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腕箭!”许箐道,“我去年送给他的腕箭就在他左手上!我教过他怎么抵挡这样的进攻。落华!去把琛儿随身的东西都拿来!” 不一会儿,落华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个腕箭,一个机括和一把匕首。许箐立刻上前动手拆开查看————五支腕箭都已用完,机括之中还剩一根银针。 看到这些,长公主的心已经沉到谷底,她不敢想象若救援晚到一步,还剩一根银针和一把匕首的许琛要如何应对那些意在取他们性命的杀手。那一刻他有没有害怕?有没有绝望?有没有埋怨过自己把他带入京城这个漩涡之中? 许箐紧紧攥着手中的腕箭,面色阴沉,是真的动了气。 晟王上前搂过他的肩膀:“别着急。” 许箐强压心中怒火,半晌,拉过晟王的手低低说了句什么,晟王连忙扶住许箐,道:“我们先回去了。” 许筠见许箐面色有异,连忙道:“四哥可是不舒服吗?让石韦看看罢?” “无妨,你们照看琛儿就好。”晟王言毕,便同许箐离开了侯府。 孙石韦走到许筠身旁轻轻安抚,后又问定远侯道:“许侯,不知四舅兄可曾习过医?” 定远侯摇头:“不曾,怎么有此一问?” 孙石韦:“四舅兄给琛郎君的处理方法颇为妥当,我还以为他连医理都有涉猎。” 定远侯说:“或许是济世堂罢。” 济世堂是许箐的产业,孙石韦是知道的,当年他正是在济世堂遇到了许筠。这些年许筠虽并未提及,但孙石韦心中明白,家中超过自己俸禄以外的开销,全都是许箐贴补的。而自己家中小药园中的药材,则都是来自济世堂。既然许箐经营着药铺,了解些许医理也合乎情理,孙石韦不疑有他,见天色已晚,许琛也并无大碍,便带着许筠告辞了。 “我去看看琛儿。”定远侯未去看坐在一旁的长公主,而是径直走进了许琛的房间。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许琛,定远侯心里浮起了许多想法,但又都被自己强压了下去。他虽然在外人看来极好拿捏,但并非不懂朝堂诡谲争斗。今日之事来得蹊跷且荒唐,他从晟王和长公主未言明的话中听出了问题,晟王的无奈,长公主的痛心和季亭的恨意,都齐齐指向了一个人。他与那人昔年也曾情同手足,他一心为着仲渊,在外带兵打仗从不言苦。为了平复那人心中的不安,他娶了长公主。又为了所谓的朝堂制衡,他多年未与长公主有所出。后来因着许琛的出现,又加上降服了札达兰,过了两年相对舒心的日子。如今长公主刚刚有孕,一切便又出变数,他不想相信,但似乎也不得不相信。 定远侯给许琛掖了掖被子,转身走出房间,往前面演武场方向走去。 “你们留下来照看琛儿。” 落华和流华应声。 今夜出事,府兵巡值加倍,定远侯一路遇到许多组巡值府兵,府兵见他脸色阴沉便知事态严重,只更加认真仔细地巡逻。 定远侯从兵器架上取出长剑,独自一人在夜色中借着长剑发泄情绪,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许琛,更不知该如何面对长公主,他探不清长公主的内心,他不知道长公主是不是真的如季亭所说的害怕了。他拿捏不准,即使长公主害怕,那人也是她的亲哥,终究连着血脉,长公主到底持怎样的态度?这事到底最后要如何解决?季亭的失态,晟王的猜测,还有那位院首,赶到得如此及时……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对自己有所隐瞒,这偌大侯府,他竟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叔亭,别练了。”长公主的声音从远处廊下传来。 定远侯手中剑未停,扬声道:“夜间风大,你小心着凉,回去睡罢。” “叔亭!”长公主还欲说什么。 “我们都应该想一想,以后的路要如何走。”定远侯收了剑,背对着长公主道,“今夜我睡厢房。” 他将剑放回兵器架上,顺着抄手游廊的另一侧走回叠云院的厢房,长公主无奈,只好带着素缨往回走。 素缨低声唤道:“公主……”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长公主扶着素缨的手慢慢走着。 素缨摇头:“我不敢,我也不会选。” 长公主苦涩地说:“一边是我血脉相连无法割舍的兄长,一边是同甘共苦多年,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我该怎么选?” 素缨:“公主,总会有办法的。” 慈元殿。 墨竹和泽兰安静地伺候皇后梳洗,晚间皇后和天家在宫门口的一番对话她们自然都听入了耳,但她们不会多言,此刻皇后心情不好,两人只小心地伺候着。 “啾啾————” 墨竹听到声响立刻开门出去,片刻之后回到寝殿将一张纸条交给皇后。 皇后打开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安,勿念。” 是长公主的字迹,看到这个字条,皇后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问道:“刚才是素缨?” 墨竹点头。 “她可有说什么?” 墨竹答话:“素缨说许郎君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还在昏睡,凝冰和归平身上都带了伤,现在长主身边没有贴身的人,所以她送完信就赶紧回去了。” 皇后看向墨竹:“归平和凝冰都带了伤,知白昏睡?” 墨竹点头:“素缨说凝冰和归平都是皮外伤而已。长主既然传来字条,想来许郎君也定是无事。” “若想伤了凝冰,需要多少人?”皇后问道。 墨竹想了想,回答说:“凝冰武功颇高,又常年在军中行走。我拼着两败俱伤,二十招左右能近身,五十招左右能伤了她。若是普通刺客,即使是训练有素也很难近身,不过若是以多对少就有很多变数。如果人数众多,即使伤不了凝冰,但也肯定要她应付一阵。” 皇后听罢一言不发,又坐了片刻才起身往床边走去。 浣榕阁。 待安成伺候夏翊清梳洗完毕之后,惠妃走进了寝室。 “别行礼了。”惠妃柔声说,“今儿吓到了没?刚才太医开的安神药记得喝。” 夏翊清点头。 惠妃叹了口气:“翊儿,这么多年我把你藏在宫里护着你,可终究还是护不住了。” 夏翊清愕然地望向惠妃。 “你生来体弱,逢冬必病,小时候几次差点死掉,还好你命硬,熬过了最难的那几年。我以为长大一些就会好了,可自从你走入众人视线开始,危险也接踵而至,我真不知还能怎样保护你。” 夏翊清低声说:“今天只是意外,我也没有受伤,娘子多虑了。” 惠妃看着夏翊清,眸中闪着泪,片刻之后低垂眼帘,轻声说道:“你还是不懂……罢了,不懂也好,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想的,多思无益,喝了药早些睡罢。” 夏翊清还欲说些什么,惠妃却已经转身离开。看着惠妃离开的背影,夏翊清轻声地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第32章 三十二 对峙 此时的勤政殿内一片冷寂。 天家问道:“另一拨人是谁?” 一袭白衣站在殿内的正是即墨允,他并没有回答天家的问题,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三天之内给朕个结果!” 即墨允没有动,语气平静地说道:“主上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你什么意思?” “今晚主上让我亲自去城南陈丘家中盯着,然而出事的地点在城北。第一拨人等到晟王离开才动手,该是不想被戳穿。上元灯节特意放皇子出宫,温国公和豫章公身边守卫十数人,永嘉公主身边墨竹寸步不离,浔阳公身边只有四个侍卫和一个不会武功的内侍,主上是想做什么?” “即墨允!你别太放肆!”天家拍案而起。 即墨允仰头直视天家,并无丝毫畏惧之色:“对,主上没想杀许知白,只想找人吓唬他和长主,长主有孕在主上意料之外,如果这一吓,长主胎儿不保,主上的目的便达到了。就算长主无事,侯府也会更加低调更加谨慎。今晚之事主上连替死之人都找好了!我从陈丘家中发现的超规格府兵便是下手威胁许知白和侯府的人!无论怎样,震慑长主和许侯的目的达到了,忠勇伯也就此解决,一箭双雕!” 即墨允不顾天家充满怒意的双眼继续说道:“不对!是一箭三雕!跟在浔阳公身边的四个侍卫没有回宫,想来这会儿我手下已经找到他们的尸体了。拱圣第三营的副统制势必要为此事负责,这一下,拱圣十二营中便没有了当年跟随许侯和长主的旧人。我说得可对?主上把浔阳公放出宫,又把上元灯节搅乱,到底想干什么呢?你明知道西楚的人混在上元灯节之中,明知道浔阳公身上那一半元氏血脉让西楚的人一直耿耿于怀,还把他放出去当活靶子,难道他身上另外一半血脉不是来自主上吗?恶习虎尚不食子!” 皇帝怒极:“即墨允你给朕闭嘴!” 即墨允面色平静地说:“当得知西楚杀手被我全数杀死,许知白受伤,浔阳公无恙的时候,主上是什么心情?是开心?是失望?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不够尽兴?你难道就不怕吗?如果今晚许知白伤势过重,你觉得长主会怎么样?如果长主知道了这背后的一切都是她亲哥哥做的,她会怎么样?!如果长主怒极,放任草原四部叛我仲渊而出,如果长羽军旧部知道此事,南境五十万大军后撤百里,主上还能稳坐在这勤政殿之中吗?仲渊武将后继无人之时,竟先想着震慑保境安民的长主和许侯,主上真的是好思虑!” 天家从御座旁抽出宝剑直指即墨允胸口:“你给我闭嘴!闭嘴!” 即墨允冷笑道:“主上当年可以杀了言清,今日也一样可以杀了我。可是你别忘了言清当年说过什么!” 即墨允向前迈了一步,天家却举着剑后退了一步。 “言清那时总说一个词,叫卸磨杀驴,我问过他,他说就是鸟尽弓藏的意思。我还笑他,说卸磨杀驴这词未免太粗俗了,不知道他是哪里听来的。可如今我却明白了,鸟尽弓藏根本说不透彻!飞鸟尽,良弓藏,这前提是持弓之人曾经真的认为那是把良弓。在主上心中,许侯和长主是什么?满朝文武大臣是什么?我是什么?言清又是什么?你可曾把他当过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说到这里,即墨允的语气里终于带了一丝怒意:“言清一心为你出谋划策,你登极之后他连官位都不要,他最后得到了什么?囚禁!下毒!皇位你得到了,他就是那头无用的驴,是时候该死了,还得是写完了计策之后再死,榨干他最后一滴血!然后呢?抚棺痛哭,附葬皇陵,配享太庙!有意义吗?!人都死了!他那年还不及弱冠!” 即墨允顿了顿,然后又挂上了他那副清冷的表情,缓缓说道:“而我呢?我侥幸活着不过因为还没被你榨干而已。若是有一天赤霄院无用了,我也就成了那头该死的驴,不过主上啊,你我心中都知道,还并不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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