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清直接扑进了许琛的怀里,撒娇般连叫了数声“大将军”,而后用额头抵住许琛,低声说道:“你永远是最特殊的,而且还有一个称呼,谁都抢不走……唔!” 许琛轻轻含住夏翊清的双唇,温柔地将他尚未得及说出口的话吃了进去。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许琛低声问道,“我为何不回应你,你真不知道?” “大将军!”夏翊清已坐于许琛腿上,他感到许琛一团炙热的欲望亟待发泄,便亲吻得更加深入,“我知道你喜欢我这样唤你。” 亲到动情,夏翊清却倏然起身:“快冷静,调息。” 许琛喘息着抬手,竟终究未能说出话来,只略指了下床铺。夏翊清连忙扶着许琛坐到床上,调息过一刻钟,许琛才渐觉恢复,缓缓睁开眼。夏翊清自责说道:“我真不该招惹你。” 许琛轻轻摇头:“是我一见你就忍不住,不怪你。” 夏翊清微微蹙眉:“我虽不能习武,但我好歹习过这些年医理,我知道走火入魔是何模样。你……你回来已近两个月,却总也不见好,真教我担心。” 许琛握住夏翊清的手,道:“我确实去找陵老先生调药了,这新药……药劲有些大,刚才气血翻涌,一时没控制好。” “我就知道!” “没事了。过来说会儿话。”许琛将夏翊清拽入怀中,拥着他靠在床上,道,“木赫一死,扎达兰便失去最后的忌惮,势必要反了。其实你心中清楚,我偷闲两个月已是极限,我知道你们希望我能好好休养,可敌人却盼着我缠绵病榻。对阵之前是没有人会询问对方主将能否提得动刀的。” 夏翊清颔首,这道理他自然明白。 许琛继续说:“玄狼部从草原深处一路打出来,不可能只有这些手段,也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企图。乌珠和诃羯两个小小部落敢屡次三番犯我边境,背后定然有所凭恃,扎达兰若真反,最大可能便是与玄狼部联手,正如当年草原七部联合那样。若真如此,我们必得提前做好准备。” “你已做了准备?”夏翊清问。 “不然我何将纪寒留在草原?”许琛笑笑,接着说道,“只是木赫死得早了些,以防意外,我过几日便会上奏状自请回北疆,到时候四大王不要以权谋私不让我走就行。” 夏翊清:“当然不会!我怎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知道你懂事。”许琛道,“现在朝中没有堪用的主帅,父亲身体尚未好全,他有心无力。而且草原……你明白的,我责无旁贷。只是我想你心中做好准备,此番我离开,怕是要以年为计。” “为何?” “因为只要草原一动,南境必乱。之前并非真刀实枪地将南境打服,而且父亲受伤的消息并未瞒住,这般情况,南凉是不会死心的。先帝曾说过,南蛮小人,最爱趁火打劫,断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我在南境设了个局。去草原只是幌子,到时我会转向南境。” “设局?” 许琛抚过夏翊清的乌发,轻声说道:“既是顽疾,便要下猛药,我定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南境,教南蛮小国再不敢做那趁火打劫之事。” “那……你需要我如何配合你?”夏翊清问。 许琛:“我需要你相信我,然后好好等我回来。” 夏翊清用力颔首,抱住许琛良久不言,不管未来还有多少仗要打,会面临多长时间的分离,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彼此相拥。 然而几年前即墨允就曾说过,越是平静的夜晚,越容易酝酿风暴。
第130章 一百三十 克烈 三月底,经州分院改革完成,选调玄部冶炼匠人百余人充入军作院。兵部提请的兵制改革也在寭王的一路力保之下顺利开展。 四月,北疆传回绿疏,平宁侯自请前往北疆,两府留中不发。平宁侯再上奏请,皆被两府留中。寭王召宰执相询,答称参政方崎坚决不在诏令上落名签印。后首相冯墨儒与次相盛弥以宰执令绕过两府决议,将敕授直送吏部,派往宣告院,却被御史台方崎以御史中丞令追缴敕书。 台谏向来有权追缴敕书,只是多年来未曾行使此权,如今方崎这般行事,便是要做庭议才可。 四月二十日,朝会,紫宸殿内,御史中丞方崎当庭参弹平宁侯许琛犯欺君之罪,众臣哗然。 国朝规定,凡台谏当庭面参,所弹官员需出列应参,做应辩之举。然今日平宁侯并未上朝。 谢承汶出列道:“依制,当庭面参若无实证,则定台谏诬告之罪,是要罢官免职的,方中丞你可想清楚了?” 方崎义正严辞地说道:“下官司职御史台,定然知晓这规矩。” 秦高濂趁火打劫一般出列道:“臣以为,御史台向来持中,既方中丞行此事,必定握有实证。” 夏翊清起身,向御座道:“臣请召平宁侯应对。” 秦高濂道:“不知四大王要请何人去召?若是你身边的中贵人,怕不是要与平宁侯暗通款曲一番?” 太后的声音从帘后传来:“放肆!寭王平章军国重事,行辅政之职,还不得着你刑部员外郎这般置喙,礼仪尊卑稀疏至此,端的是不将先帝遗诏放在眼中。” 秦高濂立刻跪地:“殿下息怒。” “当庭面参,须得当庭对应,这是礼制法度。”太后转顾身边内侍,“去召平宁侯入紫宸殿应对。” 内侍躬身而出。 少顷,内侍通传:“平宁侯应对。” 许琛入殿内恭敬行礼,太后道:“不必入列,今日有御史要当庭面参,需你应对,站在原地即可。” 许琛再度行礼,而后立侍原地。 方崎上前,道:“臣御史中丞方崎,参平宁侯捏造身世,蒙骗先帝与天家,入朝多年行欺君之事。” 此言一出,众臣侧目。 方崎接着说道:“平宁侯实为克烈遗孤。” 许琛神色未变,道:“方中丞空口白牙,便将这遗孤身份安于我身,莫不是太草率了?开宇六年克烈族灭,如今哪里还有克烈?” 方崎辩道:“克烈虽灭,但族人还在,你隐瞒身份便是欲行复族之事!” 许琛冷笑一声,对辩:“医部收归仲渊十余年,衣食住行皆已无差异,通婚日久,更不复蛮族野性。纵使我真为克烈遗孤,以我一人之力又如何召令北疆医部数万民众依附于我?方中丞此言毫无道理。” 方崎似是料到有此一辩,并未见任何慌乱之色,说道:“你并非普通克烈遗孤,而是克烈世子。” 方崎这话激起千层浪。若仲渊手持兵符的元帅真是草原部落的世子,便是说国朝这些年在靠一个草原人守护北疆。更何况当年是大长公主认子,方崎这参的不只是平宁侯一人欺君,更暗示了远国公和大长公主与草原早有勾结。 众臣心中犹疑不决,都以余光望向许琛。 许琛淡然道:“方中丞怕是听多了话本故事,分不清戏剧与现实了。” 方崎见许琛避而不应,言语更加笃定,道:“克烈世子名叫桑昆,生于开宇二年冬月初二,自从平宁侯入京以来,每年冬月初二都会有家宴,此为其一。其二,昔年在蓟城时,曾有人见过年幼的平宁侯,那时周围人皆以‘小桑’称呼于他。且平宁侯府中正房院落悬有‘昆玉’二字,一桑一昆,正暗合了桑昆之名。其三,克烈世子左耳垂有一红色圆痣,平宁侯左耳垂亦有一红色圆痣。” 话到最后,朝臣们看向许琛的眼神已然转变,就连一直坚信许琛的人心中都有了些许犹豫。许琛相貌惹眼,气度不凡,又尚未姻亲,屡立战功后,上至高门贵女,下至教坊女伶,争相求顾,若是能有幸得他看上一眼,同他说上句话,那更是足够说上大半年的。更有那‘男身女相许郎君,红玉耳饰俏元帅’的议论调侃。可此时那左耳红痣却像一枚红色石头,砸入众臣心中,直砸出了许多猜疑的波澜。 许琛听得方崎如此说,只发出一声鄙夷轻笑,道:“无趣。” 方崎侧身看向许琛,逼问:“平宁侯可是无言以对了?” 许琛轻抖公服大袖,向御座躬身行礼,道:“臣的身世如何当年户部与宗正寺皆已查实。若今日紫宸殿不议军事,还请容臣告退,臣伤病未愈,无力与人在此磨牙争辩。” 夏翊清却道:“平宁侯留步,此事既然已起,你总得留下个说法才是。你虽为武将,却也是司职三衙的朝臣,面参对辩,需分说清楚。” 这番言论更教人无法看懂,世人都知寭王与平宁侯同窗数年,堪为挚友,可如今见他神色震惊,言语态度犀利,全无往日温和,竟是隐隐动了怒。 许琛轻叹一声,说道:“就算我今日留下些说法又能如何?方中丞已在所有人心中埋下了怀疑,我说与不说还有何意义?这世间许多事情都能得证,唯独少失考妣的孤儿身世最难分辨,我于世间已无血缘父母,即便要行滴血之事,也无处可寻我血亲。方中丞年过六旬,如今以自己御史中丞之名,半生为官清誉做赌,只为证明我是桑昆。既如此,我便认了罢,成全方中丞一生清名。我认下后还请四大王看在昔年同窗之谊,给我留个全尸。” 至此,朝堂官员终是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谢承汶出列道:“平宁侯莫要胡说,你可知方中丞参的是你欺君之罪?” 许琛道:“今日方中丞既开了这口,那不是他欺君便是我欺君。御史台从不行诬告之举,台官面参,若详查未果,便是台官失职。方中丞今日这般行径,是拿御史台的名声在威胁于我。他若欺君,御史台多年清名不再。而我无父无母,大主和远国公与我并非血亲,若真是欺君之罪,无非是我一人之过,牵连不到旁人。御史台向来持身中正绝不偏私,是仲渊法度公允象征,而我不过是个行伍丘八,因我一人搅得朝堂公允无存,我便是国朝罪人。如此这番,我岂敢不认?” 谢承汶是极聪明之人,立时抓住话关键,追问道:“平宁侯的意思是方中丞指证有误?” 许琛叹道:“误与不误,皆在一念之间。” 太后冷声道:“平宁侯,收收你的小孩子脾气,朝堂之上,不可妄言。” 许琛拜道:“请陛下与殿下明鉴,臣未曾行任何欺君之事。” 太后:“你既未做过,便不该胡乱认下。刚才方崎提出三点质疑,你需得一一辩过。” “臣遵旨。” 太后又道:“应辩时长,平宁侯伤病未愈,赐大座。” “谢殿下。” 有两名内侍搬来与寭王一侧相同的官帽椅置于许琛身后,这便是太后口中的“大座”。紫宸殿和垂拱殿中,惯常只赐坐,便是坐于小凳;夏翊清得了“坐而论政”的恩赏,方能于紫宸殿中坐在有靠背的官帽椅上。虽然依礼不能靠坐,但官帽椅比圆凳要宽敞舒适许多,历来只有恩待老臣重臣才赐大座,太后让许琛应对,却又赐了他大座,这番信任倒着实教人安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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