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有些愣。 他没弄明白长靖说的做主,到底是做哪门子的主。 他抬眸越过长靖的肩膀望见贺襄,见他眸光闪烁,似有什么话想说,最终碍于场合不宜,又只冲他摇了摇头。 沈宓抿唇,将视线挪到了他身旁的尹毓身上。 这个人的五官从模糊到逐渐清晰,再变得刻薄尖锐,耳畔他说的那句“宁安世子,藏之甚深”,愈发铿锵有力。 沈宓脸色微白,看向长靖帝,“陛下,序宁可是做错了什么?” 可怜巴巴的模样教长靖帝看了直心疼,挂着与沈氏七八分相似的模样,他再盈盈眼眶泪花一落,嘉靖帝仿佛命都能直接给他。 当即厉声呵斥道:“尹毓,你可知罪!” 尹毓笔直跪下,看了沈宓一眼,才沉沉道:“微臣口不择言,微臣知罪。” 长靖帝似乎并不满意,“随意揣测非议天潢贵胄,你好大的胆子!” 尹毓垂下脑袋,跟具提线木偶一样高声喊着“微臣知罪,求陛下惩处”。 沈宓余光瞥见长靖帝一闪而过的笑意,忽而泛起阵阵恶心,他垂下眸,淡淡盯着尹毓伏在地上的脑袋,就像被人踢踹的蹴鞠一样。 他不由得想,倘若今日跪伏在这里的人是他,那么自上而下看,他的脑袋是不是也像个能踢踹的蹴鞠。 “阿宁,”见他愣神,长靖唤了他一声,接着从袖中掏出来一把上好的匕首,递给了他,“拿着。” 沈宓没有拒绝,接过匕首的瞬间,教上头镶的宝石给晃了下眼,嘴上麻木地谢着恩,却始终没有抽开锋刃看看。 长靖笑了笑,又慈爱一般地拍了拍肩,“阿宁,你怪朕同别人议论你么?” 沈宓说:“阿宁不敢。” 不敢,不代表不会。 长靖神色微沉,看着沈宓手中的匕首,指了指尹毓,“你是天潢贵胄,得学会打碎了牙要了别人的命,而不是心里不快,在这里忍气吞声。” 沈宓晓得他从来都是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哪怕今日这话题是他挑起来的,那也是别人的错。 “回陛下,阿宁并没有不快。” 相反,他冷静极了,就像是不属于这场闹剧里的人一样,冷眼旁观着演戏的长靖,心里讽刺着他平日里所谓对他的恩泽。 “胡说八道。”长靖帝沉着脸色推了他一把,“若是想不到法子释怀,就用朕赐你的这把匕首,” 长靖指了指他手中,就着他的手把刀刃抽了出来,“宰了乱说话的人。” 沈宓一顿,想把刀抽回去,却教长靖按着手腕纹丝不动,“陛下?” 长靖扔了他的刀鞘,推了他一把,指着在场的贺襄和跪着的尹毓道:“今日之事,必须有个交代。” 什么交代? 长靖看出他的困惑,冲他比划了两下,笑着说:“怕什么,草菅人命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的特权,你要做的,就是宰了他,彻底清除这个对你有异心的人。” 沈宓皱起眉头转身冲他跪下,“尹大人为国之栋梁,多年来业业兢兢,方才也是忠直谏言,罪不至死。” 他不知不觉冷汗下了一身,梦醒梦外的区别已经模糊不清,恐惧和紧张的感觉包裹着他,让他沉在这场闹剧里百般挣扎。 同时又极其镇静,仿佛实在被逼的退无可退了,他倒是也能拿起匕首杀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害怕。 什么时候连杀人都变得那么简单了? 长靖立在他跟前,阴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宁,你要惹朕不高兴吗?” 沈宓又说:“阿宁不敢。” 又是不敢。 长靖忽而俯身拉着他的手,握住了那把匕首,接着拖着他半个身子,把他拽到了尹毓跟前。 指着尹毓伏在地上的脑袋道:“没有那么难的,来,朕教你。” 见他神情没有半分玩笑,贺襄也俯首跪下求起了情,“陛下三思!” 谁知转眼,长靖就把矛头对准了他,“你倒是一直都会说话,不知晓舌头割下来又是什么样子。” 贺襄连忙埋紧脑袋,硬着头皮又说了句“陛下开恩”。 开不开恩,长靖心里没个准头。 但他瞧见沈宓的手指在挣扎间,不小心教开刃的刀锋划了几下,此刻汩汩冒着血,染红了一袖子,他却是更高兴了。 转身踹了尹毓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接着拖着沈宓挪过去,摁着沈宓的手就要往他脖子上按。 沈宓吓得拼命挣扎,连番教长靖的动作扑了好几个空。 “你害怕,”长靖皱眉拽着他的手,又安慰道:“没关系,那就从简单的开始做起。” 他的目光挪到了尹毓的手上,根本不给沈宓任何缓冲的时间,直接强硬地握着他的手,将匕首按在了尹毓的五指上。 凄厉的哀嚎刺伤了沈宓的耳朵,温热的鲜血迸溅到他的面上和眼睛里。 他睁开眼,视线里一片血肉模糊,手掌的刺疼让他清醒过来。 下意识垂眸,看到长靖将他二人的手心都划开了道口子,拉着他的手,将伤口中冒出的鲜血都滴落在一处,血水交融,又平铺流淌渐渐分离。 血腥的气味刺激着沈宓的味蕾,让他喉间阵阵翻涌,他爬到一旁干呕,又教长靖帝拍了拍后背。 他温和地说:“阿宁,以后莫要再教自己受委屈。” 脑海里的记忆同当年春猎时重叠,他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些无辜惨死的宫女太监。 尹毓的哀嚎依旧在耳畔回荡,他张了张唇,发觉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转身回头,只见长靖就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那把沾了鲜血的匕首,神色阴鸷无比,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他下意识往前扑爬几下,脚下一下踩空趔趄倒地,锐利的银光顺着他的面门,直接就刺了下来—— 身躯猛地往后迸避,背后腾空之时,忽而教人一把捞进了一个宽阔又温暖的怀里。 那人抬手顺了顺他的后背,一声一声地喊着他“序宁”。 沈宓睁眼那一瞬,顿时从眼角落下来两滴银白水花。 他大口喘着气,不自禁将自己蜷缩了起来,一只手死死抓着闻濯的衣襟,像条快要干死的鱼一样苟延残喘,落了一身冷汗。 虽然前几日他也常在梦中惊醒,却不如今日这般来的激烈,闻濯光是瞧见他掉了眼泪,都快心疼坏了。 他紧紧抱着他,一遍一遍哄着,嘴里还是念叨着那几句:“我在,别怕,你别怕……” 沈宓半晌一声也没吭,只大口喘着气,发了满头冷汗。 他见了没辙,只好细细密密地吻在他面上,舔干净他眼角湿润水色,又吻去他鼻尖淋漓。 轻轻覆着他的唇,将他的腰肢搂紧,整个人扣进自己的怀里。 “不怕…”他抚完沈宓后背,又顺了顺他的后脑勺,轻轻啄着他的耳垂,嘴里一遍一遍说道:“心肝儿不怕,闻濯在这儿,阿旻在呢。” 夜色静谧,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渗到榻上。 大抵是真教他哄回了神,不到半刻,沈宓又沉沉睡了过去。 闻濯就着将他兜满怀的姿势,一直未挪动,怕睡着了沈宓又做起噩梦,便没舍得合眼。 直到东方透白,沈宓款款睁眼,他才终于放心的亲了他额头一下,抚了抚他鬓间发丝,“醒了?” 沈宓伸手揽住他宽阔的脊背,望见他眼下乌青,凑上去吻了吻,“嗯,你睡吧。” 闻濯埋进他颈窝里,“你守着我。” 沈宓拍了拍他的脊背,“嗯,我守着你。” …… 作者有话说: 藏书楼的故事不止这些,后面会慢慢讲。 请把“闻濯绝世好攻”给我打在评论区!!! 感谢支持。
第51章 傀中人 闻濯一觉醒来已经是晌午,说守着他那骗子也不见了踪影。 他起身出门,闻见动静的濂渊便及时现身,向他禀报魏帘青顺利被捕的消息。 闻濯未动声色,也没有想着要去大理寺一趟审理,只冷静吩咐道:“关押几日,教温月琳自行引安排,最好牵动钟自照的眼线,让上头人来查。” 话音才落,院子门口便缓缓落入沈宓单薄的身影。 他手中端着案板,上置白瓷小碗,身着白袍,兴许是因为热的,领口大开,露出了好些风光,昨日留下的红痕都看的一清二楚。 闻濯见了不太欢喜,连忙迎上去替他拢了拢领子,“你可真是…” 他叹了口气,接过沈宓手中的案板,同他并肩前行,“怎么不叫醒我,身子没有不舒服么?” 沈宓似有心事地摇了摇头,“估摸着你也快醒了,便没扰你。” 闻濯扭头看他,心里头堵着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瞧着他又打算只字不提的架势,暗自消化了好一阵。 却没消化下去。 果然他就不是按耐得住的性子。 正打算问,沈宓先他一步迈进了亭廊里。 缘因沈宓钟爱这样的亭子,王府里也修缮出来了一座,傍边是几株开着红花的老石榴树,头顶的爬山虎长的正好,日色普照也只透下来丝丝缕缕,落在沈宓脸上,就像水面粼粼闪动的波光。 看得闻濯心念一动,又冒出些火气缠身的反应。 果真是夏日到了,火越烧越旺。 “愣什么?坐下。”沈宓看了他一眼,将案板上的瓷碗搁置到桌上。 闻濯望着他的脸,眯了眯眼睛,屈身坐下“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沈宓抿了抿唇,垂下了双眸,“不是不同你说,只是…” 他说不明白,也不愿说。 藏书楼那段记忆直至如今困了他十数载,可想而知那日发生的事情,有多让他惶恐难安。 “那便不说了,”闻濯起身附身抱了抱他,吻着他的鬓角,“在你愿说的那日之前,永远都不必再回答。” 沈宓伏在他怀中,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安稳,忽而觉得他得再给这个人些什么,“过些日子,我同你雕个坠子吧。” “坠子?”闻濯语气十分惊喜,“你还会雕坠子!” “瞎叫唤什么,”沈宓推开他,将羹汤放到他面前,“填满了肚子再说。” 闻濯三除五下饮下一碗温粥,跟个从未见过好玩意儿的小孩子似的问道:“你当真要同我雕个坠子?” 沈宓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坠子而已,我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闻濯笑了笑,“那今日——今日不行,昨日折腾半宿,你今日就别忙活了,明日…”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眸中闪着光,“明日教濂清去王府仓库给你找料子。” 沈宓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么猴急啊我的殿下。” 闻濯笑意浅了浅,端身坐好有些纠结道:“如你昨日猜测所差无几,过些日子,我会亲自去趟江南,彻查草乌私贩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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