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沉便依言抬起头,眼眶倏然一红。 曹絮一呆,低声喃喃:“薛郎” 她倒退两步,震惊得无以复加,薛郎……她的薛郎扮作女子进宫了! · · “你将薛寂送入宫中,”朔望跟在岑闲身后,笑着问,“不怕他男儿身被人发现么?” 岑闲声音仍旧如山涧般清淡:“不怕,曹皇后会保他。” “人心难测,”朔望皱眉道,“若他们伉俪深情不假,但是一扭头把你供出去怎么办?” 院子里面江浸月正爬树要把那小黑猫从树上弄下来,闻言大笑道:“朔望啊!你也太小看岑闲了,他怎么会让人脱出他的掌控呢?” 他不怕摔断腿似地从树上蹦下来,道:“岑闲可是把锦衣卫新配的毒下在了薛寂身上,而解药只有我有,再加上他身边的侍女太监一水溜锦衣卫,他若敢把岑闲供出去,死得会比五马分尸还惨。” 朔望皱着的眉头终于展开了,而后一股心悸之感漫上来,他捏紧拳头,有些紧张地往岑闲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岑闲没有注意,他松了一口气,拎上岑闲新给他打的一把横刀,翻着墙出去了。 半空中回荡着他的声音:“买糖去了。” 岑闲失笑,觉着朔望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不过也由着他去了。 江浸月眉头一拧,暗道不好。 朔望出了岑府,往城东那边过去了,城东这边人少,他坐在河岸旁边,四肢百骸如同遭了啃食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他指尖颤抖,冷汗连连,伸手去拿刀,居然拿不起来了,刀柄只往上抬了一点,而后整把刀「锵啷」一声坠落在地。 衣襟里面有小瓷瓶,里面装着江浸月塞给他的药,朔望把瓷瓶掏出来,颤颤巍巍倒了三粒,闷头吃了。 此药药效很快,据江浸月说是岑闲以前常吃的,吞下去不久,他便觉得在经脉中暴走的血渐渐安静了下来。 前面河水缓缓流淌,朔望等着微风将他额角的冷汗吹干。 他干坐在河边许久,终于起身去到不远处的铺子买了一袋糖。 朔望拆了一颗尝尝,算不得上太甜,岑闲应当会喜欢。 正当时,身后一阵劲风传来,他一愣,刚刚吃了药的身子反应不及,硬生生挨了一掌,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手上横刀刷啦一声,却在见到是谁时一顿。 把那一头杂毛和络腮胡休整干净的骆二胡笑眯眯看着他:“小友,好久不见啊!” “骆叔。” 朔望还记得这老乞丐,把被拍了一掌血气乱涌而漫上喉咙的血给咽下去,而后看见这老不正经朝他伸出手。 朔望迷瞪了一会儿,刚毒发脑子有些不好使,以为骆二胡又缺钱了,就伸手从衣襟里面掏银子。 他自小就这样,对认识的人极好,当了江湖杀手也拗不过来身上那爱管闲事的习惯。 即便是萍水相逢的交情,他也愿意相帮。 谁料骆二胡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把他那碍事的护腕给去掉了,两指摁在他的脉搏处。 朔望一怔,立刻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结果因着刚才毒发现在还脱着力,没两招就被深藏不露武功极高的糟老头子一把给摁在了地上。 朔望:“……” 这些日子真是忒倒霉了,做什么都不顺,改明儿得去寺里拜拜。 他听天由命瘫在地上,由着骆二胡一边啃他的糖一边摁着他的脉。 骆二胡挠挠自己的胡须,皱着眉头道:“小友,跟我走吧,我尽力保你一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困兽(四) “骆叔想带我去哪?”朔望眉眼间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笑起来极其俊美疏朗, 跟天上红日,灼灼桃花似的,分外惹人。 “跟我去找个朋友, 他这会儿兴许在百越,”骆二胡道,“找到他, 你或许有救。” 朔望站起身,把那袋糖捡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而后道:“骆叔有几成把握?” “两三成吧,”骆二胡道,“但你若不去, 不出三年你就要没命。” 两三成的把握不高,朔望垂眸想了一会儿,轻轻叹口气, 有些可惜道:“太少了……百越那么远,又有十万大山阻隔, 我从上京去百越,以我现在的身体,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我没命走到那里。” 骆二胡沉默了一会儿,这小子说得不差,他是换了血染上的共生蛊遗毒,三天两头就会来一阵毒发,他走不到百越之地那边。 他抓耳挠腮想了想一会儿, 又道:“或许也不用去百越之地。” “你的毒是换来的,”骆二胡正色道,“换走就行。” 但说完骆二胡又愁了起来,这哪有人能和朔望换血?面前的青年内力深厚,武功高强,想找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人来换血,难上加难。 即便找到了,那人也不见得愿意换。 骆二胡暴躁道:“你真是……上哪惹了这劳什子的共生蛊毒?谁逼你换的!我去揍他一顿!” “没人逼我,”朔望道,“是我自己愿意,他是我的心上人,我做不到看着他死。” 骆二胡:“……” 原来是为情所伤。 这下骆二胡无话可说了,毕竟对情之一字,他未必能看得比面前这青年更开,更高明。 糟老头子叹了口气:“若是我夫人在就好了,她对此毒颇有研究,应是能救你。” “可是十年前……江南荒灾,又带起瘟疫,她救人心切染上疫病,就去了。” “小友啊,不然你还是跟我去百越吧,总有一线生机。”骆二胡叹道。 “我不能去,我在上京还有要做的事。”朔望说。 骆二胡横眉竖眼:“比你的命还重要?!” “嗯,”朔望顿了一下,“比命重要。” 为魏以诚沉冤昭雪,同岑闲一起守着看似平静实则风雨飘摇的大魏,在他看来的确比一条命要重要得多。 他舍不得把所有的担子都撂下,让岑闲一个人扛着。 骆二胡一脸郁卒,看着朔望眼眸中闪着的光,知道自己劝不动这小友了。 朔望宽慰这糟老头子道:“没事的骆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能活多久算多久,活两三年也是活,我也不惜这条……”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声音在触到面前人时「嘎嘣」一下断了个干净。 嘴里的那个「命」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堪堪含在舌尖,灼烧般烫起来。 面上本来就不多的血色更是一瞬间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几步之遥的地方,岑闲广袖青衣,扣着灰白色的鹤氅,如青松翠竹般站着,暮春的风拂过他乌黑的发丝,扫过他通红的眼尾。 在他身后江浸月鬼鬼祟祟,一脸「我要死了」的表情,恨不得直接跳河里死遁。 而此时此刻朔望脑子里只剩一个念想——他娘的完蛋了!! 他十分慌张地退了两步,目光慌乱不知道要放到哪里,他正想拽身边的骆二胡为他解释两句,结果一偏头,见那糟老头子已经爬上了墙,只给他留了个仓皇的背影。 朔望:“……” 岑闲进了一步,向来平和,淡然甚至夹霜带雪的人声音颤抖,带着难以言喻的尖锐,像一把被折断的剑。 也向被烈火融化的冰。 “中毒?”他微微偏着头,发丝垂下来,一字一顿,步步紧逼,“换血?” “阿……阿岑……”朔望磕巴了两下,索命门天不怕地不怕的第一杀手此刻笨嘴拙舌,“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岑闲忽然笑了起来,声音温柔,“让你再骗我吗?” “我若不是见你太久未回,出来找你,”岑闲声低调和,语气越发和善,“你是不是想要骗我一辈子?” 朔望喉结滚动,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骗我,江浸月也骗我,”他眼底猩红,胸口起伏,声音终于忍不住尖锐了些,“我用得着你救么?!” 他甚至舍不得疾言厉色吼一声朔望。 岑闲说完扣住了朔望的清瘦的腕骨,不顾朔望的反抗将碍事的袖子往下一扒拉,露出腕上深刻的伤痕,同他手上那道疤一模一样,是用江浸月那把刀划出来的。 岑闲垂眸看了两道伤口一眼,道:“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朔望……朔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指挥使大人步步紧逼,朔望反驳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塞了回去,被捉着手上罪证也没有力气挣脱。 只能轻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只是想要你好,而且没事的……” 朔望故作轻松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岑闲盯着他,眼尾边上缀着的红色小痣像一滴血泪。 二人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 翻涌的血气又漫上来,朔望忍不住捂住了嘴,但是血还是顺着他的指缝淌下来,止不住地滴落在地上。 岑闲的神情空白了一瞬,紧接着方寸大乱。 他惶急地伸出手,刚碰到朔望的肩膀,后者就咳嗽了几声,呛出一口血来,重重跪在了地上。 · · 夜明星稀,风声掠过。 朔望闷咳了几声,把自己咳醒了,而后觉得自己的手似乎被人虚虚握着。 他转头看过去,见是岑闲坐在他的床头。 指挥使大人眼尾发红,神情发冷,一言不发地干坐着,从窗口渡进来的月光披洒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结了一层月霜,整个人像是半夜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朔望动了一动,然后脑袋发昏,被岑闲结结实实摁住了肩膀。 “别动,江浸月刚给你扎完针。” 朔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长短不一的针——江浸月那货把他扎成了一个刺猬。 朔望:“……” 他闭上眼睛,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倒霉得惊天动地,就感觉唇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很软。 带着一股清苦的药香。 他倏地睁大眼睛,然后就被岑闲撬开了齿关。 浅尝辄止,循序渐进。 岑闲仗着他动弹不得,强硬又温和地吻了他。 而后朔望被岑闲盖住了眼睛,一片漆黑里面,朔望感觉有温热的水珠掉在了他的脸上。朔望心一慌,呼吸停了一瞬。 岑闲哭了。 这个念头让朔望不知所措。 岑闲怎么会哭呢,当年出逃……受刑,再到重新遇见,即便是毒发到难以忍受,朔望都没有看见或者听到别人说,岑闲会掉眼泪。 朔望身体僵硬,他想移开岑闲的手,但是扎针让他根本动弹不得,眼前一片的漆黑让他心里发慌,可岑闲捂得太严实了,连一丝光都不透进来。 岑闲不让朔望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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