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社是民间传统,在每年的九月十五举办,为的是庆祝丰收,人人都要上街上去。 这天,四更左右,李家的人就起了。 赶早要去占个好摊位,便不在家吃饭了。 李青山扛着一麻袋的石榴,手里拎着活蹦乱跳很不老实的野鸡。丛春花、柳鱼和关老太太各背着一些毛栗子和山核桃,一家人出发去县城。 凡是逢着重大节日,集市上出摊都是免除摊租的。今日也再无草市和其他集市之分,城内和城外都可随意出摊。 李青山挑了五显庙外的一条街,每年这里人都很多。 丛春花和柳鱼把东西都摆上,李青山去买了包子回来。不比南江府的笼包小巧精致,青州府的包子个大顶饿,柳鱼只吃了一个便吃不下了。 天渐渐亮了,路上的行人开始增多。 柳鱼也将自己绣的四条绢帕、四条棉帕和两个荷包摆了上来。寻常摆摊的,其实都要比铺子里卖的便宜许多。但秋社节日,要价也能贵上一些。 柳鱼定的是绢帕三十五文、棉帕二十文、荷包三十五文,稍稍贵些,也有还价的余地。 街上不断开始有杂耍艺人、伶人、说书人涌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 也有人开始光顾他们的摊位。 “这石榴怎么卖?” 李青山道:“三文一个。” 有从家里带来的炸开的石榴摆在一旁供人品尝。 酸酸甜甜的,汁多味美,买上一个捧在手里一边逛街一边吃倒是不错的。 石榴成为最先开张的,也带的其他东西渐渐有人问价,独柳鱼的帕子无人问津。 李青山安慰他道:“早上出门的多是男客,等一会儿日头高了,女子和小哥儿出门的多了就好了。” 柳鱼点点头。 也果真如同李青山所说,暖和了一点后,结伴上街的女子和小哥儿多了起来。 他们三五个人围着柳鱼的绣品讨论着,“这花样真好看!” 孤傲的红梅、娇嫩的粉色海棠、高雅的君子兰、艳丽的杜鹃花。 “还有香气!” 只四条绢帕实在不够分,晚下手的遗憾自己没抢到。 未成婚的女子和小哥儿不大会讲价,柳鱼让了两文利后,便都跟着头一个付钱的掏钱了。 成婚的妇人和小哥儿更爱实用且便宜的棉帕,自绣品摊子上开始围了人后,不多大会儿功夫,便都卖光了。 柳鱼的钱袋子鼓鼓囊囊的,都交给李青山装着。 日头渐高,来了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主,将剩下的毛栗子都收了市,那只野鸡也成了别人家的午餐。 李青山一家人今日得了不少银钱,也过节去。
第17章 街上人颇多,李青山护着柳鱼,丛春花护着关老太太往前走。起的早,又赶路摆摊这么久,街上还这样挤,一家人实在没心思逛,最终决定买些东西直接回家去。 秋社,农户们都卖了粮食,腰包鼓,割肉的也多。 肉摊子上围的都是人,十分火爆。李青山挤进去割了两斤肉,心想他早晚也要有这样一个肉摊子。 割了肉,丛春花和关老太太在原地等着,李青山又陪着柳鱼去上次的布铺裁布。 掌柜的一看到柳鱼就让徒弟招呼着客人,自己过来招呼柳鱼,“小哥儿可是又有帕子要卖?” 上次那两条棉帕卖出去后,之后还不断有人来问还有没有货,可惜他上次没问小哥儿的住处,上哪儿找人去!这两天就一直盼着小哥儿能再上门,还真叫他盼来了! 柳鱼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家里今日出摊卖些山货,帕子我便也卖出去了。” 掌柜的闻言颇感遗憾,但也能理解,毕竟今日不同寻常,他又问:“那之后?” 柳鱼道:“若是掌柜还收,自然是要卖到这里的。” 卖给布铺虽然价格会压的低一些,但稳定,自己也不用愁销路。 布铺掌柜闻言果然很高兴,主动给柳鱼报了价,绢帕二十三文,棉帕十三文一条。不过自然,一个月只能收绢帕十五条,棉帕十条。 毕竟,客流就那么大。 柳鱼明白,又问荷包的事情,被李青山拦住了,“那些就够做的了。” “我一日能绣一条半。”若是没什么类似舂米那样耗时的活计,绣上两条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青山温柔道:“这个时节天还没太冷,若过上一段时日,怕是手都不敢从袖子里拿出来了。” 他又道:“家中近来是缺银钱,但也还没到缺吃喝的地步,你不用那么辛苦,嗯?” 是商量的语气,柳鱼看着他抿嘴笑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裁了布又买了绣线,出了布铺后,柳鱼跟李青山说:“我还想买些糖。” 这还是夫郎第一次开口跟他说想买什么呢,李青山非常高兴,牵着柳鱼的手,道:“走!” …… 回到家,除了李青山外,其他三人都累的不轻。 中途已在城外的面条摊子上,吃了些面,现在也不怎么饿。就是一路尘土飞扬又赶路流汗,觉得身上脏兮兮的。 李青山打水烧锅,先给柳鱼三人温些洗澡水。 “在家呢?” 农户人家,在家一般是不栓大门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条缝,柳鱼吓了一跳,看清后才发现是李青山的二舅舅。 柳鱼迎上去叫人,又喊丛春花和李青山出来。 婚后第三日的时候,柳鱼有跟着李青山一块去外家,因此丛大舅和丛二舅他都认得。 丛春花和李青山把人迎进来,才发现两人一人各带了一麻袋谷子。 “哥,你们这是干什么?”丛春花道。 丛家两个舅舅已经分家了,但丛大舅是长兄,也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家里今年收成不错,收下吧。” 丛春花道:“家里有粮,够吃的,青山也日日出去做工,真不用。” 李青山帮丛大舅点上旱烟,丛大舅拿着烟杆子在地上磕了下,又吸了一口道:“你家那点儿粮哪够吃的。” 一家四口人呢,就十亩地,除了粮食以外,其他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里不也得用粮食换钱去买。 丛春花去灶房里倒糖水,偷偷抹了把眼泪。 柳鱼看得心酸酸的。 丛春花要留丛大舅和丛二舅吃饭,两个舅舅不肯留,本来挑着今天过节来,就是怕丛春花不肯收想偷偷搁下粮食就走的。 实在没办法,丛春花把割的那两斤肉一分为二给了丛大舅和丛二舅。 两人拗不过她,收下了。 临出门的时候,丛二舅试探着说:“小妹,你还生你嫂子气吗?” 几个月前,李青山的外祖母见李青山都十九了还没说亲事,提了一嘴丛二舅家的意哥儿年纪也到了,丛二舅的媳妇王氏这就吓得不行了。火速给意哥儿相看了人家不说,还想把她娘家已经是寡夫郎还带个儿子的侄子说给李青山。 丛春花当场就跟她吵了起来,回来就到处物色漂亮小媳妇儿逼着李青山成亲。 李青山成亲后,丛春花也憋着气,柳鱼上外家拜访那日,她都没跟着去。 李青山并不知其中的因果,只当他娘又和二舅母拌嘴了,二舅都发话了,他赶紧说和,“二舅,你还不知道我娘吗?跟二舅母都不知道吵多少回了,下次见面不一样说话。” 可这次不一样,丛二舅都没脸说。 丛春花道:“等意哥儿成亲,我这个当姑母的一定会去送嫁。” 丛二舅这下笑了,可算是放心了。 送走丛大舅和丛二舅后,李青山好奇地问:“娘,你跟二舅母到底为什么吵架?” 二舅母这个人吧,说白了就是有些嘴坏爱占小便宜,但算不上什么大恶人。他娘以前也就看不惯二舅母总是嘴碎,还总是占性格极好的大舅母便宜,才跟她吵两句。但一家人,彼此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前头刚吵完后头两人又能一块干活,几乎是没有隔夜仇的。 但这次,他娘生气的时间好像格外的久一些,连二舅都出面说和了。 没想到,丛春花只说了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就回屋了。 李青山:“……” 他都娶夫郎了! 柳鱼没忍住,嘴角微翘了下。 被李青山逮了个正着,“你比我还小!” 柳鱼斜瞪了他一眼,去灶房烧水了。 …… 洗过澡后,好像更乏了些,柳鱼昏昏欲睡的。 但头发还没干,只能坐在廊下晒头发。 这会儿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是最舒服的,暖洋洋的。 李青山洗澡出来便瞧见柳鱼正托着腮眯着眼仰头晒着太阳,跟只小狐狸似的。 李青山失笑,紧紧挨着柳鱼坐下,伸手戳了戳他。 柳鱼睁开眼看他,可等了好一会儿,李青山都不说话只腆着一张笑脸看他。 柳鱼有些气闷,转过头又闭上了眼。 李青山这才拍着自己的肩膀说话,“要困,靠着我睡会儿吧。” 娘和奶奶可都还在院子里呢,柳鱼可做不上来,移动着身子稍挪远了一点。 李青山追上来,强硬的把人揽在了怀里,叫柳鱼的头靠在了他肩上,“靠一下跟一直靠着也没什么区别。” 柳鱼瞪了他一眼,光天化日当着长辈的面这样,他脸实在烧得慌,柳鱼自欺欺人的闭上了眼。 李青山刮了刮他小脸蛋,“这就对了。” 柳鱼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拧了他一下。 李青山美得不成,给柳鱼理了理头发叫他安心睡。 他的胸膛,温热、宽阔、有力,靠着是很舒服的,柳鱼沉沉睡去。 等李青山摸着他的头发已半干时,抱着人回了屋。 炕床就在窗户边上,今个儿阳光足,床褥上摸起来都温温的,一点也不凉。李青山把人放下,盖上被子后出去。 自上次得了夫郎亲手做的荷包后,李青山便一直觉得自己送的发带心意还不够,琢磨着亲手刻个簪子送给夫郎。 但思来想去了好几日也没决定好做个什么样式的,今天才拿定了主意。 他要雕个小狐狸样式的。 柳鱼醒来时,外头天已蒙蒙黑了,也过分凄冷。 柳鱼一个人呆坐在床上愣了会神,便觉窗户吱呦呦的响。他转过头,正对上李青山的一张笑脸。 “你再不醒,我真要把你闹醒了!” 柳鱼笑了下,李青山已推开门进了屋来,把架子上的小薄袄拿给他,“快起,就等你了,起来吃饺子!” 柳鱼穿袄,李青山掀开被子,把他的腿抱下来帮他穿鞋子。 “怎么突然吃饺子?”他问完了又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傻,好像青州府的人过节总是要吃上一碟热腾腾的饺子。 李青山站起身,轻刮了一些他鼻子,又把他拉起来,“肉被舅舅带走了,这是我去大庄家死皮赖脸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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