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柳眉微微皱起,有些为难,她觉得曹庸现今是她的倚仗,想帮着曹庸一些,但左右找不到人出头,最后只好把目光放到了梅奕臣身上。 “梅卿,你觉得如何。” 梅奕臣下巴的胡须动了动,抬起眼时看见前面的岑闲微微回头,将半分余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大年初一那一天他与岑闲在梅林中对话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青年绮丽如梅的面容映上覆雪带来的天光,沉静地对他说:“我会证明给您看的。” 梅奕臣有时觉得岑闲做事的风格实在像当年的魏以诚,温和又锐利,能不择手段地做一些事情,却又在一些认定的事上面怎么也不愿意妥协。 当年魏以诚私藏甲胄意图谋反一案,梅奕臣是不信的,他不相信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奈何铁证如山,由不得他不信。 但此刻梅奕臣决定赌一把。 他不愿相信自己的学生会是佞臣。 他希望岑闲真的能查出些什么东西。 须发皆白的老人最终站在了锋芒毕露的指挥使前面,道:“依礼可行。” 太后的表情差点崩了,但最后还是靠着好涵养维持住了,她深吸一口气,道:“那便准了。” 魏琛顺杆上爬行了大礼叩谢隆恩,岑闲笑了笑,敷衍地一顿首,道:“谢过太后娘娘。” 太后额角青筋直跳。 一场朝会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 岑闲没着急离宫,而是往宫内走,内宫这边朝臣一般不得随意进入,但岑闲不是一般的朝臣,他若是想进,也没人敢拦他。 小皇帝蹦蹦跳跳跑过来找岑闲,一到岑闲旁边就拽住了岑闲的袖子,晃了好几下,叫道:“岑大人今天是来陪我玩的吗?” 岑闲不擅长哄小孩子,闻言轻声「嗯」了一声。带着小皇帝往内宫那边走去。 “太后娘娘呢?”岑闲问。 “去照姑木啦——”小皇帝咬着袖子砸吧嘴,“木后特别喜欢姑木。” 岑闲把袖子从小皇帝的嘴里抽出来,状似不经意问:“皇后喜欢陛下吗?” “她不喜欢,”小皇帝很郁闷的样子,“她都不陪朕玩,朕想同她放风筝,捉迷藏,她都不愿意。” 曹絮有孕,自然是不会和小皇帝玩这些东西,岑闲沉吟一会儿,笑着问:“那陛下喜欢皇后吗?” “不喜欢!”小皇帝斩钉截铁道,“她不和朕玩,也不同朕说话!” “她只同姑母和母后说话,”小皇帝瘪着嘴,很是不开心,“比姑母旁边的哥哥话还少。” 姑母旁边的哥哥? 岑闲长眉往上一挑,想起那日在昭罪寺底下和长公主对峙时,那个站在长公主身边的青年。 长身玉立,姿容俊美,但脸上几乎没有表情,眸子一动不动的,目光只落在长公主身上,手里的伞也随着长公主走,也不管那大雨会飘到自己身上。 岑闲眼皮一垂:“那哥哥长得好看吗?” “好看!”小皇帝拍着手道,“但是没有岑大人好看。” 岑闲听到这话禁不住笑了,心下已经有了定论。 他蹲下身问小皇帝:“既然陛下不喜欢皇后,臣帮陛下再找一位怎么样?” 小皇帝乐呵呵道:“好啊。”说完目光一凝,看向岑闲那洁白如玉的脖颈,好奇道:“岑大人是被蚊子咬了吗?怎么脖子这里红了一块。” 岑闲:“……” 英明神武风流倜傥刚才还在想着要怎么算计人的指挥使大人轻咳一声,而后面不改色道:“是被狼崽子啃了一口。” 小皇帝严肃道:“狼崽子怎么这样对岑大人呢!该把他的牙打掉!” 岑闲略有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脑中闪过朔望因为被捂着嘴而不分明的呜咽声,左手拇指指腹擦过右手手腕上一道明显的咬痕。 “是臣把他欺负狠了,”岑闲道,“所以被他报复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小皇帝若有所思,“岑大人太坏啦。” 说完还加了一个这些天梅奕臣好不容易教会他的一个成语:“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的岑大人脚步踉跄了一下。 而咬了他的狼崽子正猫在景王府的地牢里。 景王府地牢布置得不错,大约是景王殿下有钱且铺张的原因,这地牢灯火通明,硬生生有了几分富丽堂皇的感觉。 对比岑闲的府邸,朔望只觉得……景王不愧是景王,真是有钱。 最里头关着的是突厥的达尔罕霍勒。朔望这次是和江浸月过来看看这位阶下囚的。 霍勒被景王府这富有的地牢养得肥肠满肚,胖了一大圈,此刻正卧在地牢里面铺着稻草的床上。 他还有大用处,景王自然会好生养着他。 朔望一言难尽地看着这被养得快成年猪的霍勒,有些没法把这人和刚见到时那个和岑闲侃侃而谈的草原熊狼联系起来深切地怀疑岑闲把霍勒给景王看着,是因为诏狱没有钱养着这一尊弥勒佛。 弥勒佛转过身看了他们一眼,嗤笑一声,用僵硬的中原汉话道:“卑鄙的中原人!快滚!” 朔望:“真暴躁。” 江浸月扯了扯朔望的衣服:“他中气还挺足,不过……他这体型……” 江浸月看着霍勒猪肝色的脸,心中颇有不妙,感觉岑闲与魏琛的担心不无道理。 “像是中毒了。” “嘶……朔望,你把这三根线绑他手上,”江浸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自然不敢上前直接给这看起来十分暴躁的突厥人诊脉,他掏出三根线给朔望,“绑好了拉过来,我给他诊个脉。” 朔望依言照做,江浸月皱着眉诊了半晌儿,又让朔望去取了点霍勒的血。 又被取血又被绳子绑的霍勒出离愤怒,但因为被朔望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待在原地无能狂怒,一直咒骂面前的两个中原人。 好不容易诊完,江浸月面色不善地跟着朔望出了地牢。 朔望问:“怎么样?” “确实是中了毒,”江浸月道,“此毒名为食肥,是一种慢毒,受者不会立刻死,但……会情绪躁郁,被毒影响越吃越多……最后暴食而死。” “他现在还有救,”江浸月道,“解毒不是难事,只是还有一件事……更为难做。” 朔望眸光一闪,很快明白了江浸月的意思。 能在守备森严的景王府地牢里面动手动脚,不是对面太过神通广大的话,就是自己这边出了奸细。 “回去我就告诉阿岑,”朔望道,“让他和景王好好查一查是不是我们这边出了奸细。” 他话音刚落,江浸月表情突然又揶揄了起来:“哟,叫阿岑了啊,不叫人家指挥使了?” 朔望老脸一红,耳尖熟透,想起自己叫了指挥使之后的惨烈下场,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 江浸月老神在在:“你害羞什么啊,不就换个称呼,你至于如此?” “以前也不见你脸皮这么薄,”江浸月疑惑,“之前死乞白赖缠着岑闲不肯走的那股劲呢?” 朔望:“……” 朔望自然不可能告诉江浸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能恼羞成怒地轻推了江浸月一把,严肃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得回岑府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的小可爱都是小天使!抓住挨个贴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困兽(二) 上京皇宫内, 魏长乐正在抄佛经。 她对佛陀其实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闲来无事抄书不过是为了平心静气。 旁边凌云穿着一身黑色的外袍,内里是蓝黑色的衣衫, 站在魏长乐身边给魏长乐研墨。 魏长乐写得正开心, 旁边跪着的曹皇后眼角不时瞟向她, 欲言又止。 魏长乐写完最后一个经文, 抬起头看向曹絮,抿着嘴笑了一下。她穿得雍容华贵, 眉间画着一个朱红色的花钿,抿嘴一笑颇有贵女的风华, 即便是四十左右的年纪,仍旧夺目得很。 她对曹絮道:“絮儿有何事?” 曹絮神色变幻几下, 而后开口:“姑母,你们找到薛郎了吗?” “薛郎?”魏长乐,声音温柔, 笑得却残忍,“絮儿, 你已经是皇后了,还念着那薛郎作甚?” “那姓薛的,知道你有了身孕, 又不愿娶你,跑得比兔子还快,”魏长乐道,“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温香软玉在怀呢。” 曹絮眼眶红了红:“姑母,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过会来找我的。” 魏长乐柳叶眉一挑,“男人大都是骗子, 你怎么可以信他们的鬼话呢。” 说完又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道:“你现在是皇后,一国之母,就别想着你那不成器的小情郎了,你这肚里的孩子也是龙种,姓魏不姓薛,你明白么?” 曹絮咬咬牙,缓慢地点了点头。 若是不承认,她还能怎么办么,她自小体弱,大夫说打了孩子便再难怀上,可若是未婚先有孕,不仅她要遭受非议,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也得受尽白眼。 倒不如听了姑母和父亲的话,嫁入皇宫。 只是夜深梦回,她还是会想起薛寂,这个她情窦初开时爱上的男人,还是会留有一丝念想,想着这个男人会回来找她。 那边魏长乐已经不愿再多说了,只是站起身准备出门去,凌云跟在她身后,良久忍不住问前面的魏长乐:“公主觉得男人大都是坏人,那您觉得属下是吗?” 外面春光正好,魏长乐转过身,有些惊讶地一挑眉:“你为何如此想,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怎么会觉得你是坏人。” 而后魏长乐像个真正的长辈那样伸出手拍了拍凌云的脑袋,她不高,只到凌云的胸口,她一伸出手,凌云就微微屈膝,让魏长乐那只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抚上了他的黑发。 “再说了,恶事不都是本宫让你去做的么?” “要说恶人,”魏长乐眼睛一弯,眼尾带出细纹,“本宫才是最大的恶人。” 凌云手一抬,似乎想要将魏长乐的手从顶上拿下来,但抬到一半便颓然放下,眼眸低垂,道:“公主不是恶人。” “我弑兄杀夫,弃子杀子,害人无数,”魏长乐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快道:“还算不上恶人么?” “小凌云儿,”魏长乐叹了一声,“你的话可偏心了些。” 凌云抿紧唇,不发一语。 “像曹絮那般的,可称为是一个善人,至于本宫嘛,”魏长乐一顿,“是要下地狱的。” 远方天际是湖蓝色的,同墨绿蜿蜒的远山衔接着,但近处,宫墙巍峨,红砖黄瓦将这一方天地困囿,除了飞鸟,还有谁能真正逃出这里,去往遥远的天际呢? 她恍然想起,年少时在昭罪寺里待着的时候,穿着棉白色僧袍的青年眉目如画,在牌子上面刻了「长乐无忧」四字,送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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