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王带兵直逼禁中,宏王府兵亦与寭王府兵冲撞起来。 大内西华门外,宏王立马当前,却见一女子持剑自城门上飞身而下,道:“宏王留步。” 宏王端坐马背,道:“史内人此为何意?” 墨竹说:“依监门式,禁中四更两点开门,若需夜开宫门,需持天家御批、两府及监门官悉数阅过、核对人数缘由及左右契后,请掌匙内官开门。” “那又如何?”宏王道。 墨竹道:“违反监门式,夜开宫门,是为谋逆。” 宏王轻笑一声,复道:“那又如何?” 墨竹自袖中取出一方谕令,道:“太后娘娘懿旨,两府及监门官已然核对无误,今夜宏王卓清赴大内寿康宫侍疾,依制,下马、除剑、独自入内,允。” “我若不依呢?” “那便等同谋逆,就地诛杀。” “就凭你?”宏王冷笑一声,“你便是武功再高,又能杀的了多少?” 墨竹:“一人足矣。” “那你试试看。”宏王言毕,扬声道,“开宫门!” 紧闭的宫门在墨竹身后缓缓打开,一众士兵持盾上前,将宏王护在当中,以盾结阵,缓步护送宏王进入宫门。 墨竹垂剑退至一旁,沉默不言。 自西华门入,直行半刻钟向北,过勤政殿,便至福宁殿。 宏王翻身下马,在一众护卫拥簇之下迈入福宁殿前正院,高声喊道:“臣救驾来迟,请天家与太后开门。” 太后充满怒意的声音自殿内传来:“吾与天家无碍,你救的是谁的驾?” 宏王道:“请太后开门,臣有话要说。” 少顷,福宁殿正门打开,走出来的却是夏翊清。 “宏王,许久未见了。”夏翊清风寒未愈,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宏王见他出来,愣了一瞬,旋即道:“狡兔三窟,我该想到的。” 夏翊清似是真的不适,只靠在殿外廊柱旁,问道:“宏王,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便是知道,才会在此。”宏王转过身,向身后士兵喊道:“寭王翊清假传圣旨,把持朝纲,意图谋反!各位将士随我一起清君侧!” “清君侧!清君侧!清君侧!” 宏王挥手,立刻有士兵将正殿团团围住,谁料此时正殿两侧小门打开,一群侍卫鱼贯而出,与准备破门而入的士兵对峙起来。 大长公主一身戎装持剑迈出殿门,那些士兵不由得停住了脚。大长公主掌兵二十余年,军中将士大多曾在她麾下效力,即便如今她已无虎符,但军威犹在。 大长公主扬声道:“宏王,我劝你再想想清楚。” 宏王后退两步,立刻有护卫挡在他身前,不过一瞬的惊慌后他便恢复镇定,笑着说道:“姑母,我觉得这话该是对你自己说才是。你手里已无虎符,许公又卧病在床,就连你那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儿子如今也远在南境。我手中有一万皇陵兵、两万厢兵,戚烨也早是我的人了,你纵使英勇无畏,也绝无半分胜算。” 大长公主略想了想说:“如今我唯一能调动的便是公府与侯府的两千护卫,我确实赢不了。” “戚烨竟也是你的人了?”夏翊清似是意外,但旋即又点头道,“是了,不然你不会这般快便进了皇宫。” 宏王略显得意地说:“说来还要多谢嬢嬢,用二十军棍送了我四万亲卫营!” 夏翊清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二大王,我们说说话可好?” “不必拖延时间。”宏王笑道,“京畿军已吃了蒙汗药,今晚便是血洗军营他们都醒不过来。京畿路各府厢兵皆已待命,随时护我拱卫皇城。” 夏翊清摇头:“我并非要拖延时间,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为何这般?” 宏王冷笑一声:“我只是要拿到我应得的!” 夏翊清提高声音质问道:“什么是你该得的?辅政?还是皇位?先帝遗诏写得清清楚楚,他保留了你亲王尊崇,只要你踏实守着皇陵,你依旧是身份尊贵的亲王,没人敢对你不敬,你还要怎样?” 宏王对夏翊清这番话嗤之以鼻,道:“踏实地守皇陵?凭什么?八哥年幼,你把持朝政排除异己,你又是在做什么?你离那皇位只一步之遥,你敢说你从未想过?” 夏翊清:“我确实从未想过。” “鬼话连篇!”宏王拿出连弩指向夏翊清,“你我手足一场,我留你全尸。”说罢按动连弩,一根箭直向夏翊清胸前飞去,夏翊清抬起手腕射出一支铁箭,那铁箭直直飞出,竟是将那支箭从当中劈开了————那是许琛送给他的铁手环中的暗箭,宏王手中的连弩自然不能与骁骑卫的玄铁箭相提并论。 大长公主立刻拔剑护在夏翊清身前,她此时已经带了怒意:“夏卓清!你要做什么!” “哼!”宏王冷笑道,“你拦得住一支箭,拦得住上百只箭吗?弓弩手!射杀这贼子!” 然而宏王预想之中的百箭齐发的场景并未出现,一袭白衣飘然而至,落于他身前,淡然道:“二大王,弓弩手的箭今晚是射不出来了,或许他们的手也不在了,我手下人时常没个轻重,二大王见谅。” 言毕,即墨允转身对大长公主道:“请大主进殿去保护天家和圣人。” 大长公主向即墨允颔首示意,便回了殿内。 “戚烨!”宏王终于慌了神,他慌张地喊,“戚烨!亲卫营!” 宏王筹谋良久,他挟持陈福,以假的口谕诱骗守陵士兵,再通过诚武伯李见文与右龙胜旅的统制搭上关系。后利用文庄公与戚烨取得联系,戚烨犹豫许久,终是答应相助。然而他确实忽略了即墨允,或是说他从未在意过赤霄院。自开宇十五年后,赤霄院渐渐安静下来,宏王最后一次见到即墨允还是在宥王被废的那次宫宴上,与他而言,即墨允不过是在东宫看戏而已。此时即墨允突然出现,才让他想起那些年听过的传言,心里发了慌。 夏翊清语重心长地说:“二哥,别闹了,收手罢。” 宏王嘶吼道:“你凭什么让我收手?!” 夏翊清终是站直了身子,语气冰冷地说道:“你若执意动手,那便不是兄弟争吵,而是谋反逼宫!” 夏翊清今晚只穿了件普通的水色长衫,外面披着灰鼠氅衣,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并不算瞩目,就连即墨允那一身素白都比他惹眼,可宏王就是被这样的夏翊清慑住了。 他看向夏翊清的眼神已然变了,此刻他只觉十分不甘,心中又泛起阵阵酸楚————不得不承认,他是嫉妒夏翊清的。 一个九岁才得名的皇子,一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一个异族女人生的儿子,如今就这般立于龙椅旁,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人。可自己从懂事起就装得乖巧听话,要万分努力才能讨得爹爹和嬢嬢的欢心,要懂事地对那个在他看来毫无能力的大哥俯首帖耳。他用了许多年,一点点瓦解了父亲对大哥的宠爱与信任,终于让父亲废了大哥,可他却并未如愿得到太子之位。那时父亲多番明示暗示,异族血统终非正途,他便真的信了,将夏翊清放置一旁,只偶尔敲打。他用尽全力拉下宥王,又不惜对六哥痛下杀手,明明他已无对手,明明一切尽在掌控。可先帝猝然崩逝,用一封遗诏将他多年努力尽数终结。 夏翊清依旧在劝说:“二哥,现在收手尚来得及,皆是手足至亲,为何非要刀剑相向?” 宏王目眦尽裂,吼道:“不必多费口舌,纳命来!” “二哥!”夏翊清无奈喊道。 宏王此刻已彻底失控,他接连按动手中连弩:“诛杀乱臣贼子!”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玄铁鞭凭空出现,将那几支箭打飞。宏王见一击不成,立刻提剑直奔夏翊清而去,两根玄铁鞭一左一右缠住宏王长剑。与此同时,百名黑甲士兵从天而降拦住意欲闯殿的士兵————骁骑卫回来了! 许琛将玄铁鞭收回至腰间,捞起夏翊清飞身上了屋顶:“你怎的不躲?” 夏翊清笑道:“听到你来了,我还躲什么?” “我若是来不及呢?”许琛的面罩掩盖住他原本清亮的音色,却盖不住他语气之中的担忧。 夏翊清伸手将许琛的面罩掀起:“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你……!”许琛看着夏翊清因生病而略显苍白的脸色,便是再也说不出一句狠话,只用力勒住他的腰。 夏翊清强压住自己想拥抱许琛的冲动,静了静心神,道:“我有安排,不会有事的。” 许琛皱了皱眉:“那时你还说不再以身犯险,如今这又是在作甚?” 许琛身上的黑甲直延伸到手背,手掌与手指处又被特质的软皮包裹至手指第二个关节处,只余指尖在外。夏翊清将许琛这一点点露出的指尖握在手中,低声说:“你手好凉。” 许琛心疼兼着无奈,只好报复性地轻挠他手心。 夏翊清嘟囔着说道:“一年多未见,第一句话竟是吼我,大将军真是威风。” 许琛将手探入夏翊清的氅衣之中,掐住那纤细腰枝,道:“一年多未见,便以这般危险场景相迎,四大王真是狠心。” 夏翊清看着许琛,道:“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许琛眼中尽是温柔缱绻,“此间不宜叙话,我们该下去了。” “我要大将军抱我下去。” 许琛笑笑,带着他落回到院中。 只这几句话的工夫,院中士兵已然被伏。 两名骁骑卫用乌霜一左一右押住宏王跪于院内,即墨允靠在廊下柱旁插着手,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此时戚烨走入院中,向寝殿门口躬身长揖:“回禀主上、太后,禁中叛军尽数伏诛。” “戚烨!你骗我!!”宏王声嘶力竭。 戚烨转身道:“那时下官说的是效忠天家。开宇朝时,下官效忠的是先帝,如今太康朝,下官效忠的便是此时在大殿内的天家。从始至终,皆是你会错了我的意。” 许琛站在夏翊清身后,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原来他确实另有安排。 此时太后款步走出,冷眼看向跪于院中的宏王。 宏王喊道:“嬢嬢!我不服!为何要我守皇陵!为何他来辅政!爹爹明明不喜欢他!大哥之后便是我最年长!为何不是我!” 太后声音清冷:“因为衍儿是被你害的。” 宏王立刻收了声。 “你竟真以为昔年之事无人知晓?吾今日便明白告诉你,不仅此刻站在我身后的皇亲知晓,先帝同样知晓。”太后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你今日在带兵进宫之时,可曾有一丝一毫想过你府中的王妃和幼子?你可曾怜顾他们,若今日事败,他们将会如何?你为子不孝,为弟不恭,为兄不仁,为父不慈,国朝天下如何能付与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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