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厚重云层一叠接一叠压过天际,蔓至山头,隐约可见一线天光。 仿佛世界末日,天要流血。 冯青正拽着个扫帚在院子里,扫昨夜被风雨打断的冥花叶子,见到满脸血洇的萧震抱着闻如玉回来,扫帚一扔,小跑过去:“王爷,怎么回事?” 萧震脸黑得厉害,眉宇间酝酿着一片霜风血雨,声音冰冷得如同结了一万年的雪:“去把西毒叫过来。” “是,王爷。” 冯青见到他怀里的闻如玉苍白如纸,下巴到处是胡乱擦过的血痕,仿佛僵死过去的蝴蝶,半点生气皆无。 哪敢耽搁,几乎是踏着凌波微步,跑去叫西毒。 萧震将闻如玉扔回床上,顾不上擦一把脸上的血,几步到偏间的储存阁,噼里啪啦一通乱翻。 西毒过来时,见他翻出一屋子的东西,七零八落扔得满地皆是。 忍不住调侃:“哎哟喂,我琰王爷,你这是,要抄家呀?” 萧震不理会他,继续翻箱倒柜,很快,被他翻出一本画册。 他打开画册,在画有小鸟的一页,翻出一片尘封已久粉红色的羽毛。 又从怀里,摸出一只羽毛玲子,随便拔了片出来,两片放在一起对比,除了大小,两片羽毛几乎一模一样。 皆是粉红色,根部带一点淡淡的浅金,摸上去蓬松柔软,泛着浅微的光泽,像是闻如玉哭红的眼,那么漂亮诱人。 “本王早就该想到是他的……” 萧震阖了下腥红的眼睛,噙着氤氲杀意,笑。 像个走火入魔、神经错乱的大魔头,“早就该想到的,为什么要如此惩罚本王?为什么?本王做错了什么……” 儿时各种血腥的记忆浮现脑海,萧震清楚记得,自己三岁就开始提刀,五岁便学会杀人,七岁已能徒手和杀人犯、雄狮、野牛、老虎等凶残的人或动物赤手空拳搏斗…… 每天要学的,也是各种惨无人道的刑法,如何铲除乱臣贼子,分析各种离奇案件,治理天下,收拢人心…… 好像他生而不是为人,只是隗家巩固江山的一把刀,无坚不摧,冷酷无情。 好容易有一只漂亮小鸟闯入他的世界,勾起做为人类最基本的良知,让他变了性质的童年多了一丝色彩和光。 却又是突如其来的遇见,始料未及的喜欢,猝不及防的再见,毫不留情的散场。 即便再相逢,也不过是老天爷故意给他开了个玩笑。 他终于明白他为何要替他挡那一箭,也终于明白他为何要说还清了,更明白过来,即便如此待他,他依然不痛不痒不牵强,还甘愿叫他夫君…… 原来全都是他布置好的假象。 他就是要将他高高送到天上后,再狠心毫不留情重重地摔下来,摔得他粉身碎骨。 就像一只扼玩猎物的鹰。 “哈哈哈……闻如玉,你比本王狠多了……” 西毒眼睁睁看着他一会哭一会笑的,拉过一旁看傻眼的冯青,低声问:“给他看病还是给床上那位?” 冯青不明状况,冲他一个劲眨眼睛:“估计两位都要看,先看公子吧,他比较惨,王爷的心理素质很好,疯不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被发神经的萧震听得清楚,眸底溢满杀气朝他俩剜了过来:“你们认为本王有病?” 西毒心说有,还病得不轻。 不过嘴上却说:“王爷这么强壮有劲又man又风骚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有病呢?啊哈哈,那小美人又怎么了?不会是又割了舌头吧?” 冯青不知道割舌一事,惊得大震:“什么?割舌……” 还没问完,就被西毒一把捂住嘴巴按到桌子下,表情漂浮不定,堪堪瞅萧震,“王爷,这次是要给他上药还是咬口球?” 萧震冷眉凉眼,将那两片羽毛叠在一起,阖进画册里,冷声道:“给他治,寻个方子将他舌头结上!哪怕是阿猫阿狗的舌头!总之,你要负责把他给本王弄成和原来的一样!” “啥???” 西毒以为自己幻听了:“王爷,他可是金丝雀所化,别说阿猫阿狗,就算人的舌头结进去,也不匹配啊!” “本王不管,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必须给本王找到个能匹配的出来,否则,本王就割了你的舌头!” 萧震眸底的血色逐渐暗沉,阴悚悚丢下一句狠话,拂袖而去! 西毒瘪着嘴:“搞什么飞机?割的时候你咋不阻止呢?这个时候把烂摊子交给我,分明就是给我大名鼎鼎的西毒增加难题……” 冯青不顾他念叨,从桌子下钻出来,一脸不可思议地去看床上的闻如玉,抖着指尖去掰那还沾着血渍的嘴,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公子那么好,为什么要割他舌头……” …… 闻如玉昏睡了七日。 醒来的时候,是七日后的黄昏。 西毒正在用一根软管往他喉咙里灌东西,为了防止感染,管子直接没过了断掉的舌根,深深陷入喉咙。 闻如玉被呛醒,流着眼泪睁开眼睛,痛苦的挣扎起来。 西毒赶紧拨出管子藏进医药箱子里,笑眯眯地问:“小美人,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闻如玉想说痛,难受,你往我嘴里插的什么? 可动了动唇,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西毒不知道他有口难言的苦衷,伸手去探他额温,啰啰嗦嗦问了一大堆问题:“头痛吗?嗓子痛不痛?看东西没问题吧?有没有重影,饿不饿……” 问了半天,才恍然发现了什么,独眼眸光一抖:“抱歉,我差点忘了,你舌头被割了,不能说话了……” 闻如玉抬起眼看他,想装作波澜不惊,却抑制不住睫毛的颤栗,瞳底雾气的蒸腾,唇开开阖阖想极力诉说什么,却是只字未语。 西毒瞧得一阵心烦意乱,像安慰孩子一样,抖着指尖去捧他的脸:“别哭,我可怜的小美人,别哭。我会想办法的,至少……能让你说话,不至于让你落成个哑巴!你要相信我,我是大名鼎鼎的西毒!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西毒治不好的病!” 只是他忘了,他只擅长制药,断人手脚,烂人心肠,让人丑态百出…… 可从来没有,将失去的器官又衔接上的资历。 他越说不哭,闻如玉越是憋不住泪,泪珠像是碎裂的细水晶,颗颗跌得璀璨。 西毒一下子慌了,手脚无措地去抱住他:“哎哟喂,我的小美人,别哭了,哥哥心尖儿都疼死了……” 刚刚将人囫囵揉进怀里,身后一道冰冷声音突然幽幽响起:“那将你心尖儿破开,本王到要看看,你有多疼!?” 西毒吓得急忙松开闻如玉,尴尬退到一旁,独眼瞧着一脸冰寒的萧震笑:“嘿嘿嘿,王爷这个玩笑开大了,割了舌头还能活,这心尖儿要是破开了,还能活吗?” 萧震脸色又黑了一层,瞥了眼床上虚弱无力的闻如玉,不与他计较,咬牙切齿从牙缝挤出个字:“滚。” 西毒深知此刻自己还有用,他就算火气再大,亦不可能伤及自己,于是壮着胆子说道:“我这就滚,不过王爷切记压压火,”挑起独眼看了看闻如玉,“那小美人这几日滴水滴粮未进,又元气大伤,千万别让他情绪激……” “还不滚?!” 萧震不耐烦了,冲他底呵一声。 西毒哪敢耽搁,拖走自个的医用器具,圆润滚蛋。 他一走,诺大的寝宫只剩四目无言相对。 闻如玉漂亮的脸颊没有半点人色,连看他的眼神,都是病怏怏的毫无生气。 更或者是空洞。 那种不带任何情绪,就连恨都没有了,就像看一个毫不相干,不入眼死物的空洞。 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粒尘埃,没有形的空气。 萧震被这种空洞慑得快要窒息。 近几日憋着想骂他,怨他,气他的话,此刻哪里还讲得出半个? 许久许久,他冷冽的眸光微微一跳,逐而开口:“你现在,满意了?” 闻如玉不想理他,淡漠地别过脸,丢给他一抹长发垂落的玉背。 那玉背上箭伤已好,落了道粉红色凹凸不平鲜嫩的疤痕。 萧震看得清楚,心痛得无法呼吸。 几步过去,一把将人扯翻过来,猛地掐住他下巴,暴戾又在无声滋长:“你为什么,要这般对待本王?!” 虽然过了七日,这七日西毒不停给他用药,断舌上的伤也开始结痂了,没有新伤那么痛苦。 可被萧震如此粗暴地掐住喉咙,那千丝万缕的痛,又针刺般从舌根断裂处,迅速蔓延,溢成满脸的红。 可是闻如玉喊不出来。 没了舌头,连呼气都灌着风。 所有的心酸苦辣,只能化着眼泪,无声无息的诉说。 无人能懂。 萧震更不会懂,只是看着他的沉默无语,只当他是故意在气自己,故意不理自己。 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不能说话了这个事实! 于是掐他的力道更大,红着眼继续质问:“你哭什么?不是想报复本王吗?本王也没疯,也没傻,还一样过得风生水起!怎么,是不是没达到你预期的效果,你不甘心啊!?”
第50章 第49话本王还真不习惯没有声音的你呢! 闻如玉感觉自己快要被他掐死了。 呼吸越发困难,大脑一片空白,眼睛里亦冒起旋转的星星,就连耳蜗,都在逐渐失聪,只听见一片愈来愈空茫的嗡鸣声。 萧震终于发现他唇色白得不正常,终于舍得松开了他。 闻如玉全身重量都挂在他虎口,靠一根脆弱的脖子提着! 这手一松,他瞬间失去所有支撑力,苍白得像叶扶不起的纸片人,蓦地凋软下去! “闻如玉?!” 萧震露出少见的慌乱,一把将人捞起,捂进怀里去掐他人中:“你搞什么!醒醒!你少给本王装死!” 闻如玉听不见,呼吸在濒临死亡的边缘线徘徊,越来越浅。 萧震蓦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俩相濡以沫,而这个唯一能提供他水沫的人,即将在他眼皮子底下,静静死去。 他除了眼睁睁看着,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闻如玉……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又抛下我……” “抛下我一走了之……” 萧震哽得快哭出来了,红着眼给他做人工呼吸,又发疯似的喊:“来人,快来人啊!救救他!救命啊!!!” 门口的侍卫听到呼喊声,慌忙冲进来,看到完全崩溃的萧震,吓得跪趴:“王爷,怎么了?” “去叫西毒,他要死了……他若是死了,本王要你们通通陪葬!” 萧震冲他们咆哮,凛冽怒意从身体每一个毛孔蒸腾而出,形成巨大的杀意之幕,铺天盖地笼罩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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