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百年间,他在凡界悠闲游走,看遍了俗世繁华,也沾染上些许烟火气。 时不时便要下山来,在山下的街市上玩一玩,和这边酒楼茶楼的老板小贩也混了个脸熟。 “还是二楼老位置?”小二恭请着玄默进来,问道。 “老位置,看的清。”玄默笑道,折扇在小二肩上一拍:“再来壶上好的玉螺春。” “好勒,您先上座,我去给你准备。” 玄默玩着折扇上了楼,走到楼上的老位置坐下,这儿视线开阔,居高临下,将那说书人看看清清楚楚,听起故事来添了不少趣味。 不时,小二上楼放下茶说了几句奉承话,讨了个赏,便下去招呼新客了。 玄默依着楼上的栏杆悠哉悠哉的听着,那说书人说完一段,又换了时新的来说:“听闻,前月南海地动!露出一块海岛,海岛之上竟然插着一柄神剑,灵泽万千,又传言,其乃天族圣物,各修道宗门近几日也派遣弟子赶赴南海,一探究竟啊……” “什么一探究竟,我倒是听说这宗门早知其是神剑,这会儿都赶着去抢呢?”楼下的人嬉笑道,议论纷纷。 玄默眼睫半垂,脑海中,那个许久未见的白衣之人显现出来,抱着他,泪眼低垂道:“我放过他们,也请天道好生,放过我们。” 玄默的心里蓦然一阵刺痛,他深呼一口气,说好忘记前尘,还想起来做什么。 他面色如常,目光却紧盯着那说书人,想着说书人口中的南海神剑,想来正是成昭的命剑钦玉,只可惜其主已死,一把残剑独留,倒不如让凡间的宗门们抢去,束之高阁,他近也日无聊,正好可以去凑凑热闹。 玄默嗤笑一声,他虽命大坠下诛仙台不死,可天界的那位太子殿下却没有这般好命,早已魂飞魄散多年,他嘴角怀着笑,眼底却逐渐显露出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凄凉…… 台上的说书人依旧津津乐道,玄默的思绪却已不在其上,他神志恍惚了不知许久,忽而一个喊声犹如耳边钟鸣,将他敲醒过来。 “阿昭!”玄默低头寻声望去,一个蓝衫的男子正站在楼下,生的芝兰玉树,眉眼含笑,温和的看着前面的人。 “师兄!”被喊到的人从桌子旁站起身来,谦逊的应答。 那声音如此熟悉,玄默的心不由一震,探起身子,细看那人,一身青衣,宛如濯濯清涟, 气质出尘,那张脸与成昭竟也有八分相似,只是少了成昭眉间的温柔,更添了几分英利。 玄默手中的折扇不经意从手中滑落,向下坠去。 “啪”一把扇子忽而落下,摔在二人中间,二人不约而同的向上看去,只见楼上坐着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容颜俊郎,眼中略带惊疑的打量着他们, 宁玉延微怔片刻,弯腰从地上捡起扇子,柳质昭则依旧抬头盯着楼上的玄默,他总觉得自己与此人相识,但在脑海中探寻一番,却没有此人的半点踪影,不由更生疑惑。 宁玉延将扇子捡起来,示意柳质昭随自己一同向楼上走去。 玄默始终注视着他们,看着他们上楼,一直走到自己面前,眼神又落在柳质昭身上。 “公子,这可是你的扇子?”宁玉延将扇子递出去。玄默方才收回视线,将折扇接回手中,抱谦道:“扇子不慎脱手,惊扰了二位公子,见谅。” 说着,再次将目光移到柳质昭身上,见其也注视着自己,不由试探道:“这位公子一直盯着在下,可是与我相识?” 柳质昭方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拱手抱歉:“并非相识,只是觉得公子面熟,便多看了几眼。” 宁玉延嗔怪的笑看了质昭一眼,回头替质昭解释:“我们乃是山上玉桓宗的修士,我师弟他第一次下山,自然对万事万物都好奇几分,一时失礼,请公子勿怪。” “二位是玉桓宗的修士?”玄默想起说书人方才所说,笑道:“二位也是赶去南海?” 宁玉延谦逊的弯了下腰:“正是,我们急着赶路,就不叨扰公子了,质昭,我们走吧。” 二人随即向楼下走去,玄默倚在栏杆上注视着他们走出茶楼,回神,那说书人的书也说完了,正是散场的时候。 街道人来人往,虽不及佳节繁闹,但到底人声杂杂,宁玉延回头见柳质昭眸色空空,依旧在出神,不由停下步子笑道:“怎么?还在想刚才的事?” “那人身上一股妖气。”柳质昭抬头望了眼宁玉延:“师兄为何不拆穿?” “纵使妖,他也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何必拆穿。”宁玉延解释道,伸手在柳质昭肩头拍了拍:“阿昭,你历练的还是太少了,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他若未做错事,我们有何须断他的后路?” “我也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柳质昭垂眸沉闷道:“只是我刚才见到他,便觉得心慌不止……”他抬头,有些愤然:“想来,不是个好人!” 宁玉延被他这话逗得噗嗤一笑,捂唇轻叹道:“罢了,我们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以后也难再见,何必想这么多。”
第32章 凡世篇·窗前 不觉夜色降下,柳质昭将腰间挂着的一把红缨的青色长剑摘下来放在窗前的高桌上,窗外载着一颗玉兰树,正是花开的季节,在月色的照耀下越发高洁。 柳质昭的眼前不由又浮现起今日在茶馆中见到的那个人,一身华贵的玄衣,和银纱质的薄衫,眉宇间流转着几分风流笑意,和几分戏谑之情,想是在试探他,那张脸也实在熟悉,就好像前世见过一般。 柳质昭边想边脱衣睡在榻上,当想到“前世”二字,他忽而呼吸一紧,胸闷的不得已坐起来,暗暗腹诽道:“难不成真是前世见过?” “沙沙”清风拂着玉兰花,一个人影落在窗前,柳质昭察觉到向窗边走去,低垂的玉兰花簌簌摇动,那斜倚着坐在树枝上的人,银纱玄衣在皎月中显出几分凉薄。 “你叫什么名字?”柳质昭抬头问道。 玄默的眸子在月光下闪动着:“玄默……你呢?你叫什么?”他默了默,不等柳质昭回答,便自答道:“阿昭?” 他说着这个名字,眸光又闪动几下,想起他已经好久没有喊出过这两个字了。 “柳质昭。”柳质昭将全名告诉他,愣了一下,再问:“你是妖?” “不算妖。”玄默笑起来,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窗外,眸色柔和的似水一般:“你们要去南海寻剑?” 柳质昭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是,几乎所有宗门都抢着去找那把神剑。” “找来做什么?”玄默疑惑道,又笑了几声:“那又不是你们的东西。” “即是神剑,自然有人趋之若鹜,若有人取得此剑,宗门之内也会以此人为荣。”柳质昭解释道。 玄默静静的凝视着他,末晌,他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宗门也是如此?” 柳质昭点了点头:“若是取得神剑,便可承袭宗主之位。” “那你定是要承袭宗主了。” 柳质昭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会帮你。”玄默笑了笑,见柳质昭面露狐疑解释道:“那把神剑的主人长得与你有七八分相似,因而我想,那剑说不定会认你为主。” “你认识那剑的主人?”柳质昭惊讶道。 玄默眼中的笑略略僵住,过了会儿,笑道:“几面之缘,不过我好歹在这尘世间混迹这么多年,有什么不知道的?”他接着颇为自豪的阐释:“我还知此剑唤做钦玉,也曾有幸与此剑交锋。” “你这般厉害,为何自己不拿剑,反来帮我?”柳质昭质疑道。 “虽是好剑,但我已有命剑,自然无需多出一把。”玄默话语中透着爽利。 他忽而看见柳质昭项间挂着一颗赤色的玉珠,便好奇问:“这是什么?” 柳质昭顺着玄默的目光望到自己项间的珠子,拿着手中摩挲着:“听师兄说,乃是我从小携带的,似乎取不下来,没有结口,也无法割断。” 玄默的好奇心更重几分叹道:“还真是个奇物。”但他心思这会儿在别的地方,并未细问,转过话题道:“你们都在争抢这把剑,可知这剑的来历?” “什么来历?”柳质昭来了兴致。 “我就当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玄默笑起来,不由又想到成昭,便垂眸将柳质昭多看了几眼,鬼使神差的伸手在柳质昭的脸上轻抚着:“真的好像……” 见柳质昭皱了皱眉,玄默才反应过来,尴尬的收回手,轻咳一声,开始讲前世与钦玉有关的那些事:“这把剑,是天界太子殿下的命剑,在一次神魔大战中坠落妖界,沾染上妖气,后来被妖界一位鲛人女子所救,两人暗生情愫,后来,女子被人所害,神剑因此妖化,天界太子便下界降服,不曾想最后,却还是让那女子死后所化的怨灵将剑裹挟到南海。” “那天界太子为什么不继续追往南海?”柳质昭瞠着疑惑的眼睛问。 玄默心刺一下,他又想起成昭抱着他,将半颗龙珠渡进他的躯体,说:我放过他们,只愿天道怀仁,也放过我们。 放过……我们……玄默的心猛揪一下,柳质昭似乎看出他的不适,上前扶住他的胳膊问:“你怎么了?” 玄默回头看着那与成昭有八分相似的脸,一时竟有些恍惚,心里惶恐不已: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难过?那段往事,那场情分,不都随着诛仙台下而消解了吗? 他感受到自己身体中有半颗龙珠在颤动,而那颗龙珠是来自成昭的,那份对成昭的煎熬与愧意如今竟随着与柳质昭的相处被挖掘深剖出来了。
第33章 凡世篇·争执 第二日,柳质昭醒来,只见桌子上多了一坛开封的美酒,他恍然记起昨夜与玄默的谈话。 按理说,他一向疏离妖物,怎么偏对玄默不同?他又想起元安歌昨日劝他的话,闭上眼叹了口气,在心里默念:“也是,他并未做过错事,自己又何必这般偏执。” 而且那人虽是妖,给他的感觉倒也不耐,他想着,拎起酒壶给自己到了一杯,拿起来刚送到嘴边,正要小酌,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阿昭,你醒了么?” “醒了,师兄。”柳质昭放下酒杯,整理好衣衫,笑脸盈盈的打开了门:“师兄!” “我让小二做了一些清粥,你下楼去吃,吃完我们好上路。”宁玉延拍了拍柳质昭的肩膀叮嘱。 “师兄,我们离南海还有几日路程?”柳质昭问道。 “快了!” 正说着,酒楼里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碰撞声,只见几个修士拿剑对峙着,一个个争斗的面红耳赤。 柳质昭和宁玉延不由凝眉,移动着步子稍稍往后退去,却听见一声尖厉的讽刺:“这不是玉桓宗的人吗?怎么?你们宗门如今落寞到只有你们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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