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闻濯站起身,抬手折了一枝石榴花下来,“那便不等了。” 沈宓没懂他话里有话,“什么——” 殷艳的花枝从他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鼻间又萦绕一股青涩又清新的草木香气,他鬓角的发丝微动,招的他不自觉抬手去碰,摸到冰凉一片的花叶时,他愣了愣。 抬眸看向闻濯,见他一双黑眸溺满了温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刹那间心跳动的飞快。 他从不相信一个人欢喜一个人,可以逼近虔诚,直到每次他看到闻濯那双眼睛。 “你……”他摸着鬓间的花枝,垂下了眸,心头本有千头万绪的真话要吐露,却又堪堪坠入心底,重新被潮水覆去。 “阅尽好花千万树,”闻濯勾着食指蹭了蹭他的下巴,接着缓缓道出下一句,“愿君记取此一枝。” 沈宓抿下嘴唇,任他俯身凑到他耳侧,将唇轻轻落在了,他鬓间的那枝石榴花上。 沈宓心底又挣扎一番,终于掀开点坦白的缝儿来,动了动嘴唇正打算提及那日拢秀坊中的事,却叫忽然闯进院子里的濂清打断。 他看了闻濯一眼,继而听到濂清禀报温珩登门拜访消息。 “让他进来。”闻濯神色未变,一只手还频频摇着蒲扇。 趁着濂清转身出去叫人,沈宓出声问道:“你是想利用温珩与温玦的关系,让他在京畿漕运这件事中周旋?” 闻濯摇头,“你聪明绝顶,不必猜的这般克制。” 沈宓皱起眉,“你是真想将他们背后的所有人给揪出来?”他有些不悦,“你认真的?” 闻濯:“想要江南草乌散的贸易中停,如今最快的办法,只有断了西南漕运途经京畿的这条路子。” 沈宓坐起身,“你没必要亲手搅进这蹚浑水里,如今陛下待你恭谨,你大可写封折子递上去,教他派遣都察院的人差办。” 闻濯见他生了气,连忙凑上去搂住他,顺了顺他的脊背,“你别恼,如今暗中知晓草乌散一事的人知之甚少,倘若一切顺利,这事在我手上,不到八月便能有个了结。” 沈宓推开了他,“你利用温珩,其实就已经将自己暴露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就算你有心向上头瞒着,又焉知对方没有给你下套?” 闻濯舔了舔唇,双手按在他肩膀上,“兵行险招,只能这么办了。” 沈宓盯着他眼底冒火:“先前你在京中只手遮天,私下查处这些也就罢了,如今你已经交归实权,殿前又设立了给事中,协立陛下处理大小事务,倘若教人落下口实,你要如何自处?” 或许闻濯无法无天不怕麻烦惯了,就算诸事都有漏洞,却还是想要赌一把,他风轻云淡道: “权既是我亲手送出去的,自然也能再拿回来。” 沈宓重重咂舌了一下,刚想要骂他两句,余光瞥见不远处温珩的身影,又闭上了嘴。 视线落到温珩身上,这人近日清减了不少,此刻屈坐在一副轮椅之上任人推行,往日风采没落了大半。 他低头向闻濯行礼,“拜见殿下,世子。” 闻濯朝他双膝间扫了一眼,“温大人这是怎么了?” 温珩摇头,“下官无碍,只是受了些轻伤,过几日便能下地如常。” 闻濯微微抬起下巴,盯着他的发顶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等他先开口提正事。 “下官无能,并没有探出京畿中涉事漕运者的名单。”温珩将脑袋埋得更深。 闻濯漫不经心“噢”了一声,没忍住扭头看了眼沈宓,他这会儿已经闭上了眼睛,安静地在一旁小憩。 温珩所说的话,他肯定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但他竟然并没有打算发表意见。 这倒是令闻濯有些好奇,他暗暗勾了下沈宓垂在一旁的手指,又边冲温珩道: “都说烫熟了的鸭子嘴硬,既然令弟嘴巴也这么硬,不如在大理寺替他煮个开水澡试试?” “殿下恕罪!”温珩激动地从轮椅上跌下来,他跪趴在地上,俯首合掌:“请殿下再给下官一些时间。” 闻濯不悦地敛下眼眸,“温大人,你得搞清楚,如今不是本王急着要活命,你这句话,该留着问那些被漕运荼毒濒死的百姓。” 温珩出了一身汗,双膝疼痛的要命,眼下这境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把心眼对准了一直在旁倾听的沈宓。 “世子殿下你——” “你放肆!”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这救兵睁开眼,他自个儿也被闻濯站起身给踹出去好几丈远。 闻濯眸里怒火缭绕,盯着他的眼神像是要宰人。 沈宓瞧出来不对,起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行了,”他看向一旁疼的直冒冷汗的温珩,“你既来登门拜访,定然得带礼,你说你没有探到任何消息,我一个字都不信。” 温珩爬起身,抬起一双被疼痛折磨的通红的眼睛望向他,撞见他一双烨烨生辉的长眸,忽然顿了一下,“你的眼睛…” 他沉吟片刻,又大梦初醒地苦笑,“倘若我敢说,世子肯信么?” 沈宓点了点头,“听听看。” 温珩咬了咬牙,“都察院都事魏帘青。” 沈宓先不论真假,而是问他,“为何方才要隐瞒?” 温珩:“都察院这条线十有八九是诈。” “你竟不顾自己和温玦的命,也要为本王着想谋个安危?”闻濯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盯着他的目光愈来愈冷,“温大人,你菩萨心肠呐。” 温珩艰难的挪动身子跪到他脚下,拱着手,恭敬卑微道:“只求殿下,保舍弟一条性命。” 他伊始打算登门时,并没有想过要欺瞒闻濯,他原本在想,只要将魏帘青的名字和盘托出,那温玦和他自然逃过一劫。 但他没想到会在王府遇到沈宓。 他对沈宓的情绪十分复杂,虽始终抱着同情的心理,却又会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脑海掠过许多其他的情绪。 他想起前阵子他三人在宴席上争吃的花糕,想起三月初他在承明殿看的那场大雪,想起沈宓在京畿声名狼藉的十载……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他鬓间那簇鲜艳的石榴花枝上,心底轻叹,莫名的对沈宓不如意的平生开始抱有欣慰起来。 倘若诸事可回头,他们应当都是另外一副模样。 倘若诸事仍旧原地兜转,就算今日温玦苟且偷生能留下一命,难免来日,他兄弟二人不会一同丧葬。 他扪心自问,沈宓知晓自己荒唐可笑,又被他人桎梏的一生吗? 答案是肯定的。 但他都在那样的泥沼之里了,却仍旧满怀希冀,挥别过往之阴霾囹圄,勇敢大胆地去伸手抓住了属于他的太阳。 高高在上,只手遮天的摄政王就是他的太阳。 就算身后阴谋诡狱,他也敢堂堂正正地活着,抓着他的太阳,在日色底下作为他自己,顶天立地的活着。 不求万古,只争朝夕。 他做了廿载棋子,头一次明目张胆地生出忤逆布棋人的的真心。 哪怕他的命没有着落,温玦的命岌岌可危,却还是体味到了从来不曾真正领略过的痛快。 原来不受制于人,不瞻前顾后,不贪生怕死,是这样轻松的一件事。 这一场盛大阴谋里的死亡,多他兄弟二人不多,少他兄弟二人不少,血腥的狂欢从未眷临过他们,从前不会,今后更不会。 所以,用干净纯真的鲜血去洗回头的路,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万古难求,只争朝夕。 “其实你心里清楚的很,”沈宓看着他出神的眼睛,说道:“想置你兄弟二人于死地的,从来不是只手遮天的王权富贵,而是你们自己都忘了的初心。” 初心? 温珩不由地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他们温氏沦陷的开始。 沈宓说的半点没错,近来他记起家仇,还是前两日在他大理寺监牢里,见温玦露出不同以往的尖锐眼神的时候。 倘若不是生死又摆在了眼前,恐怕他真的很难想起来,他入韩礼门下是为了什么。 如今做棋子都做出习惯,成执迷不悟了。 他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教闻濯看的眼睛疼,便出声打断他的自我沉浸,不怎么好气道: “趴够了就滚起来,魏帘青的事情,你最好给本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作者有话说: “阅尽好花千万树,愿君记取此一枝。”——《咏梅》 喜欢的话可以点个关注,感谢支持~
第49章 恨危途 魏帘青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多少也是个半大的官儿,想要提他只能抓着时间暗中来,还得保证不教上头的人发现他丢了。 闻濯嘱咐了濂渊一通,让他叫了几个人去魏帘青府邸蹲守。 另外…还有一个人得抓——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闻濯问。 温珩此时已经收拾干净了衣衫,体面地坐进了轮椅里,在王府的前厅喝茶,闻言他愣了一下,随即一脸苦大仇深道:“拢秀坊觉柳。” 沈宓眼眸微闪,“是她?” 闻濯听见他这惊讶的语气,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冲濂清招了个派人的手势,继而敛目仔细端详他,“有渊源?” 沈宓轻轻摇头,“那倒不是,”他低眸勾了一把闻濯的手指,将自己的手送进他掌心扣着,表面神色自若道:“近年坊间最红的那首曲子《负红》就是她唱的。” 闻濯淡淡扫了他一眼,“看来听的不少。” 沈宓教他这副拈酸吃醋的模样给逗的发笑,“是啊,你要能唱,我也听你。” 闻濯忍住想按着这妖精缠绵一通的念头,撇过头把视线重新放在了温珩身上,“还有其他的线索,劳烦温大人费心。” 温珩毕恭毕敬俯身,“下官义不容辞。” 闻濯浅笑,招呼人将他连人带椅推了出府,还附送了一盒滋补人参。 “人参你倒是攒的多。”沈宓教他揽进怀里,揉了揉肩骨。 坚实的骨头相互碰撞抵在一起,多了些“还不够”的意味。 闻濯将他好生抱住,双臂覆在他背上轻轻往下按,让两个人的胸膛贴的严丝合缝。 夏日灼热的体温燎的人一点就着,沈宓窝在他颈间,见他咽了几下喉咙,凸起的喉结来回滑了又滑,下身被牢牢抵住,动弹不得。 “回京时,听闻你过得不好,便攒了很多,后来见你过的是真的不好,便攒了更多,也还有一些其他的药材。”闻濯低声道。 沈宓埋进他胸膛里,听着他坦诚的心跳,闷沉的声音从二人之间传出,“不回房吗?” 闻濯愣了一下,又咽了下喉咙,抱着他的力气越发的紧,“不看花了?” 沈宓隔着衣料轻轻咬了他一口,“花有我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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