同,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念儿陪的,可要叫念儿过来?” 许箐摇头:“不用,要是真说了什么她肯定告诉你了。那侯诚呢?” 苏惜儿仔细回忆:“侯诚来过两次,但没有跟他们有往来。” “他们几个有没有同一天来的?”许箐追问。 苏惜儿略想了想,回答说:“约莫十日之前,赵元世请周肖同,吴易请魏延方,四人在门口遇到,进来便坐在了一处,没多久后侯诚也来了,坐在了他们隔壁房间,但侯诚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人。” “谁?”许箐问。 苏惜儿犹豫着不敢开口。 许箐问:“跟我有关是不是?” 苏惜儿点头。 一旁的许琛十分诧异地看向苏惜儿。 “说吧,没关系的。”许箐语气柔和了些。 “侯诚介绍说那人是吏部文选司的主事许仁铎。”苏惜儿低声道。 许琛大吃一惊,直直地看向小叔。许箐只轻轻摇了下头,又问:“你刚才说他们就坐隔壁?” 苏惜儿点头:“是的。不过侯诚同许……主事只坐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另外四人又坐了半个时辰后才离开。” “我知道了。”许箐沉默片刻,又问了些楼里的事情,便让苏惜儿回去了。 等苏惜儿离开之后,许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叔,铎哥这事……” “这点小事不用担心,你先回去,也不用跟你父母说什么,我来说就好。” 许琛点头,又问:“那小叔呢?” 我先去见个人,晚上去侯府吃饭。”许琛笑笑,推了一把许琛,“晚上我要吃芙蓉肉!” “小叔,你……” “都说了是小事,你小叔我还不至于让这么点儿事就弄疯了。”许箐抬起双手,捏住许琛两侧的脸颊,“小孩儿,在这城里,你最先要学会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来,笑一个!” “小叔!” “回家去吧!” 待许琛走后,许箐终究还是收起了笑容。 原本只是东宫闹事,虽然临越格局会有变化,但侯府诸人一直小心低调,许箐只需要搞清楚其中关节,然后静观其变就可以了。他本想以这件事为由头,逐步将手中的关系交给许琛,可如今许仁铎牵涉其中,无论那孩子知道多少,一旦事发便绝对无法挽回,所以现在首要的事情便是想办法把仁铎从这件事之中摘出去。 许箐心下有了盘算,便快步走回晟王府。晟王正在书房看书,看到许箐进来,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和琛儿出去了吗?怎的就回来了?” 许箐低声说:“出事了,我得让即墨允来一趟。” 晟王会意,立刻走出房间,佯装生气地冲屋里喊:“许季亭!你别太过分!” 许箐坐在书桌前一边翻出木鹞一边喊:“你以为我愿意在你这破王府待着吗?你等着啊!我这就收拾东西走!” 晟王:“你走?!你往哪儿走?!还长本事了是不是?拿离家出走威胁我?” 许箐将手中写好的字条塞入木鹞之中,朝外喊道:“你还真别以为我没地方去!琛儿的平宁伯府空着呢,我这就去找他!” “许季亭!我看你敢走!”晟王看起来十分生气。 内知听到动静快步上前:“大王同阿郎这是怎么了?” “你不必管!”晟王甩了下衣袖。 内知连忙劝道:“阿郎身体不好,大王莫要同阿郎争吵。” “连你也偏着他了?我才是这王府的主子!”晟王扬声道,“你们都出去,把大门看住了!我看他敢跑出去!” 晟王说完一甩手离开了书房,内知见状立刻朝周围一众下人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许箐在确认书房周围已经没有人之后才推开窗放出木鹞。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即墨允进入晟王府书房。 “怎么了?”即墨允问道。 许箐说:“我想清楚了。” 即墨允:“这么快?那不是好事吗?你怎么愁眉不展的?” “后院起火了,我二哥家的仁铎可能也参与其中,你先帮我查一下。另外,”许箐把桌上一张叠好的纸递给即墨允,“帮我把这个送到二哥手上,二哥看完就知道该怎么做。” 即墨允接过,说:“你也别太着急了,仁铎就是个八品小官,他应该不知道太多细节,顶多是从他手中过些人而已。” “话虽这么说,但这事就怕有心人故意牵扯,毕竟他是定远侯的侄子。” 即墨允:“你想怎么做?” “我想……”许箐揉了下太阳穴,“我想借机推一把这件事,或许能破局。” “你想利用仁铎?这事太危险了,以那个孩子的心性,随时都有可能引出更大的事端。” 许箐:“但他已经卷进来,如今唯一能让他从这件事中跳出来的方式就是让他去先把火点起来,抢得先机。” 即墨允知道按照许箐的聪明才智,若这件事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是不会冒险以自己侄子来破局的。现在既然许箐如此说,证明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但也证明许箐其实是有把握的,于是说道:“我听你的,但是你得先跟我说清楚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一番密谈后,即墨允离开了晟王府。他见时间刚刚好,便在官道上等候,不一会儿便见许策骑马从国子监出来,即墨允手腕轻动,将一个纸条弹到了马鞍的前桥上。许策环顾四周都未发现这纸条从哪里来的,而且周围人也都没有发现异样。他疑惑着打开纸条,快速读过之后脸色一沉,立刻吩咐身边的侍从去叫许仁铎回家。即墨允知道这事办妥了,便隐匿行迹往赤霄院方向去了。 晟王府。 “来人啊!”许箐扬声喊道。 无人应答。 “夏子隽!你过来!”许箐喊。 晟王靠在抄手游廊上四处张望:“不是要离家出走吗?还叫我作甚?” 许箐朝他点头,示意即墨允已经离开,然后用手指向侯府的方向说道:“我饿了,晚上吃什么?” “你既要去找你那小侄子,就不必管我王府晚膳了。”晟王说。 许箐快步上前,拉住晟王的手:“好了好了,我错了嘛!” “没饭。”晟王扭头。 许箐:“那我真去找三哥了?!” “去去去!”晟王摆手,“不早就吵着要去侯府吃芙蓉肉吗?去罢!” 许箐笑着戳了一下晟王的腰:“我去了哦,你好好看家。记得来接我!” “不接!” “你接不接?”许箐把脸逼近晟王。 晟王无奈:“接!去多吃些再回来。” 许箐用肩膀顶了一下晟王,笑着往大门处走去。 内知从角落里探出头来,问道:“大王,真让阿郎出去吃饭啊?” 晟王:“让他去罢,你让人备好车跟着他,晚上吃了酒就别骑马了。” 内知立刻行礼:“老奴这就去办。” 晟王站在廊下,盯着内知离开的背影不发一语。少顷,他轻拍长衫下摆,转身走回了寝殿内。 — 注: 内知:管家。 “王爷”这个称呼是到晚明和满清时才有滴,唐宋时期称亲王都是叫做“大王”,比如宋代的燕王赵元俨,民间是称“八大王”的,就是包公案里面被谬称为“八贤王”的那位。 当面称“大王”,第三人称提及时就称封号+王,或者排行+大王。 芙蓉肉,《随园食单》有记载:“精肉一片,切片,清酱拖过,风干一个时辰。用大虾肉四十个,猪油二两,切骰子大,将虾肉放在猪肉上。一只虾,一块肉,敲扁,将滚水煮熟撩起。熬菜油半斤,将肉片放在有铜眼勺内,将滚油灌熟。再用秋油半酒杯,酒一杯,鸡汤一茶杯,熬滚,浇肉片上,加蒸粉、葱、椒糁上起锅。”
第46章 四十六 点火 侯府。 众人用过晚膳就一起进了书房。在讲述事情时,许箐只说从归雁楼听到消息,仁铎和上司侯诚有私下联络,又从晟王处得知侯诚恐与东宫异动有关,特意隐去了消息的真实来源。许琛原本以为小叔对父亲母亲没有隐瞒,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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