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老板用眉石,触上了身边男子的眉。 眉石微尖,青黛的颜色画出入鬓长眉。 老板的动作应当是轻柔的,宁元昭看着,却仿佛自眉心处牵扯出一股极致的痛意来。 柔暖的阳光顿时刺眼而不可直视,将他湮灭在痛楚的黑暗中。 宁元昭下意识闭眼,倚靠般将额头抵在了顾景懿的肩膀上,很像躲避危险的动物幼崽。 他的意识变得恍惚,眼睛里似乎流入某种极度粘稠暖热的液体,让他再也无法睁开眼看清来路。 他惶恐极了。 唯有顾景懿的气息能给他一线安宁。 很久很久,再睁开眼睛时,他已被顾景懿揽着到了个阴影遍布的角落。 “阿昭。”顾景懿捻了滴他的泪珠,“怎么了?” “……眼睛,被光刺到了。” 顾景懿抬手挡住他的额头,为他造出一小片不会消失的庇护来。 “殿下。”宁元昭仰头看她,“我眼睛痛。” “我们现在回府,好不好?”顾景懿怜惜地安抚他,“我们找个医师来看一看,看一看就会好了,好吗?” “不好。” 不会好的,这不是病。 顾景懿亲亲他的眼尾,“没事,不用怕,我陪着阿昭的。” “殿下。” 顾景懿耐心地看着他。 “再亲一下。”宁元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顾景懿说好,宁元昭轻轻闭上了眼,感受着爱意落在眼皮。微凉似雪,镇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暴戾。 他没有告诉顾景懿。 方才缓解眼痛的时候,他隐隐约约间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在一处全然黑暗的地方,是牢狱吗?他不知道,但他看到自己被锁链困于方寸之地,有谁用某种尖利的东西划过了他的眉。 血自破了的眉宇间溢出,淌进他的眼睛里。 是幻觉吗?还是真正的前世? 如果是,为什么他会……不记得? 惶恐无助铺天卷来,海浪般淹没掉他。 又一个吻落在宁元昭眉心,他睁开眼,小心翼翼含住了顾景懿的唇。 ……幸好,公主殿下,在他身边。 - 眨眼间到了十一月十二日,顾景懿的生辰。 今年恰逢一年中最寒冷的冬至。 熙成帝在宫中设宴,当着众臣之面,为宁元昭与顾景懿赐婚,选定吉日,并且大加赏赐。 金口玉言,再不能改。 宁顾成婚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宫宴设于午时初,结于未时末,诸臣散去,熙成帝又单独与宁元昭和顾景懿二人说了些宽慰告诫的话,譬如相敬如宾夫妻和睦之类的。 至于成亲的具体事宜,自有专人与他们商议裁决。 说完便不再拘着他们,宁元昭谢过恩后,随着顾景懿一道出了宫门。 熙成帝选的成婚之日是正月初八,还有一月多,算不得远,甚至可以说有些近了。以宁元昭的年纪,拖到三月的生辰后也绰绰有余。 按照礼制,成婚之前,男女之间不可见面。 但顾景懿不会管这些俗礼,在宁元昭刚出宫门时就将他拉上了马车,抱着他亲亲嗅嗅。 缠他缠得紧,一刻都离不开的样子。 不止是顾景懿,还有玄霓,最近也常缠着他,很多次他睡觉醒来,玄霓都偷偷摸摸伏在他的脚腕上正酣睡。 尽管他不许,顾景懿更不许。 这条小蛇,很有点按捺不住本性的意思。 宁元昭算算时间,距离上次玄霓发.情已过去了大约一月半,是该到了又一次发.情的时间。 玄霓此举,勉强称得上正常。 顾景懿呢?应是快来月信了吧,他记得她来月信时,总是会痛,很是虚弱,怎么这次在亲昵一道上还十分有精力,宁元昭纳闷地想。 马车行至公主府,宁元昭颇费了些时间安抚过顾景懿,又再三保证他夜里会悄悄来找顾景懿,顾景懿才终于肯放他回侯府。 临分开前,顾景懿说:“阿昭,一定要来。” 很郑重的样子。 宁元昭自然答允了她。 他很快回到宣正侯府,仔细装好了母亲留给他的红玉牡丹簪和匠人们做好的小被子。 宫宴上他送予顾景懿的礼物,虽然昂贵珍稀,令不少女眷艳羡,却都不是他在意的。 唯有这两样,是他真正要给的礼物。 他抚过簪子,将木盒盖好,准备去向父亲祖母行礼,而后践行诺言,去找他的公主。 就在这时,宁亦舟急匆匆地走进了他院中,低声道:“主子,银竹姐姐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5 02:47:29~2023-04-06 23:3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in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cam 10瓶;42247374 4瓶;fin饭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第 58 章 银竹不见了。 确切来说, 是午时出去采买东西后,再没回来。 现下天色已暗,按照常理,她无论如何也该回到侯府, 宁亦舟感觉蹊跷, 悄悄出街查探了一圈, 才发觉了她的消失。 恰好在皇帝为宁元昭和顾景懿赐婚的日子。 “主子, 会是谁做的?”宁亦舟问。 宁元昭点点桌案, 脑中浮出了个让人生厌的人影——那日带着公主游乐时, 遇见的慕容晃。 此人与他结过梁子不说,还很是爱与他争抢。 银竹在他与慕容晃之间,则更有一番渊源。 宁元昭记得那是一个微雨天,他去宝味斋, 给顾琰买他喜欢吃的梨花酪, 然后等第二日进宫时带给顾琰。 因着下雨,街上的人算不得多,故而一点点风波都显得尤为浓墨重彩。 宁元昭就是在那时, 第一次见到了银竹。 她着一身素白丧衣, 跪于街头, 卖身葬父。 价格是十八两银子。 蠢蠢欲动的人不少, 慕容晃正在其中。有慕容晃在, 其他人便都失了再去争的兴趣。以他们的说法,此女不过中上之姿, 最多是有点楚楚可怜的风情, 实在犯不上为了这事与慕容晃交恶。 慕容晃自然也以为自己势在必得。 可银竹并不愿接受他的银子。 她说, 她是愿做工还债, 而不是为人的通房妾侍。 当时的争执宁元昭听得不太分明, 他只记得,慕容晃最后恼羞成怒,打了她一巴掌,撂下银子准备将她强行带走。 那瞬间,宁元昭透过如烟雨雾,看到了银竹的眼神。 倔强中含着惧意。 他莫名叹了口气,将梨花酪交给小厮,走到银竹面前,亦拿出了十八两银子。他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貌似是,侯府正好也缺婢女,让银竹自己选择,要不要来他这。 银竹选择了他。 他便带走了银竹。 对了,那个时候,她还不叫银竹。回府路上,微蒙细雨不消几息变成瓢泼大雨,宁元昭问她叫什么,她说她没有名字,宁元昭就给她取了现在的名字。 雨第二天就停了,宁元昭带着梨花酪进宫见顾琰,顾琰还酸里酸气地说他怜香惜玉。 他回答说,既然看见了,就有点不忍心让她被拽到火坑里去。宣正侯府养个丫鬟绰绰有余,若是她真是心术不正,赶出去是最容易的事。 好在银竹没有让他失望。 她比宁元昭想象中更加干练,做事情更是几乎没有出过错。 后来有次,他带着银竹出去买东西,阴差阳错撞见了慕容晃。慕容晃应是不甘心,见到他在,还敢去调戏银竹,让他差点折了慕容晃的手。 “去查一下慕容晃今日的踪迹。”宁元昭说。 宁亦舟点点头,不过一个时辰就查出了结果。 慕容晃下午时果真坐着马车出了城门,据说要去策马野玩。而且,慕容晃似乎听说了红珍珠一事,私下里去找过周博海。 慕容晃的踪迹大张旗鼓不加掩饰,怎么着都有点请君入瓮的意思。 宁元昭将盒子放下,说:“小舟,你让人传个信去公主府上,说我有琐事需要处理,需得晚些才能去她府上,让她不要多想。” “好。” “你换上夜行衣,跟在我身后,想办法随我一道出城,别被人发觉。” 宁亦舟点头。 宁元昭便身着常服,策马出了城门。 他是在郊野一处荒凉的林间找到慕容晃的。这附近人烟稀少,入目也只有几户人家,且零零散散,相隔甚远,唯有一家离林子近的,还紧闭着房门,估计是已经歇下了。 “小侯爷来的当真快。”慕容晃看见他,抬脚跳下了马车,“你真是自信得很,竟然一个人就敢来找我。” 此话一出,宁元昭已确信他掳走了银竹。 “银竹在哪?”他问。 “你倒真是爱惜你的婢女。”慕容晃讥讽,“不过她是个有眼无珠的,当初选择当你的奴才,也不愿与我为妾。” “这事情已过去许久,想来你不是因为陈年旧怨将她绑走吧。”宁元昭直接道。 “对!”慕容晃压抑般顶了顶侧脸,“这确实算是桩小事,我心胸宽大,不至于记到现在,连带着你与顾宸月一道折辱我的事,我也不放在心上。” “慕容少爷大度。”宁元昭平静地说。 “大度?我是大度,可这不是让你一再践踏我的理由。”慕容晃指着他的脸,“你!宁元昭!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向着大理寺污蔑于我,让我平白承受牢狱审问!” 大理寺? 慕容晃怎么会知道这些? 宁元昭心里升起种极其不对劲的感觉来。 他蹙起眉,“慕容晃,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被审问,于我何干?” 慕容晃癫狂地笑起来,“与你何干?宁元昭,你装的真是像,周博海那老匹夫都告诉我了,你就是向大理寺告密之人!” 周博海? 怎么可能,此人连他的身份真容都未得见。 一张无形的网好似从四面八方向宁元昭罩来,他心中的不妙感越发浓重,不着痕迹向着身后某方向比了个手势。 “周博海又是何人!”宁元昭脸上带了点厉色,“慕容晃,你失心疯没人搭理你,赶紧将银竹交出来。” 慕容晃见他一无所知,眉心不由拧出点疑惑来,随后又释然般说:“我看你才是装疯卖傻,既然你不承认,我也不逼你,不是想看银竹吗?随我来吧。” 宁元昭翻身下马,跟着慕容晃向荒林内走。这片林子不大,站在哪都很容易望见边际,宁元昭很快看见了被吊在树上的银竹。 她被缚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身上还有不少鞭痕,看样子是用马鞭打的。 “你污蔑于我,想来是想借大理寺之手惩罚于我,然后顺理成章得到周博海那串红珍珠吧。”慕容晃凉凉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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