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他睁开眼,再没在视线中看见宁元昭的踪迹。 真的走了…… 顾景懿极缓地坐起身来,将脸埋于被间,冰塑般一动不动地滞着。 屋内是浑然的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因此,但凡出现些微异样的声音,都响亮得要命。 正如蛇信子的咝咝声。 催命的符咒般,越响越刺耳。蛇自床尾的阴影中爬出,眼中布满嗜血的冷酷。 若是宁元昭仍在这,一定会发现,这条蛇和往日的样子大不相同。 它的身体瘦了一圈,鳞片也变得黯淡,给人许久没有果腹的感觉。 它顺着顾景懿的手背攀爬,在他的脖颈处停下,以绞杀一样的姿态缠住缩紧,尖利的齿更是同一时间刺进了顾景懿的血肉。 顾景懿自被间抬起头来,额头与脖颈间的青筋突起,好似随时都要涨裂破开,爆出鲜血。 他紧紧攥住蛇的身体,蛇便凶狠地张大嘴,极度恐惧又极度愤怒般,用锐齿穿进手掌。 看上去是要残杀掉它的主人。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顾景懿渐而暴戾起来,如同另一条不受控制的巨蟒,一只没有任何思想的野兽。 痛…… 太痛…… 血流过的每一处都像在接受最残酷的极刑……他的香呢?他的香呢!今日没有燃香吗?为什么他一点味道都没有闻到…… 冷汗浸湿了顾景懿的眼睫,让他的眼睛变得模糊难寻,他抬起头来,朦胧间看见了不远处飘飘散散的香雾。 不对…… 是点了香的…… 阿昭说帮他点了香的,阿昭不会骗他…… 可为什么,点着的香一点效用都没有……阿昭说过,他习惯了香,所以他钝了…… 香对他没有用了。 该死! 他的刀呢?他的刻刀呢? 他记得放在枕头下面的。 顾景懿颤着手去向枕头下面摸,轻而易举就摸到了冰凉的刀柄。 流点血就好了……皮肉上痛痛……血和骨就不会那么痛了…… 他歪头盯着刻刀的刃,抬手向着手臂刺去。 却又在刀锋将将刺穿衣衫时猛地顿住。 他记得谁和他说过,不能再用刻刀来刺自己,是这样吗?不过他记不清了。算了,不重要,他这般想着,愈发将刀刃往里按了些。 ——不可以再弄伤自己。 ——我会生气。 这两句话蓦地钻进顾景懿的脑子里。 “阿昭……”他无意识地呢喃,捏着刀的手松开,刀掉到地面上,发出一击清脆的响,“不可以生气……” 顾景懿恍惚着失神,玄霓趁机,又在他身上噬咬出两个孔洞来,血顺着皮肤蜿蜒落下,滴落至宁元昭送的小蚕丝被上。 白色的棉,赤红的血,突兀刺目极了。 顾景懿忽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来。 阿昭送他的礼物,被蠢蛇弄脏了…… 他珍惜地将小被子抱在怀里,“玄霓,你真是该死。”语气和平日里区别不大。 玄霓不受控般瑟缩了下。 顾景懿起身,想将小被子藏好,起码要藏到他不会再弄脏的地方。 他盯住了一个柜子。 他走到那里去,将被子细心地放好。 柜子旁有只不算小的铜镜,能够清楚映出他竭力克制也依旧狰狞丑陋的脸庞。他冰冷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眼中是无边的暗色。 幸好,阿昭没有看见啊…… 他轻轻地呼出口气,神色却在这瞬间凝固住了。 ……镜子中除了他,还倒映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在镜子的边角,很容易被忽略。那是个极易隐藏的位置,那人站在那里看着他,已经不知道多久。 顾景懿没有回头。 那人似乎知道自己已被发现,索性不再隐藏,慢慢走到顾景懿身后。 他拉住顾景懿的手,掌心是顾景懿从未拥有过的暖。 顾景懿被这暖意赋予了些力量,声音极哑地唤了句:“阿昭……” “嗯,我在这。” “阿昭骗了我。”骗他说会走。 “殿下也骗了我。”宁元昭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数秒,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您不是在来月信,是不是?礼尚往来,这一次,就算一笔勾销了。” 他说得轻飘飘,连语气间的柔和纵容都和以往别无二致。 蛇很快觉察到了令它喜爱垂涎的存在,扭着身子就想往宁元昭身上爬,企图像对待顾景懿一般,也将宁元昭咬出数个血洞来。 顾景懿捏住它的身子阻止,它便又给顾景懿留下两个血洞。 宁元昭眉心蹙起,抬手握住蛇尾,蛇即刻扭头想要咬他。 不过宁元昭比玄霓的动作更快,他躲开蛇的攻击,捏着它的脑袋直接给它打了个结,扔进只竹铁小笼间。 上次他照顾玄霓时专门为它做的,没想派上了这种用场。 他盖好盖子,而后按住顾景懿的肩膀,让他坐到了一侧的软榻上。 他的面容平静极了。 ……但是这只是表象。 因为顾景懿发现,宁元昭的手……在止不住地颤…… 他的阿昭在怕,顾景懿面无表情地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8 23:50:07~2023-04-09 23:0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112868 90瓶;我与我周旋久 20瓶;荣侑 10瓶;懵曦 5瓶;岁穗、Serenit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第 61 章 “阿昭, 在怕什么?”顾景懿捉住宁元昭的手。 “蛇。”宁元昭蹭了蹭顾景懿的头发。 不得不说,玄霓发起疯来,还真是十分可怖。单说现在,它就在不要命般连续撞击, 意图挣脱困住它的玄铁小笼。 更别说刚才。 这让宁元昭想起小时候, 他在院子里栽种小草和小花, 一条棕灰色的蛇隐在泥土间, 猛不防咬住了他的胳膊, 无论怎样都不肯松口, 身体随之摆动绞紧,一副不咬死人不松口的架势。 那之后,宁元昭就变得很怕蛇。 “吓着阿昭了。”顾景懿将他拉倒在软榻上,欺身跪于他膝间。 他的声音很是温情, 行为却类似于某种不可反抗的压制。 宁元昭看着蛇的目光被迫收回, 略有委屈地嗯了声。 “小可怜。”顾景懿握着宁元昭的膝盖,手指一路上滑,在腰侧堪堪停下, 不疾不徐地揉。 或许是丑态被看见的事情已成定局, 或许是宁元昭不退反进的态度, 将顾景懿骨子里的恶劣激到再难遮掩, 尽管他外表上还披着张温柔可亲的人皮。 “自作自受。”他居高临下地说着, 俯身亲了下宁元昭的额头,“坏阿昭, 小骗子。” 宁元昭捏住顾景懿垂落的发, 面上半分心虚也无, “我在害怕呢, 殿下怎么还要责备我, 您可不知道,您的蛇有多吓人。” 他在袍子不觉间被手指勾乱,零零散散落在地面。 “这样怕蛇,是不是也很怕我?” 毕竟他比蛇可怕得多。 “殿下想听实话吗?” “阿昭想说实话吗?”顾景懿一下一下亲他的胸膛,“是决定又要骗我吗?” “哪有啊,殿下真是会冤枉人。”宁元昭握住他脖子上的锦缎,轻而易举拽得他抬起头,“坏殿下,大骗子。” “我确实是。”顾景懿坦然承认,“阿昭都看到了,我不仅坏,还很丑很可怕,阿昭怕不怕?” 宁元昭将他的头发绕在指间把玩,“怕啊,很怕很怕。” 顾景懿不受控地笑了一下。 满含爱意的笑,不带半分阴晦。 “怕蛇也怕我,捉蛇时的勇猛倒是半分不减。”顾景懿的语气宠溺极了,“我该夸奖阿昭,是不是?” “当然了。”宁元昭骄矜地抬了抬下巴。 而后主动含住他贪婪的唇,细细舔吮。 无可抑制的痛在此刻仿佛变得不再分明,他不可能放过这道疗愈般的佳肴,何况是宁元昭亲自送上手心的。 宁元昭嘴里的一笔勾销不算真的一笔勾销。 需得他承认才算,顾景懿想。 亲吻来得比任何一次都更凶猛,相缠相偎,融化成气息相同的一体。 但这似乎与宁元昭的初愿相悖。 他显然低估了顾景懿发病的危险程度,连眼神都渐渐变得水朦迟钝。 “……不亲了,殿下。”他含糊地挤出声音,企图稍缓缓。 “不亲了吗?” “不亲了……停一停,好不好?” “可我还想。”顾景懿霸道得很,根本没等宁元昭回答,径直又吻了上去。 只是剧痛再度卷土重来,单纯的吻已经不再能满足他。 他艰难地放过宁元昭的唇,心里对痛苦不甚在意。他用指腹蹭着宁元昭的侧脸想,这样才够一笔勾销。 想罢,他思绪涣散开,伏在宁元昭肩膀上喃喃自语:“阿昭……” “嗯。”宁元昭动了动发麻的舌头。 “我很痛……” 宁元昭声音微哑,“前两次骗我来月信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痛?” “……更痛。”这次有阿昭陪着他了啊。 忽然之间,宁元昭心里被无名的疼与涩堆满,有种呼不上气的窒息感。 “……我怎么才能帮殿下啊?”似是询问,又似自问。 “……阿昭,离开吧。”顾景懿回答。 “离开去哪?” “哪里都好。”顾景懿无意识地抓着他,抓得极紧,根本不是要放手的样子,“不然等一下,阿昭会怕的……” 他顿了顿,“我也会怕的,我会伤害到阿昭的……阿昭拿链子将我锁起来吧……阿昭……” 顾景懿的思绪明显已经开始混沌。 “阿昭……阿昭……别走……” “嗯,不走。”宁元昭只对这一句做出了回应,他叹着气,整个人有种诡异的平静,“殿下不是说我的血很香么,喝一点会不会好?” “不好……”顾景懿探出点舌尖,舔了舔宁元昭的侧颈,“太香了,尝一点,就会忍不住……把阿昭弄坏……” 宁元昭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的殿下,心里的忧虑还怪多的,他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还不至于弱到这份上吧。 “阿昭会更怕我的。”顾景懿告诫般说。 “不怕,一直都不怕。”宁元昭捏住顾景懿的脸颊,“我怕的是,殿下会伤害自己。” 顾景懿没有什么反应,只舔了舔他的手背。 也是。 看顾景懿目前的样子,估计连话都听不懂吧。 宁元昭又叹了口气,搂着顾景懿的腰坐起,而后将手腕横在了顾景懿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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