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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

时间:2023-08-26 08:00:16  状态:完结  作者:池也池

  “看来过的并不怎么舒坦,”沈宓往车前挪了两步,将伞递给濂澈,“去大理寺瞧瞧。”

  话落,他踩上踮脚钻进了车厢里,半点不给濂澈周旋的余地。

  “世子的衣裳湿了不少,还是先回府换一身再出门为好。”濂澈站在马车前冲里头说道。

  沈宓俯身提了一把衣摆,确实湿的都能拧出水来。

  以往他都想着破罐子破摔算了,如今有些挂念的东西了之后,反而能够听得进去许多话了。

  “那便先回去。”

  濂澈一颗心堪堪落地。

  两人回的时候马车赶的快,比去时少花了一半的时间。

  进了府,穿过亭廊到院子,沈宓感觉鞋袜都已经全番浸湿。

  倘若闻濯在跟前,这会儿恐怕已经按着他的腿,给他烫个热水脚了。

  屋里的里头的冰鉴都被挪了出来,正中间放着个熏炉,烧的味道不是一般的香料,更像是药草。

  濂澈端了盆热水进屋,见他站在屋里,还穿着湿透的鞋袜,一颗心又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世子快些换下鞋袜,再泡个热水脚。”

  沈宓闻言,继续不紧不慢地坐到案前,“炉子烧的是药草?”

  濂澈点了点头,“是殿下特意嘱咐要点的,都是驱寒祛湿的药材。”

  沈宓若有所思地撩了一眼,又冲他说道:“你出去吧。”

  濂澈有点不愿意,“院子后浴池里的水也烧温了,世子待会儿再泡个澡。”

  沈宓没什么意见,低头看了一眼他端来的盆,里头水色浑浊,品相实在不怎么好,“那这盆就端走吧。”

  濂澈梗着头皮继续说,“这水里泡过药材,世子还是得泡一道,”他又怕沈宓把他的话当作可有可无的耳旁风,又搬出了闻濯,“是殿下特意叮嘱过的,属下不敢怠慢。”

  沈宓无奈的起身穿到屏风之后,解了外袍,煞有介事地问道:“你要将我平日饮食起居编成册子,再送去江南么?”

  濂澈这下是真的头皮发紧,被人一下子拆穿的羞愧感兜头而下,臊的他恨不得夺门而出。

  都这个时候了,他说不是,沈宓也定然不会相信。

  说是吧,相当于出卖自己的亲主子,来日这两人面对面算账的时候,难免不会牵涉到他。

  左右都不是人,濂澈一时有些难下,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他打算请罪的时候,沈宓的声音忽然从屏风后面传来——

  “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濂澈云里雾里也没揣摩透他这个“知晓”的深意,踩着云朵飘出屋,转眼在院子里瞥见濂渊一闪而过的身影,连忙追了上去。

  结果在一个亭廊拐角处被人反抓住了衣领。

  “跟着我做什么?”濂渊端着一张面瘫冷脸问。

  濂澈哥俩好地勾上他的肩膀,“是这样,我看你平日里跑来跑去实在辛苦,所以想跟你换个差,让你放松几日。”

  濂渊斜垂着眼睛睨他,一脸“我怎么不信”。

  “你别不信啊我跟你说,伺候人肯定比整日屋顶上趴着舒坦。”他这会儿说的跟真的似的。

  濂渊没搭理他,丢了一句“各司其职”,就转身走了。

  濂澈计谋落败,老老实实上厨房,吩咐厨子熬了一盅姜汤。

  半个时辰后,他端着姜汤上院子里敲门,沈宓已经换好了全身衣物,只有头发还湿着。

  他放下汤盅,盯了沈宓的发尾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劝道:“今日雨色迟迟,世子还是不要再出门了。”

  沈宓还算老实地捏着勺子,搅了几下姜汤,“倒也罢。”

  濂澈松了口气,心情显而易见地明媚起来,看沈宓的眼神都带了点欣慰。

  “那稍后便劳烦你,去大理寺一趟送张帖子,邀大理寺卿前来世子府一叙。”

  濂澈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字眼吸引了过去,“世子府?”

  沈宓舀了勺姜汤往嘴里送,“是,喝完姜汤,我打算收拾回世子府。”

  濂澈的话堵在喉咙里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一盅姜汤饮完,沈宓说话算话,收拾了平日里用的频繁的一套茶盏和笔墨,便从屋后的暗门穿回了世子府。

  太久没回来住,房间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潮湿发霉的味道。

  濂澈出去卷了把艾草回来,点燃熏了一盏茶的时候,又开窗通风散味,差不多闻不到艾草气味,才在屋里点燃搁了药材的熏炉。

  沈宓进屋时,鼻尖只剩药材清香。

  虽然桩桩件件事,忙前忙后的都不是闻濯亲身,但此刻莫名其妙的,清香萦绕,沈宓想他想的有点心慌。

  ……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前一周身体不适,这周恢复更新!

  52章未删减部分在微博@也池vaik

  注:“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秦观《浣溪沙》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陆成江。”——陶渊明《停云》


第55章 君子也

  温珩撑伞走进庭院,望见花圃里种的月季被雨水打的落了一地花瓣,沈宓敞着窗台坐在小案前,摆弄着几枝霞粉的芍药。

  他走到屋檐下收伞,抖干净伞面上头的雨水,将伞柄靠到门边,继而挪步进了屋。

  沈宓煮了壶白牡丹早早晾着,闻见动静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步履间依旧有些不适,不由得扫了下他的膝盖。

  “温玦怎么样了?”

  温珩从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伤好些了之后,便重新关进了牢房。”

  沈宓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原本今日送完闻旻,我是打算去探望他的,奈何雨水久不见停,便差人下了帖子,请你到府上小叙。”

  温珩的目光一直随着他剪弄花枝的手指,闻言只是微微点头,说了句客道的“多谢世子好意。”

  如实来说,他同沈宓之间的交情并不深,但这几月以来,却是京畿这一波人里,见沈宓见的最频繁的一位。

  而且总觉得每一次,他见到的沈宓,都同上回不尽相同。

  “温玦之罪,板上钉钉,你还是得想开些。”

  温珩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想不开的,等刑部和户部对接此案,落实了草乌一事的证据,下官这大理寺卿之职,恐怕也做不成了。”

  沈宓手中的花枝已经全番修剪完毕,他将瓶子推到小案中央,放下剪刀,稍稍啄了口温茶。

  “你这富贵权位原本就是险中求来的,事到如今,不应该还想不开。”

  “不是富贵权利…”温珩及时收声,有些不愉地抬眸看向他,“世子今日所邀,难道只是为了奚落下官?”

  沈宓摇头,“这怎么会。”

  温珩不太相信他的话,“那敢问世子此番何意?”

  沈宓叹了口气,“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此情此境,你难道还琢磨不明白么。”

  温珩确实没明白。

  “摄政王离京,朝中政权便彻底不用再受他牵制,如今六部之上最高的位置,就是陛下身边用的最勤的给事中,眼前局势一片光明,他们不会傻傻等着不动。”沈宓直言道。

  温珩皱了皱眉,“就算摄政王离京,朝中也不全是他们的人,他们如何能动?”

  沈宓同他添了半杯茶,“我今日请你来府上,就是为了此番‘动’之解。”

  “下官愚钝。”

  沈宓轻点他面前小案,“解之在于温玦。”

  温珩神色微变,“温月琅?”

  “闻旻一离京,明面上就没有人能够替我挡在面前,韩礼先前给我机会,让我这段时日放纵野了一阵,当下也是时候要重新锁我回去。”

  他抽回手指看着温珩,缓缓道:“当下能困住我的由头,只有温玦。”

  温珩想明白了他话里深意,却不想承认这样的局面,找补解释道:“就算温玦曾同世子府走的很近,他们也没有证据能把草乌的脏水泼到世子身上,更何况这段日子,世子一直都同摄政王殿下在一起。”

  “他们确实没有证据,可满京也没有人,能够证明我的清白,”沈宓神色淡淡然,继续张了张唇:“闻旻已经离京,你以为他远在京外的话,还能有什么实际的威慑力。”

  “那我这就回去找温月琅!”温珩立即站起身,跌跌撞撞就要往出走——

  “你慢着,”沈宓叫住他,“没用的。”

  “怎么没用!”温珩情绪有些激动,“只要我找他说清楚,让他在供词中与世子府撇清干系,他会听的。”

  “你以为你能说服得了谁!”

  温珩的脚步陡然停下,随即肩膀失了力一般迅速坍塌下来。

  他此时才终于反应过来,当日温玦说的那句“兄长不必保我”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结局,早就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

  “今日叫你过来,除了答疑解惑之外,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沈宓面色如常地屈起指节,随意敲了敲小案,示意温珩回来坐下。

  待人老老实实挪回他面前,他才问道:“你们温氏当年,到底犯了什么罪?”

  温珩垂下眸,半晌没有回话。

  沈宓没有开口再问,只是看向窗外听着雨声,静静陪他等一个开口的时机。

  他知晓今日他一定会得到答案。

  等待的时候,其实并不难熬。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知道真相,是一件能够让心里的好奇落地的事情,但对于如今的他来说,真相只是一个能串联众人结局的影像。

  这个影像里,有所有人的过去和未来,有前人窥不破的因,后人看不见的果。

  他或许还有些兴奋,因为真相要大白,因果要轮回。

  肉眼可见的,庭中的被雨水打落的绿叶一片一片,掉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发出的任何声响都被雨幕遮去。

  它们就像被捂住了嘴巴的参与者,在万物之间蹉跎无数年岁,最后因为一场终会来临的自然天象,悄声落幕在这片喧哗里。

  除了生根发芽诞生他们的树木,几乎没有人会在意。

  “温氏没有罪。”温珩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沈宓的思绪,他方才微微走了个神。

  “你说什么?”他又问。葽要

  “温氏身世清白,本没有罪。”温珩重复道。

  “那是为什么?”

  温珩看着他,眼底有些嘲弄,“你知晓为何温玦那般不待见你么?”

  大抵是沉浸在某段回忆里,他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尊卑。

  沈宓随他所愿地问道:“为什么?”

  “他恨你,因为你是闻氏的人,”他笑了笑,“温氏一族是你父亲北辰帝的旧部,北辰天朝更迭后,因为坚决不事二主,而被嘉靖帝下令暗中灭口满门。”

  “你姓闻,虽然温氏一族覆灭不是你做的,却跟你有千丝万缕的干系,所以温玦恨你,我一开始也恨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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