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打算忘情,知执寒戟平安无恙,空聆玉起初便决定不再见他,可又难忍思念,他吃下忘情灵药,等着药效发作,又决定在碧湖静水之上再见执寒戟最后一面。 执寒戟说爱他是假,恨透了他。 空聆玉为此痛苦到了极点,他想要解释,可他的确杀了介寻,介寻那些未曾对执寒戟坦白的事他也不能说出来,因为执寒戟一定会伤心。 他没有办法解释。 在执寒戟的愤恨哭声中,他突然明白忘情是他无法做到的事情,从前数万年都可以保持平静冷漠,而今只是忘一段情都要借助灵药。 他其实不想放弃。 他不想让执寒戟恨他。 他不想再回到孤独之中。 然而他连后悔忘情的机会都没有。 执寒戟给他种下了心魔种,空聆玉本体出现裂痕,妖魔连同冥鬼趁势攻入,介林大乱。 最后在玉碎的刹那,忘情药才发挥效力。 空聆神君留下的铸仙法阵因外力的攻击而不稳,和空聆玉本体一样出现了裂痕,介海妖神纷纷尝试,却只有执寒戟的力量能够维持铸仙法阵不裂。 因为一开始,他就是介寻为给青帝延续生命而千辛万苦找寻到的小火苗,介寻带着他历经千锤百炼,让他遍饮各族之血,让他成为能够和天境妖魔同归于尽的存在。 但是这些事情,他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 …… “神君遇到你们兄弟两个,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仪子修满眼讥讽之意,“因为介寻向往自由,他就要独自承担两份责任,因为你的愚蠢任性,他后来生了心魔连神体都破碎了。介寻才是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你的那一个,你却为了介寻去向神君责难,直到现在你都把介寻看的很重吧?是不是遇到急难的时候都把介寻当作心里的支撑?太好笑了,不过也难怪,因为你归根结底只是一把兵器,兵器与主人的羁绊难以斩断,你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无形之风牢牢压制着高冲寒,把他卷进了谷底深处。 冥王的偷袭在他体内留下了幽冥之气,执寒火焰烧不尽鬼气,他的火弱到了极点,高冲寒已经无法应对无形之风,只能任仪子修折磨,而他心中忧急的却不是自己,他腕间那道与骆逢空联结的丝线断了,那是玉碎之后空聆玉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不知道骆逢空的情况,恐慌感一下子充斥了全身。 仪子修又在说什么,他感觉自己听不清了。 “这些事没有一个妖神对你提起,因为他们要利用你维持铸仙法阵,他们也要利用你重聚空聆玉、唤醒空聆神君,所以才要哄着你,他们自己做不到这一切,他们都畏惧空聆玉,你觉得好笑吗?空聆神君守护介林、镇压天境,保护了那么多妖神的性命,可他们却都惧怕他,因为空聆玉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也需要汲取他们的力量!其实所有妖神都只不过是青帝用来压制天境妖魔的工具,空聆神君呢?他也不过是工具而已,而且是最好用的工具,千年万年任劳任怨的听着青帝的命令、维持介林与天境的平衡,不惜修成吸引神鬼妖魔却又暗藏吞噬的可怕力量,这么说起来,介寻是因为不想做工具才跑了出去,他也算觉醒了。” 仪子修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高冲寒:“青帝也是愚蠢,他一心为天下苍生,划出介海之林是为了镇压天境妖魔,免得苍生涂炭,他以一己之力构建了可以与天庭比肩的妖神体系,引得天帝不爽,妖魔鬼怪又窥觑介林中的宝物,针对介海之林谁都有一份算计,他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有心无力,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后悔多管闲事,他一开始就应该置身事外不管介海一族的死活!介寻当然更加愚蠢,他本有无双天资,修成六界第一的战力,谁都要仰望于他,纵横天下简直轻而易举,却因为牵挂青帝而束手束脚,为了青帝的意愿去保护介海之林,最后却什么都没有保护好,他想阻止青帝陨落,青帝却因他而陨落,他找到你这把烈火,却又犹犹豫豫没有对你下手,到最后就只是个可笑的惨败者!” 他说得声嘶力竭,极尽嘲讽。 “咱们都很愚蠢,生来便是介海之林的工具,想摆脱却又摆脱不掉!不过……”仪子修盯着他,“最愚蠢的是你,介海妖神利用你去唤醒空聆神君,让你以百态万情去刺激空聆神体的复醒,但他们没有告诉你,空聆神君早已吃下了忘情灵药,等他重归神位那一天,会把你忘的干干净净,你拼命想把骆逢空变回空聆玉,可你不知道只有骆逢空会记得你,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谷底干冷,除了仪子修一反常态喋喋不休,并无其他声息。 夺走星辉的冥鬼旁观所有,幽暗的眸子一动不动,不曾发表任何见解。 高冲寒被无形之风压制,背靠一块巨石,放轻呼吸,艰难地平缓身体里的灼痛,等仪子修说完,他道:“风仪,你又是什么立场呢?” 仪子修一愣。 “如果是三千年前你跟我说这些话,我一定就气疯了,”高冲寒咳了咳,“现在来说,我只会觉得你有问题。” “你不信?” “不在于信不信,当年事实如何先不论,你现在来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高冲寒道,“发了善心不想我被蒙在鼓里?忍着厌恶特意对我冷嘲热讽?还是单纯想发泄你的愤世嫉俗?都不是吧。你急于获得一份强大的力量,我本以为你只执着于空聆玉,现在看来或许不是,你想拥有执寒火焰,以你偷学来的吞噬之力,可你没有把握,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吞得下,便打算利用言语先击垮我的心神。” 他看着仪子修剑上的寒芒,并无畏惧之色:“无所不在之风,你比谁都清楚如今是我在维持铸仙法阵、镇压空聆天境,天境一毁,六界皆乱,只有妖魔与鬼族喜闻乐见这种场面,可你还是有吞噬我的念头,你从来都不是为了介海之林,只想让天下大乱再从中谋求利益,这一点和冥王孤昊很相似,而你利用落岩在玄峰殿前布了一场局,诱哄我跳进去,这手法又有紫悬妖王夜诀笙的风格,神使风仪,你是从什么时候背叛介林的?竹林之仙知道你的背叛吗?” 仪子修额角青筋一跳,将长剑横进高冲寒的脖颈间,压着怒气道:“你的确比从前略有长进,不过你猜错了!拿捏着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骆逢空跑的再远也会因为你回来!” 高冲寒笑:“我自作多情了?你不想要最强火焰的力量?” 仪子修呸了一声:“我看不上!” 执寒神力大部分都在铸仙法阵上,执寒火焰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控制……这才是关键的,他摸不透执寒火焰本身,便不敢去尝试。 另外,他不在乎执寒戟死了天下会不会大乱,但他不想让空聆天境现在就毁,他还要得到更多的力量去掌控介海之林,掌控万道轮转……所以暂时不会让执寒戟去死。 高冲寒道:“此计有太多漏洞了,你不去找骆逢空,怎么知道他会不会被旁人捷足先登?你都说了空聆神君重登神位会把我忘了,若他已经……已经是空聆神君,你以我为质也没有用。” 仪子修冷笑道:“你付诸喜怒哀乐和爱恨情仇,他醒来了吗?” 高冲寒闭嘴不语。 “他若醒来,便不会从玄峰殿逃走,重铸神体哪有那么容易?他伤的太深了。”仪子修道,“只要他还是骆逢空,就一定会回来找你,我会放出你被擒的消息,而空聆神君无双神力已经在他的身体里渐渐觉醒,没有吞噬之力的小妖小鬼可伤害不了他,我并不担心,他现在是这世间最独特的存在,执寒戟,不如我们来赌一赌,赌他赶回来之后会不会为你甘愿束手就擒?” “不赌,太没意思了。” 仪子修冷哼了一声,纵无形之风把他卷进了旁边一个山洞里。 高冲寒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抛开令他几乎要窒息的往事,拼命稳住心神去思考,连周身令人痛苦的黑暗都尽量忽略了。 仪子修若单纯想以他为质拿捏骆逢空,根本不需要对他说起那些往事,只需要把他困在这里就好了,以他如今的力量对付不了仪子修……可仪子修却接连扯出来一堆足以让高冲寒崩溃的事,根本还是想乱高冲寒的心神。 为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击溃他的意志好吞噬他的力量,又是为了什么呢? 让他忽略某些事情吗? 高冲寒努力仰起头,喊住走到山洞口的仪子修:“喂!风仪!你说工具什么的扯了一堆,是自己有被害妄想吧?你安安稳稳在介林生活的话,谁又怎么着你了?空聆玉即使会汲取妖神之力也只是取走一点点,对你的影响微乎其微,你若不痛快可以离开,青帝又不会禁止,你究竟在不爽什么?难道是不想安安稳稳?不甘心只做介海神使?你的野心有那么大?还是因为什么事在竹仙那里受了挫?” 他“啧”了一下:“你也太不大气了,大家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你还要怎么面对别的妖神?落岩是被你连累的吧?就算你跟旁的妖神不熟,衍君誓神可没有亏待过你吧?你不会羞愧吗?” “闭嘴!”仪子修回手一剑,刺中他的肩膀,冷冷瞪着他。 “若说你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那我就又添了一桩罪孽,你总要让我明白。”高冲寒看着他,“你究竟想要什么?若想找回竹仙,安静等空聆醒来就行了,可你却想得到他的力量,你早早仿造了空聆神君的吞噬,是从很早之前就有什么打算了吧?” 无所不在之风,因为过于低调沉默,几乎没谁会注意他,空聆神君即使注意到他,因为他安静无害,也不会把他赶出碧湖静水。 他们从没有想过介海妖神会背叛。 仪子修立在暗夜中,声音冰冷:“我恨介海之林,它是一座牢笼,即便离开,也无法摆脱曾被囚禁的阴影。” 所以我要掌控它。 ……
第68章 堕神 几日前。 “如若空聆神君顺利醒来,重归介海之林,便可稳稳当当的压住空聆天境,人间这些遁魔迹,跑到九重天去的那些魔息,就都不会存在了,一切安稳,如同神魔大战之前,六界会保持一个平衡,天下自然就太平了。”广成武神心怀期待之意说完,又忍不住笑自己的天真,他问仪子修,“我是不是太理想化了?” 仪子修道:“你是对介林最友善的武神。” 广成道:“打打杀杀很没意思,大家都安安稳稳不好吗?” 这话由一个武神来说颇是奇怪。 仪子修道:“神魔大战前看似一切安稳,不还是有了神魔大战吗?” “确实……”扇柄轻轻瞧着桌面,广成道,“无论何时,无论哪一族,欲望与野心这些东西一有机会便很容易滋生,谁都有想要的东西,比如我想要天下太平,而你想要介林平安以及找回竹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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