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竟显得有些激动:“你……你刚才是说你还没活够吗?我没听错?!” “你没听错。”许箐笑道,“你别闹啊!怎的岁数越大眼窝越浅呢!” 晟王拉过许箐的手说:“我替你担惊受怕了二十多年,你一直说得过且过活在当下。现在我……我终于从你嘴里听到了以后。” 许箐站起身来环住晟王:“我们会有很长的以后,到时候你别嫌我烦就行。” 次日,夏翊清醒来后坐在床上发愣,安成递来一碗解酒汤,说:“这是晟王留的,说是一早去请陵老先生开的。” 夏翊清木然接过那解酒汤,问安成道:“我昨晚怎么了?” 安成:“主子跟晟王和许家四叔喝了几杯酒,然后就睡了。” “那我怎的睡在侯府了?” 安成:“主子说不让我们伺候,晟王再来找臣时,主子就已经在许侯这里了,晟王没让叫,说就让主子睡这儿。” 夏翊清努力地回想,却只记得小叔说酒要好好品。 安成提醒道:“主子,今儿正旦朝会,可不能失了礼数。大主说公府备了早点,让主子用过后再去点卯。” 夏翊清回过神来,连忙喝完解酒汤,被安成伺候着往公府去了。 大长公主看到夏翊清,连忙招呼道:“你定是被季亭灌了酒。快来吃些果子,莫要空着肚子去朝会。” 夏翊清坐到桌前:“姑母,我昨儿睡在了知白的屋里……” 大长公主摆手:“无妨,他不在,侯府也是空着。如今没人盯着你了,放松些罢。” “多谢姑母。” “五哥说季亭请你喝酒,我就知道你定然得醉。”大长公主回忆道,“季亭那酒是真烈,我当年一杯就开始晕,三杯后就毫无记忆了。” 夏翊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大长公主压低了声音,“反正在我府里你就是喝多了去爬树也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爬树?” “有一年除夕,琛儿喝完那酒后就上了树,竟说自己原就是长在树上的,不肯下来。最后我亲自出手给他拎回寝室,归平和平留一起将他按在床上,足折腾了半宿才踏实。” 夏翊清直笑出了声。 大长公主笑着说:“他到现在都不承认,但从那之后就再没喝过那酒。他定是想起来了,嘴硬罢了。” 夏翊清终究没忍住,趴在桌上直笑到噙出泪来,他心里想着:以后若有机会,定要亲自见识一番。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 请罪 =太康元年正月二十,朝会,太后与天家共御垂拱殿。 寭王站在下方率众臣行礼,开始议事。这一日朝堂上最大的事情是围绕着平宁侯展开的。年前在宣政处,夏翊清以战事吃紧的由头将平宁侯擅离职守之事暂且压住,但御史台不会罢休,如今战事告停,自然要清算功过。 百官各抒己见,辩得个热火朝天,争得个面红耳赤。少顷,太后发话:“国朝孝治,远国公病重,平宁侯已尽忠于国,如今该尽孝于父了。既边境暂时无忧,便召回侍疾。” 太后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没说赏罚,没说国事,只提了家事。 散朝后,太后和寭王一起送天家回福宁殿。 太后道:“方崎对知白有敌意。” “儿知道。”夏翊清说,“只是暂时还未想通缘由。” 太后缓缓说了三个字:“削兵权。” “嬢嬢的意思是……?” 太后轻叹一声,道:“许家掌握兵权太久,早已有人看不过眼。先帝是叔亭的舅兄,有这层关系在,之前总还弹压得住。可如今先帝已去,天家同叔亭是姑侄,同知白更是只有名义上的表亲,关系已远了不少,他们不想再让许家拿着兵权。兵权该是在皇家人手中传承,不该一直握在许家人手中。” 夏翊清无奈笑笑:“嬢嬢又何必说这般冠冕堂皇的话?我自是知道的,若是许家旁人也便罢了,他们是不想让知白掌兵。在他们眼中,知白是所谓的‘寭王党’,他们是怕我要造反。” “你啊……心里都明白。”太后语带疼惜,“但是有时你必得装傻,得放任他们对你制衡,万事过犹不及。现在天家还小,可他总会有长大懂事的那一日,事情做绝了,你也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夏翊清:“嬢嬢放心,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他们这般按捺不住,北疆还未彻底安稳,竟急着要把人叫回来。” “回来也好,”太后微微叹气,“知白去年一整年在京中就待了月余,他也该歇歇了。去年这接二连三的战事虽然疲累,但也管用。南境和西域不会再妄动,北疆驻军暂时还守得住,若有事再让他去也是来得及的。” “是。儿明白。”夏翊清压低了声音,“大哥的奏疏嬢嬢可看过了?” 太后颔首:“我回了他,暂时不让他去皇陵。京中已给他置办了府邸,若想回便回来。皇陵去不得,卓儿还在那边。” 夏翊清:“先帝当年的旨意是无召不得入京。若是如今让他回京,还得嬢嬢的懿旨才行。” 太后略想了想,道:“长纾如今已唤你做爹爹,衍儿心中定然不好受,还是算了,让他在经州好好安养,待他再有了孩子再进京也不迟,你让经州那边多关照些。” 夏翊清恭敬应声。 月底,平宁侯奉诏回京,一封言辞恳切的请罪奏疏递到了两府,随着奏疏一起交回的还有兵符帅印。平宁侯称,义父卧病,自己在阵前亦旧伤复发,实在力有不逮,恐误了大事,特交回帅印。 宣政处。 夏翊清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道奏疏,道:“这奏疏两府已然阅过,可有何论定?” 冯墨儒说:“平宁侯此次平三线战乱,功不可没。若此时收回帅印,恐寒了将士们的心,倒不如暂且留中不发。” 方崎反驳道:“下官以为,平宁侯这是居功自傲来要挟朝廷。既然平宁侯已交还帅印,不如就顺了他的意思,收……” “要挟?”冯墨儒看向方崎,“方中丞,平宁侯这奏疏你也看过,他何曾有一个字求赏?方中丞认为平宁侯要挟了什么?” “平宁侯回朝后尚未论及功过就交回兵符帅印,这便是要挟。昔年远国公回朝之后以辞官……”方崎顿了顿,终究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议事便是议事,方中丞可莫要失了分寸。袁徵道,“平宁侯这一年来,退南境联军,守西域安稳,又接连收回北疆边塞数城,这般奔波劳苦,你竟还要论及功过?” 夏翊清却道:“袁学士此话有失偏颇。平宁侯前往南境和北疆确实有旨,但他往西域阵前却并非两府决断。当时南境已平,西境堪忧,他前去驰援于情于理都无错,但于法有失。有功当赏,有错自然也该罚,否则便是无视国法纲纪。” 方崎见寭王难得如此表态,立刻说道:“大王说得极是。如今平宁侯是平了三境战事不假,但若不将他错处昭示于众,便是给以后领兵的主帅都立了前例,只要能打赢仗,便是不会受罚。这岂不是教他们挟军功自傲?这万万不可。” 夏翊清面色未变,只平静说道:“此事关乎国朝三品侯爵,马虎不得,须得同太后商议,暂且先留置此处。工部唐尚书留步,诸位相公先回两府去。” 众臣行礼退出。 半个时辰之后,工部尚书唐存自宣政处出来,迎面碰上许琛,便拱手道:“平宁侯。” 许琛回礼,道:“唐参政这般眉头紧锁,可是庶务烦忧?” 唐存犹豫片刻,终是说道:“原也不是要紧事,今儿既见了许侯,下官便冒昧相询。” “唐参政请。” “下官知许侯同四大王有同窗之谊,该是有所了解。”唐存道,“只是……下官有时不太明白四大王。” 许琛知道事关政务,唐存该是不方便开口,但这所谓的“不明白”,倒是很好理解。他笑了笑,道:“四大王向来直言,唐参政倒是不必去揣度他的意思。他不善做弦外音,亦不做春秋笔法。唐参政所听之言,便是四大王所想之事。” “还请许侯明示。” 许琛道:“我是武将,便只带兵。唐参政统领工部,便只管好工部。专心政务为上,不必揣测四大王心意。” 少顷,唐存眉间愁容散去,对许琛拱手道:“多谢许侯解惑。” 许琛虚扶一下,说:“唐参政客气。” 唐存离开后,许琛走进宣政处,斜斜地靠在屋内的梁柱旁,语带笑意地说:“四大王可要下官行礼?” 夏翊清立刻起身,快步走到许琛身前,将他揽入怀中。 许琛低声说:“在宣政处,好歹注意些。” 夏翊清并未挪开,只嘟囔着说:“竟不来见我……” “得先去福宁殿拜见天家才是。”因着夏翊清带着幞头,许琛便将手挪到他后颈,轻轻捏住,道,“礼不可废,我可不能给你惹麻烦。” “你就算是不进宫来,也不会有麻烦。”夏翊清抵在许琛胸前,“你这次可有受伤?” “没有,新制的黑甲很坚硬。” “可南凉的盔甲并不坚硬。”夏翊清将手滑落至许琛腰间,稍用力一勒,“你可伤了两次腰了。” 许琛无奈:“不知这俩小祖宗向着谁了。” “我去公主府看过大姐和长缃。” “果然是归平。”许琛安慰道,“不过现在已全好了,你不用担心。” 二人又略说了几句,便有内侍送来奏疏,许琛也知夏翊清如今重担在身,早已不似以前那般自在,便先独自回府去了。 是夜,夏翊清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许琛寝室,并未惊动旁人。许琛大概是累极,虽屋里点着灯,却已然落下帷帐歇息了。 夏翊清悄悄坐到床边,手刚探到许琛衣领处,就听许琛说道:“我真没受伤。” “又装睡!”夏翊清松了手。 许琛似乎刚刚真的睡着了,声音不似白天那般清亮,带了些鼻音,却意外地让夏翊清觉得安心。他伸手拉过夏翊清,说:“知道你今晚要来,没敢睡实。” “今儿事多,我来晚了些,抱歉。” 许琛却道:“不必道歉,你现在更加身不由己,我自然懂的。” “多长时间没卸甲了?你这腰背紧得像铁板似的,我帮你松一松。”夏翊清教许琛轻轻翻过身,将已搓热的手掌覆在他后颈。未料许琛全身骤然紧绷,夏翊清连忙松手,待缓了缓,才说:“竟是这般机警了,可是已磨炼成了本能?” 许琛道:“枕戈待旦一年多,如今还不太适应。” 夏翊清手上的力气逐渐加重,语气却依旧轻缓:“若是疼了不必忍着。” “不疼。”为了方便说话,许琛侧过头来,道,“今儿我在宣政处外碰到了唐存,我看他眉头紧锁,就劝了他几句,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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